自那一夜之後,墨玉就被禁足了。每次都來這招,墨玉暗想能不能換個新鮮的招數啊!
一個月過去了,玉仙宮就真的成了冷宮。不知道是不是皇上有意吩咐的,送到玉仙宮的東西越來越差,月例也越來越少,有的甚至還是拿不到的。想容抱怨過好幾次,可是都被墨玉的沉默氣得直想懸梁自盡。
墨玉每日都是坐在亭子里躺著,一躺就是一整天。這宮里,再沒有人來看過她。淑妃恐怕是不想再與她親近了吧!紀翡翠倒是來了兩次,跟她說她那一夜想逃出皇宮的事情已經傳遍整個皇宮了。可是見墨玉只是坐在那里,對于她說的話一句也不理睬,也不知道听進去了沒有,也只好無奈地搖頭走了。
司空來過一次,說夜天會趁著祈神節那日帶她走。呵呵,她走得了嗎?別看玉仙宮平時沒什麼人來,四周暗處那可都是安排了人看著呢!就連暗影都派上了。也不知道乾文宮那位是想做什麼,防她再次出逃嗎?田兒又給派回來了,最近經常跟在她後面,形影不離,就像現在,墨玉在一旁睡覺,她就站在一邊,眼楮都不眨一下的盯著墨玉看。想干什麼?怕她會自殺嗎?
墨玉微微側頭,看著身旁的田兒,她也正在盯著她看,墨玉淡淡地說道︰「你不累嗎?」。
「不累。」
好吧,既然你不累,那就繼續看著吧!「皇上讓你看著我的?」
「是。」
「為什麼?」
「我是娘娘的貼身宮女,處處都得跟著娘娘。」
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啊!怎麼以前沒發現她這麼勤快的。「我的貼身宮女是碧月,不是你。」
碧月養了半個月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如今也能在玉仙宮里走動,做些輕松的活。
一旁沒再有什麼聲音,墨玉疑惑地轉頭看過去,見田兒已經閉上了嘴巴不理她。切,愛說不說。重新調了個姿勢躺好,春日里的陽光真好,很適合曬太陽。別人以為她是因為傷心,才在這里發呆的。其實不是,春困又開始了,她不過是在這里曬太陽而已。
躺了不到一會,墨玉睜開眼楮,翻身看向一旁的田兒,問︰「你有沒有听到什麼聲音?」
田兒冷著臉,答道︰「沒有啊!」
墨玉閉上眼楮,側耳傾听,她會武功,耳力不錯,的確有聲音。墨玉猛地起身站起來,田兒見她這樣,不由得說道︰「娘娘,要不我去看一下。」
「不用,我自己去。」好不容易來了個有趣的事情打發時間,怎能不親自去看看。
「娘娘。」田兒攔在前面,道︰「娘娘還是先回去吧,讓我去處理就好了。」
墨玉剛還是微笑的眼楮瞬間冷卻,沉聲道︰「你在害怕什麼,害怕我過去听到或者看到什麼不該知道的事情嗎?」。
「我沒有,只是一些奴才在說話而已,讓我去處理就好,娘娘好好休息。」
抬手一推,田兒被推到一邊,墨玉冷聲道︰「給我讓開,站在這里,不準過來。」說完,抬腳便往聲音的來源處走去。
「娘娘。」身後的田兒喊道,卻被墨玉突然轉過來的冷眼嚇得再也不敢出聲,也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玉仙宮的後花園里,最末尾的一角,也有一塊假山,旁邊還有兩顆大樹。墨玉讓人在兩棵樹之間做了個小床,無聊的時候可以來這里打發時間。但是除了墨玉之外也很少有人來這里,因為離主殿有點遠。假山常年沒有人清理,已經長出了一層又一層厚厚的青苔,邊上肆無忌憚地雜早長到了膝蓋處。
墨玉不知道這玉仙宮的牆後面,連接的是什麼地方。她慢慢剝開雜草走過去,草葉上的露珠滴落了下來,落到了她的鞋面上和裙擺上。離宮牆越近,聲音越是清晰。
「柳兒,你想我嗎?我可很想你呢!」是一個男的聲音。
接著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現在是大白天,你這樣過來,萬一被發現了怎麼辦?」
男人說道︰「放心吧,這里偏僻,不會有人來的。好久沒見到你了,就想見你一面。」
宮里的女人寂寞,因為沒有男人可以排解。所以有些宮女就會私下里和一些太監走得較近,甚至是以夫妻的方式在對待。其實,不僅宮里的女人寂寞,宮里的侍衛也寂寞,他們每天除了值守,還是值守,沒有多余的時間和財力去排解。于是,機緣巧合下遇到一個宮女,就會喜歡上對方,久不久就見一次面,遇到人品好一點的,就會等人家姑娘年滿出宮之後娶了她,遇到個人渣,那就是逢場作戲,玩玩而已。
牆對面的這個男人顯然不是太監,因為聲音渾厚,有陽剛之氣,應該是個侍衛。侍衛與宮女私通,歷朝歷代都禁止,可歷朝歷代都還是會出現。墨玉其實也踫到過,只是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作沒看到而已。宮里有些地方,是他們這類人經常出沒的地方。只是不知道,這牆後面,又是什麼隱秘的地方。
「柳兒,這是我在外面買的桃花簪,雖然不值什麼錢,但是我一片心意,希望你不要介意。」男人說道。
女子的聲音笑道︰「不,這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簪子了,我很喜歡。」
「真的?我,我給你戴上。」
「嗯。」
男女之間的情話,墨玉懶得去理會。無非就是小女生情竇初開時的羞澀,和兩人之間的海誓山盟,沒什麼新奇的。墨玉轉身,便要離開那牆角。此時,牆的對面,又傳來聲音。
「柳兒,你手怎麼受傷了?」
女子抱怨道︰「還不是賢妃娘娘,最近心情不好,總是拿我們這些下人出氣。」
賢妃?紀翡翠?誰又惹到她了,墨玉停下腳步,繼續听著牆對面的對語。
男人說道︰「賢妃娘娘是宮里出了名的脾氣差,她怎麼一點也不像她的姐姐貴妃娘娘呢?都是一個娘生的,兩人差別還真是大。」
女人「噓」了一聲,說︰「你小聲點,被別人听到是要殺頭的。我看吶,貴妃娘娘也不是個安分的主。你看,去年她與夜大人有染,鬧得滿城風雨,前陣子又扮飛賊,想逃出皇宮呢,說不定是去跟那個男的私會呢?現在整個東京城都說她是妖妃,迷惑皇上,竟然喜歡啼血杜鵑這樣不祥的花。听說她那日產子,房間里就有一株啼血杜鵑。」
墨玉面色不由得凝重,這才是田兒不讓她過來的原因吧!是怕她听到什麼不該听到的東西嗎?
那男人還算有點理性,道︰「這種事情人雲亦雲,柳兒,你不要太相信為好。」
「寬哥,現在整個東京城都這麼說,你還不相信嗎?她剛進宮那時候,中了一箭還不死,不是妖妃是什麼。還有,听說她還跑去解了潞州之圍。你說一個女人,她哪來那麼大的本事救了皇上,救了十幾萬將士?肯定是使了什麼妖法。而且,九月里杜鵑花開,那肯定是不祥的啊!」
男人解釋道︰「不是的,解了潞州之圍的是天雄軍。」
「我哪知道那麼多,反正現在整個東京還有皇宮,都說貴妃娘娘是不祥之人,是妖妃。說不定生下來的是個怪胎,所以貴妃娘娘就把他給殺死了。要不然的話,怎麼皇上到現在也找不到孩子?」
男人道︰「難怪最近皇上總是沉著一張臉,害得我們這些當差的每天都過得提心吊膽的。」
女人幽幽道︰「皇上能不急嗎?朝堂上參貴妃娘娘的本都已經可以塞滿一個房間了,都說要燒死貴妃娘娘。皇上那麼寵貴妃,怎麼可能要燒死她?」
「人言可畏。百官都要罷朝了,我看,到時候皇上也沒辦法。」
那女人看了看天色,道︰「哎呀,說著說著都忘了。寬哥,我得走了,回去晚了,賢妃娘娘又要責罰我了。」
男人建議道︰「哎,柳兒,要是在賢妃娘娘那過得不愉快,干脆就換了吧!何必遭罪呢!」
「到時再說吧,我得先走了。」
「好,你小心點。」
最後是女人的說話聲,「你也小心點。」
牆對面的對話結束了,隨著女人離開的腳步聲不久,男人也跟著離開了。墨玉還是站在原地良久,抬頭仰望著昏暗的天空。天好像又要下雨了,這皇宮,這東京,恐怕又要變天了。
這流言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應該是從皇帝將她禁足開始的吧!不讓她與外界接觸,是不想她知道這些,他是在保護她。柴榮啊柴榮,你何苦呢?
突然想起那日,符昭遠最後說的兩句話,一句是「對不起」,一句是「保重」,他倒好像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結果一般,提前說好了歉語。想來皇後應該也快生了吧,他們的手段,速度倒是快得很啊!想在孩子出生之前弄死她。
如今太後沒有職權,這謠言不可能是她散發的。紀家也不可能,老夫人應該不會笨到現在想出手整死她。唯一的,就只剩下符家了。
符家自己也知道,符金環雖貴為皇後,但是將來繼承皇位的可能性還是不肯定的。皇上多疑,將來的太子有著魏王這樣一個外戚,到時周國江山還不得改了姓?皇上最寵的是貴妃,最有可能立貴妃的兒子為太子。他們之前讓符昭遠離間太後和貴妃的關系,可惜太後不吃那一套,後來又想借章婕妤之死弄死她,可惜最後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如今又來新花招了。
好在貴妃的兒子如今下落不明,為以防萬一,他們一面暗中查找孩子的下落,一面對付墨玉,斬草除根。
只是無論皇上和符家怎麼找,都找不到孩子的下落,因為孩子現在,在一個死了的人手里。
真氣一提,墨玉終身一躍,躍到了牆頭上,看著與自家宮殿連接的這個地方。這好像是一個花園,至于是哪座宮殿的花園,她也不知道,往她的方向看過去,好像就是御花園了。
「娘娘,你站在上面做什麼?」身後傳來田兒的聲音。
墨玉沒轉頭,輕聲道︰「這里視野不錯,看得更寬更廣。而且,離陽光更近了一步。」
田兒不知道墨玉在說什麼,什麼離陽光更進一步?「娘娘,這天馬上要下雨了,咱們回去吧!」
「好。」是該回去了,回去好好想想,該怎麼度過這個難關。上次的流言蜚語,最終以夜天的死告終,這次又該怎麼自救呢?
世間最可怕的就是語言暴力,它可以殺人于無形,並且有如千刀萬剮,萬箭穿心。
×××××××××××××
下午之時,墨玉讓人到攬月宮傳話,讓紀翡翠到玉仙宮走一趟。
還是玉仙宮後園的那處亭子,墨玉還是悠閑地躺在榻上,仰望著天空。中午的時候下過一陣雨,雨後的天空更加的清涼透徹,令人耳目一新,心曠神怡。
「找我來,有什麼事啊?」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墨玉沒有起身,雙手枕在腦後,道︰「剛下過雨,天氣很好,是嗎?」。
「你可別告訴我,你叫我來就是為了感受這新鮮的空氣?」紀翡翠不屑地說道,自顧自的坐在石凳上。
墨玉笑了笑,道︰「找你來,主要是謝謝你,謝謝你給我報信。」
那個叫柳兒的小宮女臨走的時候說的是「我得走了,回去晚了,賢妃娘娘又要責罰我了。」說明他們是紀翡翠安排在那里的,故意透露消息給墨玉的。紀翡翠不敢親自過來告訴她,是怕皇上責罰。
「我讓人給你傳消息,可不是為了你好。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我也不好過,好歹咱們也曾經同甘共苦過。」
墨玉側臉看她,笑道︰「其實,你真的不是壞人,頂多就是脾氣差點。以前,你整天嚷嚷著要殺我,和我斗。可我真的是到了臨死的邊緣,你還是不忍的,對吧!」
沒錯,紀翡翠每次見到墨玉,都恨不得要咬死她殺了她。直到章婕妤一事,她好像有點了解了她這個姐姐。她不爭不搶,不斗不鬧,卻總是抱著一顆看透一切的心來保護自己,保護她,保護記家人。現在,當整個周國的人都要殺她的時候,她反而害怕她會死了。
見紀翡翠沒有說話,等于默認的表情。繼續問︰「其他人就算了,能不能告訴我太後和紀家是什麼態度?」
紀翡翠轉過頭,看著墨玉清亮的眼楮,沉聲說了四個字,「大義滅親」。
「呵呵。」墨玉轉回頭,繼續枕在手臂上看著頭頂的天空,笑道︰「我想也是這樣。」
「你不恨他們嗎?」。紀翡翠疑惑地看著墨玉輕松的臉色,看不到一絲的恨意。
恨嗎?若是要恨,從一開始就恨了。「翡翠,其實你本性也不壞。只是脾氣急了點而已,若不是沅氏從小慣著你,也許你會更成熟。」
「其實你說的,我都懂。可是,就是改不了嘛!」紀翡翠嘟著嘴說道。
紀翡翠失敗就失敗在她有一個沅氏這樣的娘,總是將她往歪路上帶,看看人家紀仲庭的母親就不是這樣。墨玉在想,要不要把漫雪的事告訴她?如果說了,漫雪會多一個人照顧,可是,紀翡翠會不會控制不住的自己的情緒,跟淑妃撕破臉的搶漫雪。到時候,漫雪就會更加危險。
墨玉嘆了口氣,沉聲道︰「翡翠,你在宮里地位不低,將來如果漫雪有什麼難處,能伸手幫忙的就搭把手,可以嗎?」。
「你這是在交代後事嗎?」。
「也許吧!」
「看在你的面上,我答應你。」
翡翠啊翡翠,希望你真的能做到你所說的。否則的話,你會連下輩子都會後悔。(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