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了!朕讓你停下!」
宋衍的目光停落在蘇承景的身上良久,怒意和不安隱隱在黑眸中波蕩,但在一陣發火後嘆了一息,冷冷道︰「你說得很對,可是她卻始終不明白我!她什麼都不跟我說,就連她只有三天的時日,也是你們告訴我的!」
他用了「我」而非「朕」,可以感受到長久壓抑在心底深處的感情濃烈而悲傷,人世不滿百,他卻萬年如一日,守著那份情永久沉淪。
我看著宋衍良久,咬著嘴唇,才說︰「她何嘗不想去了解你呢?她昏迷的那幾年,想的念的全是你的安全,可是當醒過來,你卻給了她痛苦至死的絕情。所以,在冷宮的那些日子,她每一日都在反省、後悔甚至怨恨,只因為你,她所信任的愛情不再是件華美的衣裳,而是千瘡百孔。不論你現在越想努力挽救,她便……離你越遠。」
他難=.==以置信地听完一切,然後慢慢將目光移到內殿,仿佛能透過重重幔帳,看見躺在床榻上的女子。
「你們起來吧,別跪著了。」他慢慢說出幾個字。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我從來沒有想過……就算陷入致命的危險,也都相信她會回來……可她一直都沒有,那時候我痛恨她,恨到……只想著她最愛的人死去……」他的聲音顫抖著帶著驚痛,卻仍舊堅持著說了下去。
「我剛醒來的時候……」
十八歲的宋衍從夢中醒來的時候,身邊是潺潺流淌的溪水,地上清晰地兩個字「等我」,以及手中一塊通靈玉,他知曉那是阿瑤隨身佩戴的護身符,卻不明白為何會在他的手中,想起山廟無端起的大火,他的心一下子慌了起來。
他原本蒼白的面容上隨著眼前的溪水與清寂夜晚的明月交相映襯下一點一點轉為恐懼,那心上的姑娘,竟仿佛永遠不再出現那般的,死寂沒有回應……
「阿瑤——」宋衍發了瘋似地拼命跑回山廟,可眼前只有一片灰燼,什麼都不再剩下。
「阿瑤,你在哪里?」
「阿瑤!」
卻無人回應。
等到不再有力氣,他仿佛全身力氣被抽光了一般,緩緩松開了手,躺倒在草地上,滾燙的淚珠從他的眼眶中一顆一顆掉落在青草上,不再看見。
母妃從小就告誡他,男兒有淚不輕彈,可他此刻卻生生流出血淚,心底深處好像有一雙手狠狠地將他的心拉扯了出來,然後蔓延全身,只痛到不能呼吸。
他撫模著那塊通靈玉,溫溫潤潤的碧玉被他攥出了汗漬,直到過了良久,他才漸漸緩過來。今日之事太過突然,能找到他們並能讓他們致死的,唯有皇後。阿瑤現在也不知究竟是何情況,但是他相信她一定會回來,即便不回來,他也要去找她。
他重新在山廟上搭建了一間茅草屋,在草屋周圍種滿了紫苑花。他每天都會悉心地給花澆水,花苗長得很快,他相信只要等紫苑花開,他的阿瑤便會回來。
前三****都在等皇後派人給他傳遞信息,若是皇後抓了阿瑤,定是要以此來要挾他。可是等到第七日都未曾見到皇後的人,阿瑤的聲音依然清晰地響在他的耳畔,讓他每每從睡夢中驚醒,失去阿瑤的空白灰暗如同置身地獄,晝夜難當。
這樣的痛苦和害怕日夜積累,到第八日時已經無法忍受,他決意出去打探皇宮的消息。有種被欺騙的憤怒和思念的傷痛如同一根根細針扎進他的心底,抹上致命的毒藥,痛得他鮮血淋灕。他恨皇後,恨她一次一次奪走自己最珍愛的人。
于是,他用了好幾日的時間去各個地方打听關于皇後是否押了一個女子。但又要躲避皇後的眼線,于是他開始一邊躲藏一邊四處找人問。可無論他躲在哪里都有官兵。有時候,他躲在乞丐群中,為了躲避官兵便和別人爭搶地上的饅頭。但是,只要一有機會,他就會回到茅草屋,看上官瑤是否回來。
可始終查不到上官瑤,就連上官瑤這個人是否真正存在過也打探不到。他開始堅信阿瑤不在皇後的手中,因為皇後要的是他,而非阿瑤。可是阿瑤究竟去哪里呢?
他在心底暗暗發誓要等到她回來,既然她讓他等,就一定不會騙他。他要好好地在這邊生活,然後以最健康最完美的姿態等到她回來。
一想到這些,宋衍便覺著勇敢起來,他絕不能讓阿瑤回來後見到的是消瘦的自己,更不能讓她再為自己擔心。
雨後的清風吹過,吹落了枝頭上漸次凋零的桃花瓣,它們打著旋兒飛上天空,又紛紛揚揚落下,像是下了一場瑰麗的花瓣雨。有一片桃花瓣落在荊離肩頭,他縴長的素手輕輕拈起,似乎又見到了阿瑤那般,瞬間填滿心田。
宋衍想著,轉身回屋,開始整理屋子,讓阿瑤回來後幸福愉快地留在自己身邊。
可是等了三個月,他還未等到上官瑤,卻再次等到了皇後的人。那日大火後皇後派人去找尸體,可是找了半天一無所獲,後來在茅草屋里又發現了他。原來,皇後的兒子不幸染上天花,不到一個月,太子便死了。皇帝本只有三個兒子,除了太子,還有一個二皇子,可二皇子天生痴傻,所以這東宮之位便落在了宋衍的頭上。
可他牢記上官瑤的話,他答應過她,一生都不會坐上皇帝之位。想要逃走時,卻被人從身後狠狠擊了一掌,隨即沒了知覺。
他有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的眼前一片黑暗,嘴上被布條堵住,說不出話,雙手被結實地綁在身後,動彈不得。
這時候,四周卻傳來幾個人說話的聲音。
「趕緊送信給皇宮,人已經找到了。」
「是。」
「千萬注意別讓他給跑了,他要是跑了,我們幾個人都要死無葬身之地。」
「大哥,我們明白。」
這里……是哪里?他搖晃著腦袋努力想坐直身體,「砰——」,頭撞上了某個堅硬的東西,痛得他頓時有了知覺。
他似乎在一輛馬車上的木箱子內,忽行忽走,感覺走了很久才停下,他豎起耳朵仔細听著外邊的動靜,似乎是風吹打馬車的聲音,很猛、很烈,以及小二的高喝聲,那是一家露天的小酒館。
他心中一凜,正待想要大聲呼救,卻在手模索中踫觸到了一根細長的釘子,雖然手腕痛得難受,身體被狠狠地幫著,還是忍著疼將釘子握在手中,用力地割著布條。
阿瑤……你一定要等我,我會找到你的!
阿瑤……從今以後,我們便不離不棄,生死相依。這句話我會一直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