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看見三天不見的桑靜終于回到侯府,南宮毅終于破涕為笑,抓著她的手安心入睡。
翌日經過誘導及詢問,她總算知道他不想上幼塾的原因,原來是他在幼塾里遭到其他塾生的排擠和欺侮。
他是平遠侯的兒子,若無意外,也將是未來的平遠侯,照理來說其他人巴結都來不及了,何況是欺侮,偏偏在這些塾生之中,就有人敢帶著大家一起冷落南宮毅,那人便是他的堂哥—南宮睿。
南宮睿是南宮縱叔父南宮遠的長子—南宮亮的兒子,他年長南宮毅三歲,在同級的塾生中算是最大的。
南宮遠一家人就住在西府,西府與侯府之間僅有一道長廊連接,亦無派人駐守,但兩邊若無必要,極少往來,尤其是南宮縱,從沒穿過那道長廊去過西府。
「他們說父親是壞人,還說我是沒娘的孩子……」南宮毅一臉委屈,「我不喜歡上幼塾,不喜歡。」
看著他無辜又無助的神情,桑靜十分難過。
原來在府中是個小霸王的他,在幼塾卻是飽受欺凌的孩子。她想,一時之間要強迫他去上幼塾,必然是有難度的,得慢慢引導勸誘,建立他的自信心,再幫助他融入其他塾生之中。
她決定在還沒想出讓南宮毅上幼塾的辦法之前,先用她自己的方法教導他。她跟秋嬤嬤要來一些零碎的布料,縫了幾本立體布書,還做了一些圖卡及字卡,在玩樂中帶著他學習,並矯正他的一些壞習慣。
慢慢地,南宮毅變了,他變得很快樂,笑容也多了,這樣的改變所有人都看到了—包括南宮縱。
這日,有人送了辛老爹一只九官鳥。辛老爹將鳥放在院子里,鳥兒腳上拴著細煉,站在樹枝做的立架上。牠一下拍動翅膀,一下胡亂學語,逗得大家都十分開心。
南宮毅聞訊跑來,一靠近便伸出手拉扯鳥兒的翅膀,拍打牠的身體,鳥兒受到驚嚇,激動地閃躲,他惱那鳥兒不讓他抓,一個勁兒的拉扯牠。
辛老爹本想阻止他如此粗魯的對待鳥兒,可又不敢出聲,只能在旁干著急。
這時,桑靜默不作聲的走了過去,伸出手來就朝南宮毅的手臂打了一下。他愣住,瞪大眼楮直望著她,其他人也傻了。
桑靜什麼話都沒說,又連續在他手臂上打了幾次。
「桑……桑靜,妳這是做什麼?」秋嬤嬤驚疑地問。
「疼嗎?」桑靜神情平靜的看著泫然欲泣的南宮毅。
「……疼。」南宮毅噙著淚,小臉皺成一團。
「那麼…你知道鳥兒的感覺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才明白她的用意,但縱使明白,對南宮毅動手這件事可沒有人做得出來。
「所有的生命都一樣珍貴,就算是飛禽走獸,也是需要被溫柔對待的,你知道嗎?」她伸出手,輕輕的抹去他眼角的淚水。
南宮毅抿著嘴,忍著淚,點點頭。
桑靜溫柔一笑,牽著他慢慢的靠近那只躁動的鳥。
「嘿,小鳥,你好。」她用非常溫柔的聲音對鳥兒打招呼,再轉頭對南宮毅說︰「跟牠打招呼,讓牠知道你想跟牠做朋友。」
南宮毅一臉狐疑的看著她,但仍是照做。
「小鳥,你好漂亮啊,我可以模模你嗎?」桑靜伸出手,慢慢的、試探的靠近鳥兒,輕輕的踫觸了牠的頭頸。
鳥兒因為剛才的驚嚇心有余悸,振了振翅膀,但桑靜非常有耐心的安撫著牠,終于,鳥兒平靜了下來,並接受她的觸模。
接著,她帶領南宮毅去模鳥兒,「輕輕的、柔柔的……對,很好。」
見鳥兒果然乖順地不再抗拒自己的踫觸,南宮毅為此感到開心,其他人看了也都相視而笑。
這時,秋嬤嬤注意到南宮縱走了過來。「侯爺。」她一喊,所有人紛紛恭謹的站好。
「父親,」南宮毅看見父親前來,立刻興奮的向他炫耀,「您看,小鳥讓我模。」
「唔,爹看見了。」他淡淡的說著,然後瞥了桑靜一眼。
方才桑靜所做的一切,他都看見了—從他打南宮毅的手臂開始。他得承認,第一時間他幾乎要沖出來制止她,但他忍住了。
他想看看這個大膽的女人到底要對他的兒子做什麼,他也慶幸自己沒有出聲制止。
他不得不說,她對孩子真的很有一套,過去從沒有一個人能照顧得了毅兒,因為毅兒是平遠侯之子,就算他犯錯也沒人敢糾正、教訓。而他這個當父親的,也因為對兒子有所愧疚,從來不忍苛責他。
可是桑靜不怕,她做應當做的事,說應當說的話,甚至為了教育孩子,不怕死的與他頂撞。
真是個奇妙的女人。
「桑靜,」他靠近她,低聲道︰「下次打我兒子的時候,得再輕一點。」說罷,他邁開步伐離去。
桑靜愣了一下,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心頭一陣莫名的悸動。
他看見了?他明知道她剛才對南宮毅動手,卻沒制止她、沒責罵她,也沒懲罰她……為什麼?
下過雨後,桑靜帶著南宮縱在院子里進行探索。這是她最喜歡帶小朋友進行的活動,在玩樂中學習,吸收新知。
南宮縱玩了一身泥,臉上卻充滿愉悅,秋嬤嬤跟幾名婢女在一旁看著他開懷大笑,也都笑了。
「這里真是熱鬧。」突然,一位女子的聲音傳來,是南宮縱的妾室—羅雨懷。
羅雨懷是兵部郎中羅謙的女兒,長得國色天香,艷光照人,桑靜只看過她幾次,而且都是遠遠的看著,從沒正面接觸過。
秋嬤嬤等人看見她過來,一個個低頭欠身,態度十分恭謹,桑靜也跟著行禮。
羅雨懷走到桑靜等人面前,挑挑眉,眼神睥睨地打量著桑靜。
「妳就是桑靜?我早听說過妳的名號,可從沒機會見到妳,真是失敬啊。」
「懷姨娘言重了。」她謹慎應答。
羅雨懷看著玩得一身髒的南宮縱,眉心一擰,「妳身為毅兒的姆姊,怎麼讓他弄得這麼髒?照顧他是妳的責任,妳這根本是失職。」
「懷姨娘有所不知,其實過度保護孩子並無益處。」
「妳說什麼?」羅雨懷哼了聲,「妳生養過孩子嗎?說得好像妳很懂似的,毅兒是平遠侯之子,不是一般的孩子,要是他病了,有妳受的。」
「待會兒奴婢會帶小少爺去清洗更衣,絕不會讓他生病的。」
羅雨懷語氣微慍,「妳可真是大膽,敢跟我一句來一句去的,妳知道自己是什麼身分嗎?」
這下桑靜很清楚的知道這女人是來找麻煩的。
一旁的秋嬤嬤見狀連忙緩頰,「懷姨娘,桑靜她年輕不懂事,請千萬別跟她計較。」
羅雨懷斜瞥了秋嬤嬤一眼,「秋嬤嬤,妳知道侯爺有多麼寵毅兒,要是毅兒讓她帶出毛病來,妳也是吃不完兜著走。」
「懷姨娘,」桑靜直視著她,「侯爺把小少爺交由奴婢照顧,也同意讓奴婢用自己的方法照顧他,不信的話,懷姨娘可以去問問侯爺。」
聞言,羅雨懷惱火的瞪著她。南宮縱竟然同意讓一個賤婢這樣教導南宮毅?
她嫁進侯府已經一年,還記得進府的那天,南宮縱冷冷的對她說—
「毅兒是我的兒子,不是妳的,所以妳不必勉強自己對他好,更不需負起教導照顧的責任,妳若喜歡他自然是好,不喜歡他的話就離他遠一點,只管做妳想做的事情,過妳想過的日子,咱倆相安無事即可。」
說完這些話,他便離開了,從此再沒踏進她的房,更別說踫她了。
她並不稀罕他的寵愛,畢竟她也不是心甘情願嫁他為妾的,但對于他的無視,她卻覺得受辱。
「妳這低賤的奴婢在我面前洋洋得意什麼?還敢叫我去問侯爺,妳真是……」話未說完,她發現南宮毅突然拉住她的手。
她一怔,低頭望向笑看著她的南宮毅,驚覺他手上都是泥,第一反應是甩月兌他的手,可還來不及動作,就見他放了個東西在她手上。
感受到濕黏的觸感,她一細看,嚇得花容失色,驚聲尖叫—南宮毅放了只蝸牛在她手上!
「呀啊!」她用力甩開了手上的蝸牛,狠瞪南宮毅,「你這……」她想罵他,可又顧忌著南宮縱的警告,只能敢怒不敢言的帶著兩名侍婢走了。
她一走,秋嬤嬤等人都掩嘴偷笑,秋嬤嬤還夸獎南宮毅,說他做得好。
雖然南宮毅此舉大快人心,但終究不是正確的行為,因此桑靜還是拉著他,正色道︰「小少爺,這樣嚇人不太好喔。」
南宮毅抿著小嘴,「可是懷姨娘欺負妳……」
知道他不是因為調皮才拿蝸牛嚇羅雨懷,而是另有原因,桑靜心頭一暖,感動不已。
「原來如此,」桑靜注視著他,溫柔一笑,「你是為了替我出氣才嚇懷姨娘的?」
他用力點頭,「嗯。」
「那我就謝謝小少爺,今天晚上可以多听一個睡前故事。」她模模他的頭,「現在你先去洗手腳,換衣服。」
聞言,他開心的又叫又跳,由著其他婢女把他帶去清洗更衣。
秋嬤嬤看著笑容不斷的小主子,臉上浮現欣慰的、慈祥的笑意,衷心向桑靜表達感激之情。「桑靜,真高興妳能來到侯府。」
她微頓,不解的看著秋嬤嬤。
「自從妳來了之後,小少爺臉上總算有了孩子該有的表情。」秋嬤嬤不知想起什麼,神情轉為憂愁,「小少爺小小年紀就沒了娘,對娘親的印象十分模糊,侯爺雖疼愛小少爺,卻又不靠近,小少爺一直很孤單……」
難得听秋嬤嬤主動提及袁秀熙的事,桑靜趕忙問道︰「秋嬤嬤,夫人到底是怎麼過世的?」
秋嬤嬤一臉戒慎的看著她,「桑靜,為了妳好,最好不要在府里提起夫人的事。」
她一怔,「為什麼?」
「別說了,我去幫小少爺準備點心。」說罷,秋嬤嬤便離開了。
看著秋嬤嬤的背影,回想著她剛才的提醒及臉上的表情,桑靜心頭蒙上一層厚厚的疑雲。
看來秀熙姊的死果然不單純,她究竟發生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