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房,你怎麼了。」我有些驚訝,雖說此處僻靜,四周看起來也並沒有其他人,但這樣毫不忌諱被摟住還是有點沒反應過來。
他把我轉向他,看進我的眼楮︰「雲兒你不應該看。」雙臂輕輕把我圈進懷里,耳邊低語,「嚇到你了吧。」依舊是溫柔的讓人沉溺的聲音。
被他抱著,心頭一熱,悶在他懷里,口是心非地抵賴道︰「我才沒有。」
他頓了頓,撫模了幾下我的後腦勺。又听他語氣微變,帶著輕輕的笑意道,「下次反應別再那麼遲鈍,都叫你轉身了還傻傻愣在那里,還說沒有被嚇到。」
原本以為他要安撫我受創傷的心靈,沒想說出的話又盡是嘲弄,我臉一沉,把他推開了些距離,抬頭盯著他,惱道︰「你說誰反應遲鈍!我什麼都不看萬一有漏網之魚沖過來背後襲擊我呢!我可沒那麼傻!」
「那雲兒怎麼嚇得手直發抖呢?匕首都拿不穩。」
「我…我……你也好不到哪去,臉色白的就像那些傀儡一樣,別提有多難看。」我垂下眼,吐出舌頭,做了個鬼臉。
他望著我滑稽的表情,低低的笑聲瀉出嘴角,沉默了會兒,眼中漸漸又泛起了一抹沉郁,緊接著還有有追憶的神色︰「我是擔心你,看到你恐懼的眼神,我想到了那年……韓滅……」他欲言又止,像是無意間踫到了傷口連忙收手以免觸痛。他眉目蹙起,眼神中流露著無奈。那般抵住胸口,沉郁的氣息,像要殺人的無奈,讓我突然恍然其實他也和我一樣,厭惡血光,只是他的傷經歷歲月的磨礪已經埋地那麼深,藏在他縴然的笑顏里,不顯于人前。他眼底隱隱有絲光亮達不到的地方,幽黑的,喧囂的,寂寞,痛苦的,好似噴薄而出了一般。停留在最初的戰亂,血,火,親人臨死的痙攣,他曾經也脆弱過吧。
「不會再有下次。」他看著我忽然道,柔聲而堅決,狹長迷人的眼眸中,盡是抱歉,融化冰川的溫情。
漸漸的,不自覺的,撫上了他皺起的眉角。我淺笑,撫平他眉梢,他抱歉的樣子,像是我來到這個是非之地面臨這樣的血腥畫面都是他的錯似的,忽然讓我有些胡思亂想,有些黯然,如果我真的能回去,他一定會義無反顧放我走吧。
我盡量顯得輕松淡然道︰「子房我說了,我真的沒事,你不要瞎想。你知道嗎,在我那個時代這種畫面我在電影里看多了。」
「電影?」他微微皺眉,故意用討教似的眼神看向我,帶了那麼點孩子氣,似乎期待著我又會有什麼奇怪的論調。
「嗯,電影呢就是在一塊幕布上虛構出各種場景,很逼真哦!我也看過很多戰爭題材的,武打題材的,陰謀啦,暗殺啦,血腥的,甚至恐怖的,通通看過,這樣說來我見過的世面可比你多多了。電影里有些人的武功可比你厲害多了,武器都不用哦,只要一掌轟下去幾百人就灰飛煙滅…還有啊……」
我有聲有色地說著,自己也驚訝昨夜還無法淡然面對殺戮的我居然還能拿這種話題開起了玩笑。或許我真的太喜歡他含笑的樣子,或許我真的打定了主意要賴在他的身邊,又或許我真的很想…為他做些什麼……雖然如此微不足道。
他靜靜的看著像在說相聲一樣的我,好一會兒,嘴角忽而餃起鼓舞般的笑顏,依舊溫如清水,淡若春風。我停下滔滔不絕的言語,愣愣地凝視著這個令人一看就安心的笑容,吹走昨夜的腥風,和他拔劍時令人生畏的影像,煙消雲散。
他靠向我,與我額頭相抵,鼻尖即將相觸,我故意側頭躲了躲,壞笑著警告道︰「非禮勿動哦。光天化日,成何體統。小心掌門師兄罰你永遠打掃藏書樓哦。」
他笑笑,溫熱的手掌捧著我的臉頰,將我的額頭又靠了上去,仿佛要隔絕一切,只剩下我和他。我的臉被他捂著發燙,鼻息交融,唇吻了上來,甜甜綿綿。他的柔情,比任何的風,都吹的迷醉。比任何的溫柔,都讓人迷絢難月兌身。
他印上一個很輕柔的吻,捧著我雙頰的手又松開,攬住我擁進懷里,有力的擁抱,像是在安撫我,又像是在填補他自己心底的黑洞。
「三師公,不好啦!」天明的聲音突然從張良身後不遠處傳過來,把我嚇了一跳,連忙推開張良。
天明一愣︰「啊?三師娘,你也在啊,剛才剛才被三師公擋著沒看見你呢……」他望著我,還是那副讓人哭笑不得的兩眼水汪汪的樣子,還忙不迭添油加醋般地解釋「我真的什麼都沒看到…….」
我腦門一滴汗,打斷他︰「子明,你有話就快說,到底什麼不好了?」
「我是想提醒三師公,胖大媽往這邊來了……」
張良臉色又微微一僵,公孫玲瓏果然陰魂不散啊,我不由竊笑︰「謝謝你提醒啊,子明。你可幫了你三師公大忙了!」
公孫玲瓏今日隨公主一起來了儒家,她直接面見了伏念,想必又是去旁敲側擊,關于先前伏念如何會懷疑天明和少羽就是通緝犯,也是她上回指著通緝犯的畫像向伏念暗示所致。今日前來肯定又想煽風點火,打探儒家的動向,想必和掌門聊完了正四處閑逛,暗中收集些蛛絲馬跡吧。
張良無奈的搖搖頭,交代天明道︰「子明,你先回避下吧。」
天明剛閃人,就听見公孫玲瓏那銷魂肉麻的聲音傳來︰「哎喲,張三先生~~~真是好久不見~~~~啊~~~~」她扭動腰肢,揮著面具,眉梢眼角具是風情。她的身邊還有伏琳陪同,必定是伏念覺得不放心,請伏琳貼身陪同公孫玲瓏。
「公孫先生,你好。」張良客氣地作揖道。
「上回在街上看到張良先生,沒想一轉眼人就沒了,都來不及上前打個招呼,真是遺憾,最近先生都不見先生去客棧了,候不到你,我只好親自登門拜訪啦。」她望著張良眼波流轉,翹著蘭花指的手握著面具,妖嬈地擺動,忽而凌厲的眼神又瞟過我,「哎喲~~~張夫人你也在呀,不好意思啊,打擾兩位雅興了,赫赫~~~」
我忍住笑,帶著調侃道︰「見過公孫先生。上次偶遇過于匆忙,不能和先生多討教。許久不見您,不僅是子房,妾身也甚是掛念呢。」
「呵呵~~是嗎?三先生真的掛念玲瓏嗎?」。她微微低下頭,含情脈脈看了一眼張良,低低道,「真是,說的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赫赫~~~」
我感覺我渾身骨頭都要酥掉了,每次遇見公孫玲瓏調|戲張良都忍笑忍的好辛苦啊,眼淚都要被逼出來了。
公孫玲瓏嬌滴滴的模樣扭捏了一陣,忽而又話鋒一轉,臉色一變看向我道︰「不過夫人的掛念我可受不起啊。我听說公子殿下也很掛念你哦,上回殿下帶來將軍府的女子就是夫人你吧~~~哎呀呀~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如今才認出來。」
張良促狹一笑︰「當初內人與師叔和一位儒家弟子偶遇公子殿下孤身一人被匪徒所困,出手相救,所以公子殿下才會盛情款待。」
「難怪公子殿下居然會帶夫人去將軍府了,原來是救命恩人啊~~~」她不懷好意地看向我,話里帶刀,挑眉道,「張夫人果然深藏不露哦,真是讓玲瓏我佩服啊。」
張良神色微變,又不著痕跡地隱去,我心中也微微一凜。公孫玲瓏話語中隱隱在暗示我有在利用扶蘇的嫌疑,又或許還會有其他?昨夜盜跖盜取千機銅盤,把將軍府鬧了個底朝天,如此守衛森嚴的將軍府遭人輕易闖入,必定有確切情報才能做到。她正是在懷疑我,所以故意來挑釁,怎麼也得回應點顏色給她。我看了一眼張良,見他淡定自若並不多言,嘴角挽起個淺淺的笑容,余光朝我淡淡掃過,又是一副看戲的模樣,他不用這樣吧?每次都把難纏的公孫先生扔給我這個情敵來對付!
我向公孫玲瓏笑笑︰「妾身不敢當,公孫先生作為名家掌門,才是女中豪杰,讓人敬仰,荀師叔也常夸贊名家特立獨行,有自己的見解,讓我向你們多學習呢。」
「哦?《荀子•非十二子》中說名家︰不法先王,不是禮義。儒家對名家向來惡言相向,張夫人這樣信口開河,滿嘴糊言,荀夫子知道了也不會有好臉|色|吧?嗯~~~~?赫赫~~~」公孫玲瓏輕蔑的撇我一眼,陰笑道。
「公孫先生此言差矣,這只是一面,其實還有另外一面,《荀子•正名》還有雲︰若有王者起,必將有循于舊名,有作于新名。(1)荀師叔親口說過他還是非常欣賞名家鼻祖鄧析前輩,鄧析‘操兩可之說,設無窮之辭’,(2)雖為詭辯,但能‘持之有故,言之成理’,直言不諱刑法的漏洞,幫助民眾訴訟,少受無名之罪的迫害,只可惜被當權者視為擾亂民心的禍首,慘招殺害,尸體懸掛于市示眾,太過慘烈啊。」
我淺笑著看向公孫玲瓏,她再口若懸河,但是比起先輩,她的確沒能領悟其精髓似乎只取了其詭辯的糟粕,難怪越走越偏門。叫你跟著李斯混,早晚也不會有好果子吃吧,法家可不需要你們名家的巧舌雌黃,白的說成黑的,黑的說成白的,擾亂法家的綱紀。
公孫玲瓏果然臉色一白,冷哼一聲︰「張夫人說話真是直率,我玲瓏也越來越欣賞你了。」
注釋
(1)「若有王者起,必將有循于舊名,有作于新名。」︰在荀子看來,如果有王者出世,他一定會為保持「名」的純潔性和規範性而維持「舊名」,他又必然會為適應新的事物而創造一些「新名」。所以荀子並不是一味強調效法先王而否定變革和創新的……
(2)「操兩可之說,設無窮之辭」︰鄧析的一個重要思想,就是「兩可說」。在正統觀點看來,這是一種「以非為是,以是為非。是非無度」的詭辯論,簡單地說,就是模稜兩可、混淆是非的理論。他通過詭辯和獨特的辯證觀,抓住法律的漏洞,幫助百姓訴訟,鄧析還聚眾講學,向人們傳授法律知識和訴訟方法,對當時的統治者造成嚴重威脅,最後被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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