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大虎此刻看到溫泉的態度,心中感到十分愧疚,他先前是輕看了溫泉的性情了。
溫泉解上的貂皮大氅,裹起來也放在桌子上,說道︰「就當這是借據,等我明天用十兩銀子來贖。」
大虎媳婦看著屋內的溫泉,還有溫泉所做的一切,心里也掠過濃濃的愧疚。
大虎媳婦想,自己一家是不是做的過分了,溫泉白天發了瘋,畢竟不是她自己能控制的,她現在提著東西誠心來道歉,可是自己一家卻把她最珍重的孩子給送人了。
即便自己一家送走孩子,並不是為了那三兩八錢,只是為了讓自己出一口惡氣,代價是不是有些大了……
「不如,等天亮了再去要孩子?」大虎媳婦心中愧疚,試探著建議。
「我一刻也等不了的!大娘,說到底,今天真是我對不住你們,這事情一筆勾銷(),我自己會解決的!我也不會怨恨你們,放心吧!還請你們早點休息!」
溫泉說完,轉身離去。
姚大虎和媳婦都站在堂屋里皺著眉,怔怔地看著溫泉遠去的背影。
「孩子送人容易,想要回來就難了。」大虎媳婦悻悻道。
「嗯,還有,她不認路,我得帶她過去!」姚大虎邁開步子。
「你敢!信不信我明天就跟你和離了!」
大虎媳婦最受不了姚大虎對別的女人殷勤,更何況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若是被人看到以訛傳訛,日後說不定能傳的多麼難听。
「其實,你也想送她去的,對吧。」姚大虎停住腳步,回頭溫柔地說︰「這麼多年了,我能不了解你嗎,刀子嘴豆腐心罷了。」
大虎媳婦側過臉去,淤青的臉上一紅,像是他們剛認識那會兒,她言語嬌羞的樣子。
姚大虎出了神,嘆道︰「無論日子過了多久,還是你最好。」
大虎媳婦忽然安靜下來,她用手指將額前散發捋到耳後,姚大虎短暫的告白,竟然讓她感覺自己年輕了許多。
奈何如花美眷,敵不過家長里短,似水流年。
每天為柴米油鹽而爭吵,一爭吵就提出和離,周而復始,一年又一年就過去了。
不過,這就是生活,不論爭執的多麼凶,總歸床頭吵架床尾和,明天依舊在一起。
大虎媳婦早就不怨姚大虎今天失手打她的事了,只是惡氣咽不下去,只好找溫泉的孩子作為出氣筒,改善一下心情而已。
現在冷靜了下來,她對溫泉也會內疚,只是因為要面子,她不會說出來。
「姚大娃,出來一下!」大虎媳婦怕驚醒另外四個睡著的兒女,只是向里屋小聲地喊。
又拉回姚大虎,說道︰「你不能去,會壞了那臭乞……哦不,是那丫頭的名聲,讓姚大娃去吧,他還是個孩子,不會惹人閑言碎語。」
「也好。」姚大虎點頭稱是。
姚大娃從里屋跑出來,道了聲︰「臭乞丐呢?」
「你拿這大氅去追那丫頭,她身子薄,你讓她穿上免得凍出病來。」大虎媳婦吩咐姚大娃。
「娘,你傻了嗎?她讓你受了委屈,你還護著她?」
「順便,你把她帶到姚憨子家去,幫忙說道說道,爭取把孩子給要回來!」大虎媳婦繼續吩咐,「你們如果要不回來,不要慌,我們明天就算是搶,也要把孩子搶回來!」
姚大娃覺得不可思議,娘的性子他能不清楚?那叫一個快意恩仇!娘怎麼可能去幫那個臭乞丐辦事!
「爹…你快勸勸娘!娘在說什麼胡話?!我才不去!」姚大娃以為自己的耳朵听錯了,轉而向姚大虎求救。
姚大虎大手一揮,「啪」地朝姚大娃肩上拍去,笑了︰「姚大娃,你可得听你娘的話!」
姚大娃一臉懵的樣子,眼楮瞪的大大的,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爹娘都在說胡話了不成?
「只要你順利完成任務,娘明天就給你找習武的師傅,教你拳腳功夫!」大虎媳婦拿住了姚大娃的弱點。
「那……」姚大娃一臉興奮,爹娘干嘛不早說,「成交!」
「可不許再欺負那丫頭,你懂事的話,見了人要喊姐姐!」姚大虎有些不放心姚大娃,囑咐他。
姚大娃「哼」了一聲,沒答應也沒拒絕。
姚大娃心里高興,一直舍不得錢的娘親,居然答應給自己找師傅學拳腳,真是破天荒頭一回啊!
原因,居然還是讓他給臭乞丐帶路!
爹娘一定是糊涂了!一定是!
不過,明天就能學習正經的拳腳功夫了,他就不用天天照著功夫書一招一式地琢磨了。
姚大娃非常愉悅,一路抱著貂皮大氅,哼著小曲兒,不緊不慢地在月光下行走。
有一個人影在前面的分岔路口停住,雙臂正抱著自己的身體,哆哆嗦嗦跺著腳取暖,人影四處張望,猶豫在原地很久。
姚大娃假裝沒看見她,緩緩從她身旁經過。
溫泉早就听見他哼的小曲兒了,猜的出他是為什麼跟過來的,便一聲不吭地跟在姚大娃身後,選擇了右轉岔路。
姚大娃回頭,把貂皮大氅塞進溫泉懷里,還是沒說話。
溫泉領會了,便將大氅披在身上,早春的夜寒涼,多了件皮草,她一下子暖和了許多。
兩人一直沒有交談,沿路只有蟲鳴鳥語。
他們順著送子溪走了十來里路的樣子,就到了下姚村。
觀音山以東是上姚村,以西是下姚村,兩個村子本是一宗兩門。
下姚村更加繁華,有酒肆也有醫館,不過也是姚姓人家居多。
姚大娃剛進村,瘋狂的犬吠就開始此起彼伏了。
姚大娃趕緊找到姚憨子的家,使勁地敲門,里面的人惱怒地詢問他是誰,姚大娃一一答過,姚憨子才慢慢吞吞地來開了門。
人一進姚憨子家的院子,村里的犬吠就平息了許多,似乎剛才的狂響曲只是假象而已。
「這麼說……你們是來要孩子的?」
問話的人坐在八仙桌旁,倚著黃漆梨木的鏤花交椅,把玩著一盞藍雲紋白釉色的暖手壺。
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才輕蔑笑道,「想,也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