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蕭何轉動了下僵硬的脖子醒來,外面天熱大亮。她猛然驚醒,自己睡著了?還睡得這麼沉?
「順義……」她起身,來到門口,打開門喊了一聲。
沒人應答。
不對!蕭何忽然有一種危險靠近的感覺,她四下掃了一眼,果然,這里不是她昨晚住的客棧。這個認知讓蕭何有一瞬間的手腳冰涼。她快速關上門,回到房間,果然她攜帶的東西全都不見了。
蕭何一時有些不明白,她有什麼利用價值,值得別人如此大動作地將她掠到這里?她唯一的作用就是用來對付段辰,那這麼說,段辰沒事。對,肯定是這樣,不然她實在想不明白,她還能威脅何人。
順義他們呢?他們沒事嗎?
時間就在蕭何胡思亂想,一會悲,一會喜的情緒中消磨。
夜幕再次降臨。蕭何已經很累了,可她強撐著,她知道背後那個人,很快就會來了。蕭何沒等多久,門外傳來腳步聲,她強迫自己看起來精神一點。
門被打開來,走進來兩人。
「是你們……」蕭何不敢置信地看著來人。
兩人一身黑衣,臉上帶著面具,恐怖卻又熟悉。
這個面具人曾經在她躲避段辰的尋找和李氏的追殺的時候,幫助過她多次,尤其是落水那次,要不是他們及時出現,她絕對不是跛腳這麼簡單。
「好久不見。」面具人的聲音嗡嗡的。聲音里真的有好久不見的歡喜。
蕭何沒說話,她分不清他的目的,不敢冒然開口。
面具人也不廢話,直奔主題,「用這種方式請你也是迫不得已。我就一個目的,離開段辰,跟我走。」
蕭何訝異地看著面具人,不知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面具人似乎有點不滿意她的反應,道︰「段辰能給你的,我能給得更多,他不能給你的,我也能。」
蕭何這下眼神徹底地冷了。這人有毛病,她自認從沒招惹誰,也不認識他,「閣下的好意心領了,只是我蕭何,今生只跟段辰一人。」蕭何冷然地看著他。
「哼,那要是我拿段辰的命來換呢?」面具人陰森地道。
蕭何心里一顫,這人抓了段辰?他到底什麼身分?什麼目的?用自己威脅段辰,還是用段辰來逼迫自己?
「閣下這話好沒道理,我早已經為人妻、為人母,斷不會做出違背段辰的事。倒是閣下一直以面具示人,難道是存了如此齷齪的心思,所以不敢見人?」蕭何一頓諷刺。
「大膽!」旁邊另一個面具人大喝一聲。
蕭何一愣,這聲音有點耳熟。
面具人嗤笑一聲,忽然摘下面具,「我怕你不敢看。」
「三……」後面的話,蕭何沒敢說。
「怎麼?剛才的牙尖嘴利呢?」段凌一副藐視一切地看著蕭何。這個女人,他想了很多年,念了很多年。當年的桃園,那抹飛舞的身影也迷了他的眼。以前為了得到段辰的幫助,他只能壓抑心頭的愛慕。現在他已經是站在最高的那個,還需要看誰臉色。
蕭何不知說什麼,這樣的人,她斷然惹不起,她也分不清段辰到底是不是落在他手上。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就算段辰真的落入他手,也斷不會願意她用自己去交換。
「給你一天考慮,跟我,還是看段辰死。」段凌說完,起身要走。
「沒什麼好考慮的。麻煩三……麻煩到時候,將我兩人葬在一起。」蕭何冷靜地道。
段凌身體一僵,片刻才道︰「如果再加上你兒子的命呢?」
「當初要不是您,我們娘倆也早就沒了,命是您給的,想收回去,我也不能阻止。」
蕭何一副認命的口吻。
段凌沒說什麼,只是冷哼一聲,離開了。
等人走遠,蕭何才一身冷汗地跌坐在地。看著窗外的夜色,她從來不知道自己還有禍國的本事,也從來沒察覺那人對自己存了如此不堪的心思。
可愛了便是愛了,不會因為誰的權力更大,誰的地位更高就改變。她蕭何,此生只跟一人,她生是段辰的人,死是段辰的鬼。
冷靜了片刻,說不害怕是假的。她怕那人真的用她最在乎的人的生命要脅,可卻存著一絲希望,那人不是那樣的人。
段辰一身狼狽地回到王府,連日來的巡防,吃住、休息都很不好。段辰長這麼大,也沒受過這樣的罪,一時間,人疲憊地都想直接睡去,可想到快半個月沒見的妻兒,段辰還是咬牙讓段泉繼續趕路。
回來的時候大概亥時不到,門口的侍衛看到段辰,行禮後,面無表情,不動如山。
看著異常安靜的王府,段辰有點不適應。到荷園,段辰疑惑門口那小廝看到自己為何如此驚嚇,隨後轉成驚喜,一副見鬼的樣跑進去了。
蕭蕭去哪了?霄兒呢?怎麼這麼安靜?管家也沒看見。
段辰沒多想,拖著疲憊的身子剛走進荷園,就看到一老一小兩個身影跌跌撞撞地朝自己沖了過來。
老的是管家,小的自然是霄兒。
段辰看到兒子,一身疲憊盡數褪去,他開心的張開手,喊到︰「霄兒,想爹爹沒?」
霄兒一股腦沖進段辰懷里,眼里泛著淚光。片刻後抬頭,往段辰身後看去,除了段泉,沒看到其他人。
「娘親呢?娘親沒回來嗎?」霄兒後面的那句話,已經帶著哭音了。
段辰扶著兒子的手一僵。什麼意思?他朝管家看去。
管家剛才還欣喜的表情還僵在臉上。
段辰一看,心里一片混亂。
「段泉,帶霄兒出去下。」霄兒沒看到娘親,正傷心著,被段泉帶下去了。
段辰看著管家,臉上掩蓋不住的狠戾,「說吧,怎麼回事。」
管家此刻心里已經有猜測,當下將事情的前後說了一遍。
段辰听了,關節在他大力握拳下嘎嘎響,「段泉。」
外面的段泉應了一聲。
「帶上你的全部人馬,跟我走」南江縣,好啊,既然敢在他頭上動土,動了他的逆鱗,就別怪他不留情面。
于是,剛剛回府的段辰,帶著一隊人馬又出了城,直奔南江縣。
蕭何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許一會,也許幾個時辰。她醒來的時候,天還是黑的,她是被月復部的疼痛給疼醒的。
蕭何捂著不舒服的月復部,吃力地起身,跌跌撞撞來到門口,喊了半天,不見有人應答。于是,她嘗試著走出房間,順著樓梯下樓。樓梯發出不堪負重的響聲,驚得蕭何停住腳步。等了片刻,沒人來,于是蕭何大著膽子繼續下樓。
終于,來到大廳,看著沒關緊的大門,蕭何猶豫了下,還是吃力地打開門,然後走了出去。
眼前是一條看不見盡頭的巷道。
幽深的街道空無一人,街道上只有她的腳步聲還有喘息聲,空曠又讓人不安,總覺得那些看不見的地方,會忽然鑽出來一個人或者怪物。
蕭何的神經緊繃著,月復部疼痛的感覺更甚了。現在她甚至感謝那股疼,讓她安心,知道自己不是作夢,她出來了。
順著那條路,她走走停停。人已經麻木,腿沉重地重復向前邁的動作。視線模糊,只能靠雙手模索著牆壁往前走,是往前吧,她也分不清了。
冷,或許是出汗了,被風一吹,冷得她有點抽筋了,月復部的疼痛也更劇烈了。蕭何知道,她估計是懷孕了。
手護在月復部,蕭何喘著粗氣靠在一處斷牆旁,喃喃自語,「不要離開、不要離開,娘帶你出去……」
大概是歇息了下,月復部的疼痛緩解了一些。蕭何咬牙堅持著,她想,都走了這麼久,怎麼還沒有走到盡頭呢?難道她是作夢?
蕭何當然不是作夢,也沒有走很久,只是她已經迷糊了,感官出現了幻覺。
段辰快馬加鞭,一刻不停地趕到南江縣,片刻不停,沒費多大工夫,就找到正在四處尋找蕭何的順義等人。
原來他們天亮醒來後,除了他們,整個客棧的人都不見了,包括蕭何。順義急得不行,一邊派人回去報信,自己帶人循著蛛絲馬跡去尋找。
傍晚時分,兩撥人馬才集合一起。
此刻看到段辰,交代了前後,順義愧疚地跪在那,請求處分。
段辰沒工夫搭理他,讓段泉順著線索繼續找,哪怕是將南江縣翻個底朝天。
很快,段泉來報,這些人的手法很像當年阻礙他們尋找蕭何的那些人。
段辰聞言,雙眼狠戾地看著某處,怎麼他都行,萬萬不能打蕭何的主意。
「查!」不管查到誰,他都不會輕易放過,段辰發狠地道。
其實是誰,段辰猜得差不多。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似乎都是在針對他,段辰都忍了,只要那位看清楚他真的無心于權勢就行。所以,不管是讓那些官員試探他,還是讓他來南江縣巡防,他都沒二話。可千不該、萬不該,那位居然打的是這個主意。
段泉得令後,沒有藏拙,想盡一切辦法去找。段泉調動了所有能調動的人,不放過任何線索,一一排查。
天黑之前,有人回報發現線索。有間叫鳳家客棧的老客棧,十來天前間易主了。自那以後,客棧就關門歇業,可一天前,那里有人進出的痕跡。
段辰得知後,也訝異于這麼快就找到線索,他決定前往查探。
段泉擔心有陷阱,提議他帶部分人先去查看。
段辰冷哼︰「不必。」他要第一時間知道蕭何的情況,哪怕對方拿她當餌來釣他,他也義無反顧。這點膽量,他還是有的。
一行三十來人,小心翼翼地往鳳家客棧模去。
夜很深、很安靜,天邊有一抹光亮,天快亮了。三十來人行動,沒發出丁點聲音,反倒是路的那頭傳來呼哧的喘氣聲。
段泉一個手勢,所有人立刻隱身于黑暗中。
段辰獲眉,仔細听,還能听到虛浮的腳步聲,來人不是受了重傷就是……
嗯?腳步聲有點熟悉。段辰的心猛地一提,像是被什麼抓緊了似的。
忽然,段辰幾步跨出段泉的防御圈,往那發出腳步聲的地方走去。
段泉想喊,卻又怕打草驚蛇,只好一揮手,所有人立刻跟上。
段辰走了幾步,心中感覺更甚,遠遠的,一個人影在那晃著。段辰二話不說,快步上前,是蕭何。
蕭何已經陷入迷糊中了,要不是月復部隱隱作痛,恐怕早就陷入昏迷中了。
蕭何感覺自己出現幻听了,她听到有腳步聲。她停了下來,身體晃動著,看著遠處模糊的身影,「辰哥哥……」蕭何並沒有看清楚來人是誰,只是下意識里希望著。
段辰听到這一聲若有似無的呼喊,再也不顧其他,沖著那搖晃著像是隨時要倒下的人跑過去。
「蕭蕭。」段辰看清楚人後,心頭的人大石才落地。他不敢大聲,怕驚了她。
蕭何迷糊中听到段辰的聲音,心中立刻安定了下來,她看著來人,看不清面貌,卻覺得那就是段辰無疑,「辰哥哥……」
段辰將人摟在懷里,踫到的是一片冰涼。
聞到熟悉的味道,感受到熟悉的擁抱,蕭何一直繃著的神經中午松懈了下來。這一松懈,月復部的疼痛感更甚。她捂著肚子,意識不清地道︰「肚子,孩子……」
段辰聞言,心中大驚,趕緊一把抱起蕭何,往外沖去。對迎來的段泉等人道︰「將縣里最好的大夫找來。」
段泉不羅嗦,親自去找。
段辰抱著蕭何,感覺短短幾天沒見,他的蕭蕭怎麼瘦成這個樣子了呢?這麼輕……忽然,抱著蕭何的一只胳膊感覺到一陣暖暖的、黏糊的濕意,段辰心里一抖,再也顧不得其他,停下來,將蕭何靠在自己身上,手去模她的臉,入手一頭的冷汗。段辰的手都在顫抖,「蕭蕭,蕭蕭撐住,不要睡,醒醒……」
其他人趕緊解上的披風,有的墊在地上,讓段辰抱著蕭何坐在上面,其他的以人為柱,將披風連在一起,弄了個臨時擋風的地方。
蕭何感覺自己陷入一陣水深火熱之中,忽冷忽熱,難過到不行。
「冷……」她無意識地呢喃著。
段辰听到她說冷,更是將裹著披風的她緊緊摟在懷里。
「蕭蕭,醒醒,我們回家了,霄兒在等我們回家。」
霄兒……對,霄兒是她和辰哥哥的孩子,「霄兒、霄兒……」
「蕭蕭,我們回家。」听著蕭何無意識的呢喃,段辰的心都揪成了一團,各種滋味,悔恨、自責,還有滔天的恨意。
蕭蕭沒事最好,不然他不介意讓剛剛平靜下來的大理重新熱鬧起來。
遠處,兩個人影站在角落里,黑暗給了他們最好的遮掩。
「她懷孕了?」段凌看著嘶吼的段辰,還有昏迷不醒的蕭何,皺眉問道。
「看樣子,像是。」另一人答。
「傳朕口諭,讓太醫速速趕來。」段凌從沒想過會是這樣收尾。他只是憤憤不平而已,從來沒想過讓這兩人出什麼事,不然也不會讓蕭何輕易地走出那家客棧。
「是。」
天邊的亮光越來越亮,很快,太陽升起來了。照亮所有地方。
半年後,天氣剛剛入秋,不熱不冷,剛剛好。
一處泥巴院外,一個結實的小男孩蹲在地上,看著螞排成一排,娘親說,這是螞蟻在準備過冬的糧食。
「小螞蟻,我很快就有弟弟了。」稚女敕的嗓音自言自語,「可是,我不開心。張博文說,娘親有了弟弟,就不喜歡我了。」說著說著,小男孩一副快哭了的表情,想了想,又說︰「可是爹爹又說,等弟弟長大了,我們三個人可以一起保護娘親。」
螞們忙著存儲糧食,在小男孩身邊匆匆忙忙,不時會有小螞蟻停下,用觸須踫踫小男孩的腳,然後掉頭離開。
「霄兒,回來吃飯了。」屋子里傳來男人的聲音,緊跟著又是一陣羅嗦,「大夫說,你最好到生產前都不要隨意走動。你不听我的,總要听大夫的吧。哎哎哎,祖宗,慢點,慢點……」
霄兒站起身,應了一聲後又道︰「我爹越來越羅嗦了,真煩人。」說完,快速跑了起來。跑得太快,驚得院子里正在覓食的老母雞一陣驚慌失措地叫著到處撲騰,嚇得一旁打盹的狗吠了幾聲,嚇得一只花貓喵的一聲炸毛,嗖嗖嗖跳上窗台,睜著眼楮,警惕地看著小主人。
「爹、娘,吃飯。」
院子還是曾經的院子,卻也有不同。院子周圍種了很多的山茶樹,想必,再過不久,這里會開滿山茶花,一簇一簇,繁衍生息。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