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他怎麼昏迷了三天還不醒?」是少女的聲音,那麼清靈。
「他受了這麼嚴重的傷,又掉落在山澗里,沒有幾日是不會醒來的。也不知這小伙子遇上了什麼事,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是好的。唉!」
小伙子……全身是傷……難道指的是他嗎?
眼楮刺得好痛……這兒是哪里?阿瑤呢?迷蒙的意識輕輕一動,宋衍睜開眼楮,歪著腦袋四處打量著,雙拳不自覺緊握了起來。
「你終于醒了嗎?爺爺,他醒了。」眼前的是一個少女,她的發間插著零星小碎花,面容清秀雅麗,此時歪著頭,正看著自己。
「你是誰?阿瑤呢?你把阿瑤弄到哪里去了!」他一把坐起身,扣住她的下顎,力道緊得像是要把少女的骨頭捏碎,她疼得哭出聲。
「我們好心救你,你怎麼還恩將仇報呢?嗚嗚嗚……」
「你們究竟是誰?」他沒有松開手,手依舊冷得冰涼,眼神里更是沒有一絲溫度。
「小伙子,是我們救了你。我和孫女住在山澗附近,三天前在谷底水邊看見了昏倒的你,我們對你並無惡意,你別緊張。」說話的是一個蒼老的聲音,看起來他已經約莫五十多歲,面容慈祥,身上衣服雖舊,卻一臉善態。
他松開了捏著少女下顎的手,聲音卻依舊冰冷︰「謝謝你們救命之恩!」說完,他便從床上起身,因動作太過猛烈,身上的傷撕裂開滲出血來,他忍著痛穿上鞋往前走,卻還未走一步,便跌倒在地,猛吐出一口鮮血。
「喂,你的腳傷還未好,爺爺前日剛為你接了骨,至少要半個月才能好!」
他皺眉︰「可我現在就要離開,我不會在這邊停留的,今日我一定要走。」
「你這人怎麼這麼任性!就算你要去找那個阿瑤,你這樣子一天也走不到多遠。」
「阿瑤在找我,我不能讓她等!」他再次站起身,摔倒;站起身,又摔倒……
「喂,你真的瘋了?你想走是你的事,」少女急起來,臉因生氣漲得通紅,不由吼道:「我們也不會管你了!」
「我本來,就不用你們管!」他已經沒有太多力氣,又因摔倒費了很多神志,他終于再也站不起來,只得躺在地上,惶惶不再說話。
少女和爺爺再次將他拖到床上,這一次他不再拒絕,只是呆呆地望著屋頂。
「你叫什麼名字呀?我叫水月。」
他沒有說話。
「你家在哪里呢?我和爺爺可以找你的家人過來接你。」
他依舊沒有說話。
「小月,你就讓他先休息吧,別打擾他了。」
「好吧,不過他這人真的好奇怪。」水月在嘟囔聲中走出了小屋,獨留下他一人。
在這寂靜的小屋中沉悶了很久,他終于有了一絲清醒,少女說得不錯,他這樣的殘破身體,若是現在離開,又能去哪里呢?
那天他暈厥倒地,看見的,也不過是阿瑤的幻影,那根讓他堅持到現在的弦雖一直緊繃著,卻始終得不到發泄和松懈,他突然產生一個令人害怕的想法,是不是阿瑤把他忘記了呢,這個想法無端地讓他嚇了一跳。
他暗暗告訴自己,阿瑤不會如此的,更不可能將他忘記。只是這個想法卻一直纏繞在他的腦中,仿佛生了根那般,鏟除不去,反之越種越深。
他煩躁地阻止自己再往最壞的地方想,瞥了眼床角落,發現一根不知何時打好的拐杖正立在牆邊,不知怎麼,他的內心淌過一陣暖流,又想到方才對待水月和她爺爺的態度,不禁有些內疚。
他拿過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出小屋。
外面的雨仍舊下著,也不知究竟下了幾天幾夜,打在茅草屋上不見了蹤跡,唯有啪啪作響。小屋臨靠著上次他掉落的瀑布,從這邊看,只一片澎湃風景,別有一番驚濤駭浪之感。水月和爺爺正在不遠處的小船上撒網捕魚,時不時有船上的大魚躍起,濺到水月一身水花,那少女般的天真可愛,他看著看著不覺笑了起來。
「嘿,原來你會笑呀!」少女的聲音動听地響起。
「你?」宋衍回過神來,收起臉上的笑容,眼中再次露出無法靠近的神色,「你剛才不是在船上麼?」
水月大笑起來︰「你這人真是怪得狠,我早就過來啦,也不知你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
他「哦」了一聲,突然又想起了什麼,說道︰「我叫宋衍。」
「呵呵,那我叫你衍哥哥好了。」
他努了努嘴,「嗯……好。」
「衍哥哥,你家在哪里呢?」
「我的家……我的家在……」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卻听到爺爺大聲叫著︰「小月,快跑!快跑!啊——」
他甚至沒有听清水月爺爺究竟說了什麼,只看見一片耀眼的紅光,便再沒有任何起伏波瀾。一陣寒意襲來,他忍不住打了個顫。明明是五月的天氣,他卻生生地冷出一身激靈,不住的瑟瑟發抖。
「爺爺!爺爺!」水月撕心裂肺地哭喊著,就要跑著沖到爺爺身邊,卻被宋衍緊緊抱住。
「小月,別去,別去!」
「爺爺,衍哥哥,求求你,爺爺在那邊,讓我過去!」水月在他的懷中拼命地捶打著,雨水混著他傷口的血水一點一點留流在地上,那猶如桎梏般的堅決逼著他不能松開手。
他死死盯著遠處走來的四個男子,正是那日追他的幾個人。內心的恐懼和怨恨促使他不由得拿出腰間的匕首,甚至滲出了絲絲血跡。
「……殿下,是你逼我們的!若是你不跑,他們也不會死。」惡魔般的聲音響徹在雨聲中回蕩。
「不——」
伴隨一道銀色光影,他懷中的水月如一只失去生氣的靈物,聳拉著腦袋倒在他的胸口。他的手上是汩汩從她胸口流出來的鮮血,揚起的怨火燒毀了他最後一絲理智,他將水月輕輕放下,拿起匕首就往為首的男子沖去,可失去拐杖的他就如失去雙翼的飛鳥,還沒奔出幾步就倒在了地上。
雨水早已將他的衣衫打濕,他瞪大雙眼看著眼前的男人,良久才吐出幾個破碎的言語︰「咳……總有一日……我會殺光你們!」
宋衍此刻儼然已被憤怒蒙住了雙眼,周身凝聚著重重殺氣,可他除了無能為力便什麼都不能做,他連替水月他們報仇的力量都沒有,倏地一陣淒厲狂笑響徹在雨聲中,混著苦澀、悲哀、怨恨和傷痛。
「大哥,殿下他……是不是瘋了?」
「瘋了最好,只要交了差事就行!」
四個男人嘲笑著將他再次裝進木箱中,無邊的黑暗再一次將他包圍,可他的唇角卻露出一抹狂肆的獰笑。
總有一天,他宋衍會將他們五馬分尸,然後在地獄的深潭里等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