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時明月之相逢時雨 第126章 坐忘無心

作者 ︰ 小雨落落

「勝七的每次進步都是鎖定目標,不斷超越。然而一個人要跳躍就必須有一個著力點,如果無從借力的話……」

有我這個外行看熱鬧的人存在,張良倒也來了興致仔細解說起雙方的戰況,而我仍舊非常捧場地連連點頭稱道做最稱職的听客。何況這場對決的確精彩讓人目不暇接。

行雲流水,順勢而為,無阻無滯,境界渾然。含光劍刃的青光忽隱忽現,飄忽不定,清渺而無法捕捉,在顏路周身化作流光幻影,消弭著勝七剛烈的劍氣,的確讓勝七無從找到著力點進一步發力,攻破這似乎會永遠勢均力敵的古怪僵局。

「君子無爭,含光無形,坐忘無心。二師兄專修坐忘心法,即便與大師兄交手,也未嘗敗績。」

「坐忘心法?!」這個名字著實又讓我一驚。《莊子》一書中記載提出坐忘的是孔子最喜愛的學生顏回︰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謂‘坐忘’。當然這很可能只是莊子編了個故事假借顏回之口與孔子對話,提出他的道家思想。儒家居然還真的有這門武功而且是至高心法…….

在這里見識了那麼多高大上的武功,我不得不承認我一個文科生學習了那麼多古代典籍,其實全都連個皮毛都沒頓悟,這些書分明都隱藏著石破天驚的武功秘籍!

「大師兄也不敵子路師兄?」

張良搖頭︰「但是也從未贏過。」

我不免有些莫名︰「從未贏?也從未輸?」

「任何戰斗都是為了爭奪勝負,不求勝負就無法攻防。二師兄恰恰是這樣一個與世無爭的奇人。有時我真不明白,以他的遭遇,為何還能保持一顆如此平和澄明的心。」

「遭遇?」我好奇地看了眼張良。

他只是輕嘆︰「以子路師兄的境界,或許過去也只是過往雲煙而已吧。」

雖然很想八卦一下,但此時的氣氛的確不適合細聊別人沉痛的往事……何況這里又有幾個人沒有不堪回首的過去。

我一本正經點評道︰「我一直覺得子路師兄就如一杯清水。」

「清水?如何說?」

「清明無雜,任何擾動最終都能化作平靜不留下一絲痕跡。」

張良恬淡一笑︰「雲兒果然很了解二師兄。」

此刻,劍道館里突然安靜下來,像是被什麼打斷的戛然而止。

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門外,雪白的裙衫,宛若滿月般皎潔的容顏。

「恭迎語琴公主駕臨。」

在場的人都起身行禮,扶蘇雙眉輕輕一振滿是驚詫,卻也沒有在那麼多人面前多問。

顏路微怔地望著公主,無波的臉上起了細微的變化,眸光似有流淌的水墨,隱約中光影漣漪。他似乎意識到什麼,又很快收回了目光,略有沉吟,面上閃過一絲擔憂。

公主還微微喘息著,似是來得很匆忙還有幾分慌亂,她臉上淡淡的紅霞已起,垂下了眸不再看顏路,緩步入內。

我疑惑不已,公主為何會此時出現?似乎有些太不合情合理。不談公主按道理應該已經出發回咸陽,扶蘇此行也本就有一種可能性會對儒家有圍剿行動,定不會允許公主跟隨,從扶蘇訝然的表情就可看出端倪。難道公主是知道了什麼,所以才特地趕來儒家,是怕儒家有不測?

只是打斷了一小片刻,顏路負手執劍轉回身看向勝七,沉穩道︰「穿銅釜,絕鐵礪,巨闕。出道時,劍譜排名不過兩百名開外,短短十載,一躍升為第十一位,果然名不虛傳。」

「能在巨闕的攻勢下削斷護腕,夠快夠準。只可惜,威力不足,殺不了人。」

「我們只是對手,不是敵人。」

勝七冷語反問︰「有區別嗎?」。

對手,只是比劍的競爭對手,而不是非要你死我活的敵人,而勝七言語之間表露出武力的最終勝利就是置人于死地。簡單幾句對峙如果單說論劍孰優孰劣已經明顯。帝國這邊無論六劍奴還是勝七都不是能說會道的人,扶蘇卻偏偏要以‘以劍論道’為主題,他對儒家偏袒之心可見一斑。

勝七一聲粗重的低吼,巨闕重重扎進地面,掀起一股沉悶的震動,他拔劍而揮,泛著紅光的劍氣隨著慣力霎時炸開直沖顏路。

眾人都被這氣勢一震,公主也半起了身,神色驚恐焦慮。如果顏路有什麼閃失,我真怕公主會一沖動做出什麼傻事。

巨闕的劍氣猛烈,蕩地顏路額兩邊的發飛了起來,他卻紋絲不動,驀地閉合了雙眼,專心致志凝神屏息,似乎任何的外物都與他無關,身無旁騖。

手中之劍劃出一連串玄妙的圓,含光的虛影就在一瞬間層層疊疊極速蔓延而開,如一股漩渦一涌而出,尋覓阻力的空隙。光華耀眼吞沒了對方的劍氣,光波無聲無息,柔中有勁,卻又最終含而不發。但那突如其來刺眼的光還是讓勝七睜不開眼,就在遮眼的間隙竟暴露了自己的破綻。

這是個反擊的好機會,或許就可一招制敵!

顏路卻倏爾收回了劍鋒,勁氣迅速回流消退,余波緩緩,衣擺微微地翻動,只剩兩袖的清風。他的臉上依然是平靜如常,沒有波瀾,沒有取勝的意念,甚至捕捉不到絲毫的情緒。

顏路從來不曾出手沒人知道他的實力,此時的他仍然溫雅淡泊,亦如撫琴時的他遠離塵囂的高雅,卻更加高曠有讓人不可攀附之氣。

這似乎讓公主也很是震驚,她如秋波瀲灩的雙目眸光凝動,專注中又似交織著太多復雜的情緒,竟還有一抹不知所措的迷茫。

張良沉吟道︰「無爭無競,臻于化境,不著蹤影,虛無之中,至誠中道。」

這樣的顏路,如此高深莫測讓人難以捉模。

我是信了,什麼叫君子無爭不曾贏也不曾輸這個最微妙的境界,絕對平衡的‘中道’。

我對顏路的仰慕之情已然是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這樣夸張的形容都不為過。

「對于師兄來說,無欲無爭就是沒有弱點讓對方可循。如果有求勝之心,哪怕只是一念之間,是否就代表他的心法摻入了雜念不再滴水不漏?」

張良頷首︰「沒錯。」

「不過這種虛無的境界,似乎很偏向道家的理念?」

張良娓娓道︰「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中庸的本義與老子的‘道’的確有所相通。這種‘中’而‘虛無’‘至誠’的境界,對于儒家是至仁無惡,對于道家則是自然無為。道法自然,自然無為的狀態就是天地萬物的中庸狀態。」

《易經》被道家和儒家同奉為經典,許多思想來源于《易經》。而《易經》揭露萬物發展的規律,和陰陽平衡之理。道儒有相通之處的確也不奇怪,何況孔子也十分尊敬老子並多次求教于老子。

我點點頭︰「的確。荀師叔也教授過我他的著作《解蔽》,提到過要讓‘心’做到‘虛一而靜’。放下所有過往的經驗,放下所有已有的學識,破除一偏之‘蔽’,懸置心中已有的成見,‘兼陳萬物而中懸衡焉’。師兄正是做到了這點,心中完全的空無一物,透徹通明,沒有遮蔽,這樣才能避免‘偏’,保持‘中’,感知無形卻有規律可循的常道,所以無論對方多強他都能以自己大清明的靈覺讓自己立于不敗之地。」

張良很是贊同地擺了擺頭,含笑道,「雲兒不愧為荀師叔的關門弟子,沒有給師叔他老人家丟了臉面。」

我瞥了眼他︰「你還說,不僅給我扣上了那麼大一個頭餃,論劍那麼大的事又不和我打招呼。」

他兩星目光將我看著,突然說地鎮重其事︰「雲兒,我相信你的實力。」

又是這句話!我嘆口氣︰「你可想過萬一我說錯了話出了丑,儒家最德高望重之人的聲譽可就要敗在我這個難養也的女子身上了!大師兄非氣瘋不可,罰你打掃一輩子藏書樓都不為過。」

「能打掃一輩子,也不錯。」張良好笑似地搖搖頭,已經揚起的眉角卻又隨著話語落點被一抹悵然斂起,微微蹙著。

我能體會這言外之意,雖然嘴上說相信,但最讓他不省心的人還是我吧……而小聖賢莊如今風雨飄搖,總有那麼一天會物非人也非!

我明了歷史會走向哪里,那是一個早已經是注定的決定。

而此刻的他,面對那個最為兩難的命題,是否已經在心里做了最後的抉擇?

張良發現了我表情的異樣,手指輕輕拂過我的臉頰似是要撫去那一抹惆悵。他望了一眼場上的戰況,淺笑道︰「雲兒,看來這場對決很快會有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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