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娥對見到孟景柯又驚又喜,心中一個念頭悄然滑過——似乎每次自己焦灼不安或走投無路時,他都會突然出現。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又靜悄悄消失在夜的深沉里。
秦娥問道︰「你怎麼會來?」全然沒有在意深更半夜,一個外男闖進小姐的閨房是多麼悖禮。
兩人共同面對的離奇經歷,從一開始就把道德禮數統統破了個遍,這種夜闖閨房的事情,在她眼里已然沒什麼了不得。
面對秦娥毫不掩飾的喜悅和信任,孟景柯心中流淌過一股暖意。
任誰被這樣期待著,歡喜著,信任著,心中都會高興的吧?
他這樣解釋自己的歡欣,坦然又從容的笑起來。
孟景柯聲音緩緩,像不動的山石般讓人踏實︰「早就想來看你,奈何一直有公事在身。剛進京,本還想你應該已經.+du.睡下了,沒想到還在畫畫。」
秦娥這才發現他滿臉風霜,人比在遼東時看上去消瘦不少,可注意力全被他那句「剛進京」吸引了。
原來他一回來就來看我了。
連家都沒有回,就深夜冒雨來看我了。
秦娥的心情像艘疾馳的小船,帆被海風吹的鼓鼓的。
笑意止不住的在臉上流淌開來。
「我這里有熱茶,給你端一杯?」不等孟景柯回答,已跑去從紅泥小爐上溫著的茶壺里倒了熱茶。
孟景柯本想說不用麻煩,見她歡心雀躍,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趁著倒茶的功夫,孟景柯快速的環視了一圈。如黑七稟報的一般,房間很寬敞,但空空曠曠,連件像樣的擺設都沒有。
孟景柯眉頭微皺,對秦沇不滿起來。喪母的女兒回來,都沒有親自來看看住的好不好嗎?
秦娥端著茶笑盈盈的回來,孟景柯連忙松開兩眉間的山「川」,微笑著接過茶水。
茶水清亮,茶葉整根兒的飄在水里,比遼東老宅里的茶成色好了許多。
啜一口,舌尖苦澀,還夾著股霉味兒。
居然是陳了幾年的舊茶。
孟景柯扣上茶蓋,臉色再和煦不起來。
秦娥心細如發,敏感的捕捉到孟景柯的情緒。她心里一突,仿佛被當頭潑了一頭冷水,整個人也從莫名的飄飄然中清醒過來。
「我忘了茶水不好,委屈孟大人了。」
孟大人?
孟景柯訝然的看向秦娥,怎麼好好的又叫上孟大人了?還有這一眨一眨的眼楮中,滿目的慌亂又是怎麼回事?
孟景柯心里又癢起來。
他找話道︰「黑七說你這里家徒四壁,今日一見,果然如此。連茶葉都這般苛待難你,你日子過得可順利?」
秦娥听他這樣講,心情好了許多,道︰「這些都是小事,更苦的日子又不是沒過過。倒是你,看著比從前消瘦了許多,听黑七說你在外奔波,可要照顧好身體才是。」
孟景柯道︰「最近的確比較辛苦,不過再過幾天就可以歇歇了。」想了想又道︰「最近京城可能會比較亂,無事就不要出去了。」
京城會亂?上一世的這個時候發生什麼了?
秦娥一時沒想起來,出于對孟景柯的信任,點頭道︰「知道了,我會大門緊閉的,老老實實呆在家里的。」
事實上,她也沒什麼地方好去。
外面敲起三更鼓,孟景柯起身道︰「夜深了,我先走了,你早些睡吧。」眼楮一瞥,看向桌上的小畫。「這個能送我嗎?」。
府邸千金的閨閣之作,怎好隨意送給外男?
孟景柯也知道問得唐突,但心里又著實舍不得。
他對這幅即興之作,異常喜歡。
秦娥愣了愣,看向鋪在桌上的畫。沒名沒姓,送出去倒也無妨,只是……
「你也說了,我這最後一筆畫的不好,不如我重新畫一幅送你吧?」
孟景柯聞言一笑,從桌上撿了畫揣進懷里︰「不用,這幅剛好。」
話音剛落,人已翻窗出去了。秦娥跑近窗戶往外望,見外面雨已停,竹影簌簌,早已不見人影。
風吹進來,涼意襲人,秦娥連忙關了窗戶,吹滅了窗前的油燈。
窗外,孟景柯又悄然無聲的尋了回來。
見秦娥歇下,轉到隔壁,挑高了窗戶翻身進去。
睡在秦娥的暖閣外的冬梅正要起夜,迷糊中被人拍了一下,一回頭見燭火下一雙眼黑的發藍。
她啊都沒來得及啊,就被孟景柯用意念控制住了。
孟景柯問道︰「最近府里發生什麼事沒有?」
「有!」冬梅剛一張嘴,就被孟景柯命令道︰「小聲些!」
冬梅听話的把聲音降了三度︰「四爺被丫鬟雲雀下毒,差點死了,結果被大小姐發現了。」
孟景柯皺眉道︰「結果如何?」
冬梅道︰「大小姐出手,自然大獲全勝!」
孟景柯嚴肅的情緒豁然一松,看向冬梅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小丫頭有這樣忠心且耿直的丫鬟,也是種幸運吧。
「那丫鬟為何要害秦暄?」
冬梅道︰「她和相好的圖財害命,事發之後雲雀當場就撞死了,她相好的趙大勇不見了,馮管家正到處找人呢!」
孟景柯閱歷比冬梅深了不知多少,寥寥數語,便听出許多問題。
「他們謀了多少錢財?」
冬梅冥思苦想了一陣︰「大概有,四五百兩?」
四五百兩是不少,但為這個害命……
孟景柯想起靜安侯府,面上掠過一抹嘲諷。宅門大院,最不缺的就是腌事,秦暄被害,背後只怕另有隱情。
孟景柯想到秦娥瘦的,他單手就能握斷的腰肢,心里生出憐惜。
別人家的姑娘,成日里想的也就是穿什麼衣裳帶什麼首飾。最大的心事,也就是找個什麼樣的郎君。哪有幾個像小丫頭這樣,才出狼穴,又進虎窩,整天想的都是如何生存!
秦娥的疑慮,除了二嬤和宋氏,沒有別人知道,冬梅知道的也都是表面的文章。
孟景柯見問不出什麼東西,不再盤問,收回對冬梅的意念控制,原路走了。
冬梅原地怔怔站了會兒,驀然失去方向感,撲通摔在地上。額頭撞在桌角,疼的她哎喲一聲,只覺得腦袋空空一片,一時想不起自己要干什麼。半晌才從地上爬起來,踉踉蹌蹌的回到炕上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