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妃提點我道︰「九壬司想必一直在練習某種源自易經的劍法,所以氣息中正致和,對于兩股相沖的力量如何合二為一毫無阻滯,應有所心得。」
「易經……相沖的力量合二為一…….」我想了想,恍然,「我所練習的兩儀劍法的確有和此相關的要領。其中乾坤劍法最為難把握,乾與坤分別處于極陽和極陰,最易物極必反,因相沖而暗藏凶險。但是八卦中也有對應之法,就是只有乾卦和坤卦才有的第七爻‘用九’和‘用六’,乾不完全是坤,坤不完全是乾,乾坤互為通融。」
「乾坤,易之門。天明只要了解最基本的劍法,幫助其調理內息,領悟其中平衡之理便可讓兩股力量各行其道,對立卻又能互為補充。」
「原來是這樣……」天明突然猛然醒悟什麼,「三師娘練劍我看過一回,還學著模樣比劃過幾招,當時不明白怎麼會=.==有一股熱氣在身上竄來竄去,只覺得怪怪的也沒放心上。是不是就是這個原因?」
焱妃微微頷首,又提示我道,「九壬司,事不宜遲現在就再示範一遍這套劍法,天明只要稍得要領,就能基本做到中和兩股內息,凝而不亂,發揮出隱藏的潛力,自可沖破這里的結界。」
對于天明來說,逍遙子的夢蝶之遁都能看一遍就記個大概無師自通,這一套乾坤劍法也沒有難倒他。雖然他在儒家學習期間功課不是一般的差,但遇到這些不用死記硬背只要抽象理解的東西,他比一般人更多了一份悟性,把握對了這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感知,只要他上心,學習能力也很是讓人嘆服。有條不紊駁倒白馬非馬,三天時間復原尚同墨方,發現博弈論的關鍵識破我設下的不可能贏的賭局,這些讓常人頗為繞腦子的事,他卻偏偏突然開竅。
澎湃的力量轟然涌出,墨眉氣勢恢宏的一劍,如海底怒騰而出的蛟龍,攜風帶雷,悍然劈出一道裂痕。天明成功沖出結界,焱妃龍游之氣凝聚而成的三足金烏會引我們找到出去的路。
「東君大人,天明既然可以破這個結界,你為何不一起走呢?」我忍不住多問了一句。如果有辦法可以讓焱妃出山對付月神,還是比指望天明來得靠譜地多的。
焱妃眸色沉冷,心如止水一般︰「他可以,你可以,唯獨我不可。」
焱妃的氣息如火一般的烈烈,鑄造的結界基座又是萬年玄冰,我似乎明白了焱妃的意思,這里是專門用于克制她的囚境。
「這里萬年玄冰濕寒之氣過強,完全克制了我的體質。你能出去是因你的體質屬木,木能生火,融合這里彌散在外質為火的氣息,便能助火生土,土則可克水。只有這些條件還不夠,這個孩子的體質正是屬土,你也正是又融匯了他的劍氣,才能有足夠的力量克水,成功退出結界。」
木生火,火生土,土克水,水克火。別說在這個充滿超自然力量的時空,就算在我們現代也流行這樣的說法,五行可以對應不同人的體質。看來我推測的沒有錯,這里對應八卦的八個廊柱分別有不同五種顏色,的確是對應五行。
「你們走吧。」焱妃語氣鎮重不容敷衍,「天明,你答應我的事,一定要做到。」
「嗯!」天明重重點頭,慷慨激昂,「你放心,君子一言那個什麼來著,別說四匹馬,無論多少匹馬都難追!」
焱妃︰「……」
我說天明,未來丈母娘面前你就不能低調點,能不亂拽你的天明體成語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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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跟著三足金烏,左拐右轉,已經暈頭轉向沒有了方向,最後到了一個奇異的結界,像是在海底一般水流的觸感在周身緩緩涌動卻絲毫不沾濕一寸發膚,四周有長相奇異說不出種類的大魚游動,而我們就在它們之間穿行。當我們跟著三足金烏躍出這個空間,發現是到了一個水閣。從結界外面看去,我們剛才穿越的空間就是一個超級大魚缸!這是……水族館麼……我有些被搞得莫名其妙,這個雲中君不僅搜刮各種奇花異草運到蜃樓,還有養魚的嗜好?而且听天明說,似乎雲中君還有個更加恐怖的癖好,就是給人吃各種丹藥化學藥品,控制人的心智。我這下明白了,侍女們說凡是犯錯會被關進一個屋子,再也出不來,生不如死,原來是這麼回事。不幸的是,似乎少羽和石蘭很可能還在那個屋子里沒有月兌身,天明能夠逃出來還是天賦異稟力大無窮的少羽愣是把封住暗道的巨石板抬起一道空隙,讓天明先逃出去,他們卻因雲中君已經發現他們,沒有辦法月兌身。
「有人!」天明突然道。
身後一股犀利陰鷙的氣息襲來,暗色的密網在四壁鋪張蔓延,是星魂。
「天明,你先走。我剛交代你各項事宜你要牢記,記得不要輕舉妄動,先盡快和少羽石蘭匯合。」
「好。三師娘,你也小心。」天明眉梢微微一震,腳踩廊柱一飛而上。看著他矯健的身姿,腦海有一瞬還是習慣性冒出往常的擔心,他會不會飛到一半,哎呀一聲,又掉下來呢?不過顯然,經焱妃的幫助和點撥,現在的天明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身影如風,一眨眼已經瞧不見。
剛回頭便見星魂似笑非笑緩步走來。
他目光略一掠過四周,才開口問︰「九壬司閣下,你怎麼會在這里。」
我扯出一個假笑,道︰「是啊,總是那麼巧,又遇見你了,星魂大人。」
「九壬司不會又是丟了什麼,在四處找尋。」
「星魂大人不會又是看查看什麼可疑分子,而此處難道又是閑人莫入的禁地?」
「呵~」他好笑似地看我一眼,又寒氣磣磣道,「九壬司大人怎會是閑人,此處只有月神會來,似乎暗藏玄妙,我也很好奇,九壬司在此地有沒有什麼特別的發現?」
听星魂這麼說,或許他也不知曉里面關押著焱妃。月神行事神秘,不著蹤跡,想必也讓他沒有頭緒,深入了解這個看似水閣的地方不為人知的秘密。我何不順水推舟,透露一點蛛絲馬跡,讓他們陰陽家的內斗來地更激進些,說不定還能讓天明他們漁翁得利,抓住陰陽家的疏漏,更穩妥地救出月兒。
我故作深邃,微微皺起了眉︰「哦,這到有,我偶遇了一個人。」
他眸中似有火花一閃,又瞬而隱去地不留痕跡,不咸不淡地問︰「是誰?」
「星魂大人如果知道也不必多此一舉問我,如果不知道那麼我也沒有義務告訴你。不過有一件事我可以如實奉告,這一個人似乎對星魂大人還很有幫助哦。」
他眉峰一挑︰「哦?怎麼說?」
我神秘道︰「星魂大人是不是要對月神大人做什麼很不好的事情?」
星魂臉色沉滯了一瞬,也只是一瞬嘴角又被勾起,笑意里透著鄙薄的寒氣︰「九壬司大人想說什麼?」
我不避不讓他尖銳質問的目光,自若道︰「那個人也同星魂大人一樣,似乎不想讓月神大人好過呢。」
天明他們在蜃樓躲躲藏藏,機緣巧合之下到也偷听到一些機密,星魂不會想到他和雲中君暗中密謀對付月神的話已經一五一十傳到了我的耳朵里。原本只知道他們不和,一鱗半爪的線索也沒個確信這不和是到什麼程度,如今是看清了這顯然已是白熱化。
星魂似在刻意掩去神色的變化,垂眸微側了身,沉吟了一刻,才短促地冷笑了一聲,語調隱含銳氣︰「九壬司真是會說笑。」
「你覺得是說笑就是說笑吧。」我不置可否地笑笑,該拖延時間的也已拖延地差不多了,該挑撥離間的也已挑撥,也該撤退了。剛挪步準備告辭,突然想到那件一直讓我困擾的事為什麼不現在就問一問星魂。
我收回邁出的步子,客氣了語調問道︰「星魂大人有件事想請教,上次你帶我去月神的處所,她正在使用易魂術,這個易魂術是有什麼作用的?」
他頓了一頓,略有意外,眼底浮現一絲玩味的神色,回道︰「和讀心術類似,只是比讀心術更加徹底,不僅讀取人的記憶,還可以引導被易魂者在記憶里找尋施法者所要了解的訊息,讀取到被易魂者即時想法和情緒,不再只是模糊的輪廓和線索。」
「記憶?只是記憶和想法而已?」
「是。不然你以為呢?」他又邪氣一笑,「九壬司,難道月神也對你實施易魂了?」
「我只是對自己所見不明所以,一時好奇罷了。」我搪塞道,壓在心頭的疑慮略微松了一松,但又覺得太過蹊蹺。
上次隨月神佔星台佔卜不知為何突然暈倒,恍惚中只覺得自己整個身子橫躺著漂浮在半空,和被易魂時的姬如千瀧一模一樣。的確很有可能月神也對我實施了易魂,但之後真切地讓人不安的夢境,如果只是我的記憶和想法糅合而成的結果,無關預卜未來,那麼夢里出現的第一個場景,為什麼會在之後被應驗?連張良對我說的那句話都吻合地一字不差?真的只是巧合…….真的是我想多了?
「九壬司有任何不解都可以詢問在下,不必客氣。」星魂一副篤定全在掌控的表情,不再多問,忽而轉了口鋒提醒道,「另外,九壬司大人,扶蘇公子正在找你,你見到他,自可以說是一大早來我這閑聊了。那些被你毒暈的侍女和侍衛,也自可以說是我示範法術把他們給弄暈了。免得不知道作何解釋,沒人可以與你口徑一致。」
我怔了一怔才反應過來星魂突然的好意,告辭道︰「多謝!先走一步。」
星魂幫我到這種地步,看來他要絆倒月神的意圖決絕,不惜多次掩護我這個藏在暗地里的叛逆分子。天明偷听到的對話里,雲中君和星魂都認為月神立場很可疑,即使天明他們就在月神跟前唾手可得,她也故作放任,絲毫沒有出手的意思。他們因此竄通給月神下藥,混亂其心智,趁機探尋月神一直以來禁止他們干涉的秘密行動,調查月神可能隱藏的或許連東皇太一也未知的不良動機,好在東皇面前立一功,有心代替月神的位子。
不禁有些唏噓,陰陽家各懷鬼胎,人際關系真不是一點亂。不過在我這個現代人看來,這些追求極致力量的神棍們即使再神棍,也敵不過雲中君來的實在啊。如果歷史記載為真,笑到最後的應該就是他了,帶著堆積如山的財富,東渡跑路,瀟灑無比地做他的天照大神去了,名利雙收,不卷入戰亂紛爭,何等果決……何等明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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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更半夜出來,折騰了一大圈,現在已經是清晨。回屋的確遇到了正在等候的扶蘇,他端坐在幾案邊,目光落在手握的竹簡上,眉宇微凝似在沉思,面容如灑進窗欞的晨曦一般沉靜,並無一分怒色。而一邊侍從卻個個神色不定面色蒼白如紙,見我回來都把頭埋的更低,一副戴罪者等待宣判的模樣。
赤練的迷藥效果強勁卻無色無味待油燈燃滅也不會看出任何蛛絲馬跡,被我下藥的侍從們肯定還不明所以,怎麼會突然都犯了瞌睡,攤上玩忽職守的罪名,逃不掉秦律刑罰。我有必要解釋下,不僅是說給扶蘇听,更是說給那個趙高的耳線听,不讓她起更多的疑心。我便按星魂所說交代了下事情的緣由,扶蘇就是那溫厚的性子,也沒有再多責問侍從,看我的眼神卻帶著一抹不知從何而來的安慰之色,將他手中的竹簡遞給了我。
我掃了一眼,手不住一顫,上面的每個字都像刻在心尖上。
嬴政命我隨扶蘇一同回咸陽!
「我在這里一直隨月神準備祭祀大禹的事宜,為何此時突然要去咸陽?」我心中擔心,害怕此行正是為了那件事!嬴政不會真听信了雲中君那一套鬼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