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里的親情,在權利面前,其實也不過如此。
慕百然想起很多年前,周由安陪著還在世的先帝狩獵的時候。
少年鮮衣怒馬,英俊的面容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這才多少年啊。
少年變成了中年人,昔日挺拔如松的身形,已經有些彎曲,似乎再也站不直了。英俊的面容上,也布上了細碎的皺紋,而曾經能駕馭烈馬的少年,如今卻變成了一個瘸子。
慕百然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慕百然在心里暗暗的嘆了一口氣後,目光望向不遠處的白從簡,「小爺,你決定了嗎?」。
「恩。」白從簡點頭。
他的聲音很輕,卻讓慕百然听了個清楚。
為了不再讓無辜的僧人陷入在人間地獄里,他們只能這樣做。
否則,京城里又會掀起一陣血雨。
慕百然沒有再說什麼,起身替白從簡扶脈後,又重新寫了一張藥方,讓十一多多注意,不要讓白從簡受寒。
等慕百然和九王爺都離開後,十一才開口,小心翼翼地問,「小爺,蓮池真的要燒毀嗎?」。
在十一的記憶里,自家小爺無比的珍惜這些蓮花。
每一株,小爺都盡力的悉心呵護。
每年冬日里,小爺都會親自來白馬寺看看這些花木。
現在,說燒就要燒了。
之後白馬寺的後山的風景,在這幾年內約模都不會再恢復往日的模樣了。
十一覺得有些難過。
「遲早要燒的。」白從簡看著情緒低落的十一,「你要知道,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這件事情對我而言,也未必全是壞事。」
這句話,白從簡是發自內心的。
而十一卻認為,白從簡是在安慰他。
他不在說話,而白從簡也不再開口。
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殘雪。
白馬寺的夜,無比的安靜。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檀木香味,在這股香味里又夾雜了一些藥草的氣息。
聞著,讓人覺得安神。
白從簡看著窗外的月光,卻沒有半分睡意。
對他而言,放火燒了蓮池,的確不是什麼壞事。
所以,在周由安來找他問他要怎麼辦的時候,他直接回答,陛下想要燒了後山里的東西,那麼便燒吧。
他回答的太迅速,讓周由安十分的錯愕。
「那些是皇妹留下的東西,你當真不在乎?」周由安顯然不相信白從簡,又說,「那也是明惠皇後最喜歡的地方,你若是燒了,向家會記恨你的。」
「向家,何時不記恨我?」白從簡淡淡地說,「王爺,這世上從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
周由安愣了愣。
不過片刻,周由安便明白了白從簡的意思。
周由安很快,便想出了一個計劃。
周由安在很多年前,便不在乎名聲了。所以,再背負一次罵名,周由安也不在乎。
萬啟帝只是不希望周由安好而已,若是周由安不出事,萬啟帝也有其他辦法折辱他。
與其這樣,周由安不如自己在大火里受傷,在家里養傷的同時也等于保全性命。
這,是唯一能救白馬寺僧人的辦法。
也是唯一能讓白從簡安心的法子。
白從簡想了想,便答應了。
屋內,很安靜。
白從簡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他想起在前世,白馬寺的後山也曾發生過一場大火。
那場大火燒的十分凶猛,幾乎將後山燒成了焦土。
那一日服用了酒的他,卻在這場大火里,一直沉睡著。他周圍的侍衛,都因為被人算計,全部都被調開了。
那時,放火的人是想要活活的燒死他,不給他留一點生機。
他們布好了所有的圈套來要他的性命。
他醒來的時候,火勢已經燒到了床榻前,屋子里火光灼熱,他皺眉讓自己從清醒過來,準備寧願燒傷也要逃出去。
他不會死,卻會受傷。
因為大門被人鎖住,他必須用足了力氣破窗而出。
他們算計的再好,卻低估了他的身手。
只是,如果太用力,怕是會傷及了五髒六腑。他剛剛痊愈的身子,又會恢復昔日的樣子。
然而也在這個時候,本來緊鎖的屋門被人從外撞開。
他看見了那個嬌小的女子,裹著澆了水的棉被,一臉慌張的看著他。她的身子本就單薄,烏黑的發絲被大火燒焦了不少,掩在棉被里的額頭,有著一片被大火烤干的血跡。
白從簡閉上眼,不再想下去。
他若是知道後果,一定會早點跑出去,而不是等到她來。
她雖然習武,但是他卻完全不難想象,她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才撞開了那一扇門。
因為那場大火之後,本來就被藥物反噬的她,精神更是差的厲害。她在半年後的冬日夜里,沒了氣息。
斷氣前,她還和他說,恨他。
她說,若有來世……
便再也沒有話了。
他站在屏風外,听著她斷氣,指甲幾乎陷入在楠木屏風中。
他們之前有太多的誤會。
前世,他為了顧全大局,不願意事事都讓她知曉。
可是,她誤會了那麼多,也恨他那麼深。結果在他出事的時候,卻依舊拼了性命來大火里救他。
白從簡吐了一口氣濁氣,又再次睜開眼。
這次的大火,他被困在里面,她會和前世一樣,來找自己嗎?
誰都不知道他的賭局。
他在和自己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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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九王爺到了白馬寺的消息,很快就被傳開了。
連初晴都十分驚訝的和蕭子魚說,「小姐你知道嗎?九王爺來了,就是那個九王爺阿!」
說著,初晴更是顯得十分激動。
「恩,知道了。」對于九王爺的到來,蕭子魚顯然比誰都早知道。
她昨兒便見過九王爺的轎子,能不清楚這些麼?
她的心思完全沒有放在這個消息上,她看著手里慕百然寫的膳食單子,一雙縴秀的眉頭皺成了一團。
太難了。
她用了一上午的時間,也沒有做出一道像樣的湯羹。
連一向對她忠心耿耿的初雪,在看了她熬的湯後,都皺著眉頭說,「小姐,這怕是……會吃出問題阿。」
可不是會吃出問題。
酒樓做膳食是要銀子,而她蕭子魚做膳食,是要別人的命!——
這章還會再改動下,等我想想哪里不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