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墨家據點的馬車上,荀子突然問道︰「子房,你和申雲姑娘的成婚禮是否都已打點妥當?」
「師叔,都已妥當了。」張良點了點頭恭順道。
而坐于對面的天明兩眼放光,興奮道︰「哇,我還第一次看別人成親呢,是不是會很熱鬧,一定很好玩吧!?」
我無語地看著他,擠出一個僵硬的干笑。
「子明,不過簡單操辦,沒你想的那麼好玩。」張良淡淡道,臉上隱隱掠過一抹不自在神色。
「哦哦…….那是不是會有許多的好吃好喝的呀,那也不錯啊!」.
天明仰著腦袋似乎在暢想著滿桌豐盛的美食,嘴巴半合著,饞涎欲滴,差點口水都要從嘴角流了出來。
見天明這滑稽的模樣,我不由搖了搖頭,側頭時正撞上張良投來的目光,他眸中柔光微微一閃,我心跳就這麼又漏了一拍,感覺臉又開始熱烘烘了,連忙避開他的視線,轉過頭去。一種局促,一種不自在,讓並肩而坐的我們一時都成了啞巴。
天明還是不停地問著婚禮是怎麼樣熱鬧的,新郎新娘是如何拜堂的,筵席會吃什麼等等等……荀子倒也不嫌棄天明那一問便剎不住車的沒完沒了,還慢條斯理地解說著當今婚嫁的習俗和禮節,只是一邊的我一句都沒听進去。
其實,這些天來,我都沒把成親這件事情放在心上。所有大小事宜都是丁掌櫃在打理,他的所有規劃我都全盤默認,他交代的我也是左耳進右耳出,以至于秦朝婚嫁應該走什麼流程該準備什麼,甚至我的禮服是什麼模樣,我都全然不知。我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就等著成親當日被大家當木偶一樣擺弄,指揮,敷衍過去走個形式這件事也就了結了。但如今成親的日子在即,我到有些說不上的張惶不安起來,不就是演戲走過場嘛,為什麼事到臨頭就有些淡定不起來了呢?
我低頭一路無語,默默整理著那些糾結在一起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突然馬車重重一顛,天明忽而大叫︰「哎喲!好痛!」
他手中木盒月兌手飛了出去,我立即起身伸手一夠,順利抓到了木盒一端,而木盒的另一端被同時出手的張良給穩穩接著。
他與我對看一眼,微微一愣,唇角倏爾勾起一抹淺笑︰「才幾日,雲兒身手見長啊。」
我回應一笑,正想從他手中拿過木盒,誰知馬車驀地又一個急剎車,我一個坐立不穩向前撲去。雙手一時抓不到地方穩住重心,手臂胡亂一揮也不知勾到了什麼突然借上了力,順勢一個轉身,安然坐定。
我倒吸一口涼氣,猛然發現自己正坐在張良身上……而此時的我雙臂竟然還搭著他的肩環住了他的脖子,這一定是剛才慌亂中我干的好事
我一蒙,腦海一片凌亂,驚詫地看向他。
在最初的一霎間,他似乎是因為太措手不及臉色變得刷白,而現在他白皙如玉的雙頰隱隱漲起了一層暈紅,他定是第一次被女孩子這樣摟著,臉上滿是遮掩不住的羞澀靦腆之色。
「怎麼突然停車了?」天明詫異道。
我一個激靈,急忙起身,誰知站起的動作太猛腦袋‘砰’的一聲撞上車頂。
車內一陣輕笑,連荀子的臉上都掛著一絲好笑的神色。
我窘迫不已,雙頰火燒起來,心里暗暗罵道,這個車夫怎麼搞的,這樣子損我!
木盒完好無損還在張良手中,他穩了穩不尷不尬的神色,遞給天明道︰「子明,你拿好了,別再掉了。」
「不好了!不好了!~」車外突然傳來車夫驚慌失措的大叫聲。
「什麼不好了?」我們連忙下車。
車夫臉色慘白,指向旁邊的一個院子。里面橫七豎八躺著好幾個人一動不動。
「他們怎麼了?!」天明臉色鐵青。這里就是墨家據點附近的人家,肯定也是墨家弟子喬裝的村民,天明自然認得他們,他顫抖著肩膀沖進了院子,去推他們,喊他們,卻怎麼也推不醒。荀子也進入院子逐個查看,神色沉凝似有無能為力的遺憾。
我心猛地緊縮,駭然地呆立著,難道他們都死了?!渾身的肌膚都不由自主地掀起一片片戰栗,汗毛豎起,好像冰涼的蛇爬上了身。
身側的張良上前邁了幾步,又停了下來,他轉回身看向誠惶誠恐的我,意識到什麼,眼眸中柔光輕憐。
他牽過我的手,口吻溫柔而堅定︰「雲兒,跟在我身邊,不會有事。」他的話語如山谷溫泉帶著一股暖流涌入我的心底,他又緊緊握了握我冰涼的手,似是想傳遞給我更多的熱量和勇氣。
我愣怔地看著他那雙繾綣波動的黑眸,手心霎時溫熱起來,一直蔓延到指尖,我收攏手指扣住了他的手掌,無聲卻彼此了然的回應。他向我重重地點了點頭,面色凝重,卻是波瀾不驚的沉穩,讓我不由稍稍安定。
我深吸了一口氣,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並沒有退路,無論如何也要壓住這驚怕的心神,而消除恐懼感最有效的方法便是反復面對它,面對自己最害怕的東西!
眼前的這番景象再殘酷再不忍直視,都是我必須面對的的現實,無法逃避。我必須學會去面對他們,直面死亡,直面殺戮,否則,我將會一直是他的累贅,風雨飄搖的小聖賢莊又能夠庇護我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