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老宅在臨近村口的地方,距離桃花家又不遠的路程,鄉村的房屋蓋的沒有規章,東一片西一戶的,繞過一個草垛,老宅就出現在眼前。此時門口兩個小子正在追逐玩鬧,是桃花二伯家十三歲的大兒子金元堂和十歲的二兒子金元寶。看到金大忠和桃花來了,對視一眼,慌忙向屋里跑去,嘴里還喊道︰「三伯來了,三伯來了!」
難道我們是土匪不成,至于這樣呼喊麼!桃花有些氣憤,但想到他們是小孩子也就算了。
隨著兩個小子的腳步金大忠推著板車進了院子。老宅是一個大院子,正屋一連溜的有六七間房,再加上左右東西廂房,宅子足有十來間屋子。院子里蓋有雞舍和豬圈,十來只雞正在院子里隨意走動覓食,豬圈里有三頭豬。
桃花的女乃女乃柳氏正坐在院子里摘菜,大媳婦也就是桃花的大娘杜氏在一旁幫忙,還嘀咕的不知道在說著什麼,柳氏的臉色不是很好看,桃花的二娘于氏似乎沒在家,估計又出去串門了,不到飯點應該是不會回來的。听到兩個小子的喊聲,兩人抬起頭。只不過杜氏的眼里有著幸災樂禍。
「回來了。」柳氏說,柳氏是個看起來面慈心善的五十多歲的老人,臉上的皺紋一道一道的,眉毛細長,兩只眼楮也很大,雙眼皮,只是現在老了,眼皮聳拉了下來,眼楮也沒了神采,不過可以想象柳氏年輕時候應該也是個長相不錯的姑娘。
「嗯,將車子送回來。」金大忠說,然後將板車推到院子的角落里。
「哼,我有沒逼著你還,那麼著急做什麼。」這話本來是好意的,只是從柳氏變了音色的嘴里吐出來就有些換了味道。
金大忠尷尬的不知道說什麼,對于母親,他大多數時間都不會反駁。唯一的一次,似乎也用盡了一生的勇氣。
看到金大忠不吭聲,柳氏似乎更生氣,噌的一下站了起來,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指著金大忠說︰「是不是又是張彩蝶讓你還的,當我是這麼小氣的人麼!」
「不,不是……」金大忠吶吶的說。
「嗯,是我娘讓還的,說是快過年了,怕家里有急用,所以就讓我爹爹快些送回來了。」桃花脆生生的說,睜著大眼看著柳氏。
柳氏扭頭,死死的盯著桃花,似乎要把她看穿似的,慢慢的,眼里似乎又有些恨意,張口就要說話,卻被一個聲音打斷了。
「孩子也是一片好意,你又在生氣什麼。」桃花的爺爺金山從屋里走了出來,剛才听到聲音就想著出來了,只不過走慢了兩步就又吵起來了,自家婆子怎麼對老三媳婦這麼不滿意呢,他看著也挺好的呀,和老三感情也好,做事也勤快肯吃苦,不然也不會在只分得兩畝地的情況下把五個孩子給拉拔大了。
金山是個結實硬朗的老漢,有著所有莊戶人家所有的特征,面容粗糙黑瘦,但一雙眼卻囧囧有神。
「什麼好意不好意,你怎麼就知道一定是好意了,她心里指不定怎麼惱恨我呢,恐怕還巴不得我死了。」柳氏又將矛頭指向了金山。
「你,」金山又氣又無奈的看著老婆子,搖搖頭說︰「我不和你爭論,隨便你怎麼說吧。」然後看向金大忠說︰「以後要是有什麼需要的,就給家里說,別自己撐著。」那語氣里有著歉疚和慈愛。
「哼,人家會有什麼需要的,今天還進城了呢,買的東西都需要用板車往家拉了,人家不知道掙了多少錢呢,還需要你在這里瞎操心。」柳氏在一邊嘲諷道。
桃花奇怪的看著柳氏,閉著嘴沒有說話,自己這個女乃女乃似乎對母親特別的偏見,相信無論自己和金大忠怎麼說她都不相信也不想听的。
金山瞪了一眼柳氏,聲音卻毫無威力︰「你少說一句不行,也不怕孩子看了笑話。」
柳氏這才沒有吭聲,將手里的菜狠狠的扔在了盆子里,然後轉身回了屋。
「別理你娘,她就這個樣子。」金山說,然後又走向桃花,抱了起來,問道︰「你大娘說你前一段病了,現在好了麼?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已經好了,謝謝爺爺關心。」桃花懂事的說。
「嗯,你娘將你照顧的很好,養的也很好。」金山笑了笑,點頭,覺得很窩心,但一轉念想到自己的幾個孫子又有些痛惜,若是幾個孫子也像這孩子這麼懂事有禮就好了。
「爺爺,你怎麼了?」桃花看著似乎陷入沉思的金山問。
「沒什麼,爺爺想著桃花怎麼那麼懂事呀,爺爺高興呢。」金山樂呵呵的說。
「那桃花一直都這麼乖,讓爺爺一直都高高興興的。」桃花說。
「好,好!」金山樂的大笑起來。
金大忠也高興的看著爺孫倆。
金展鵬走了過來,撇撇嘴說︰「馬屁精!」
趁金山的手還沒有伸過來之前趕緊逃得遠遠的。
金山盯著他的背影罵道︰「臭小子,再敢胡說,看我不打你!」
桃花裝作害怕的說︰「爺爺,哥哥是不是不喜歡我呀?」
「沒有沒有,桃花這麼可愛,所有人都喜歡。」金山哄道。
「那女乃女乃呢?」
「女乃女乃也……咳咳,你女乃女乃她老了,有些糊涂,其實心里是喜歡桃花的。」金山說。
「嗯,桃花知道了,桃花也喜歡女乃女乃,以後也孝敬女乃女乃。」桃花說的鄭重其事。
惹得金山又是心疼又是歡喜。
這時東廂房的門打開了,一個十四五歲的姑娘走了出來,穿著件粉紅色夾襖,衣領袖口都細心的繡著點點梅花,雖然也是粗布的,但看著也算講究,想來是廢了心的。姑娘頭發用蘭色紅綢子輕挽,面容白皙細膩,柳葉眉也細細的描過了,一雙眼雖然不大卻也有神,看起來長得算是不錯。這人正是桃花大伯的大女兒金玉兒,今年十五歲。但性格霸道驕傲,桃花並不喜歡她,每次見了都躲著。
金大忠和桃花也來了有一會了,還伴有柳氏的大聲呵斥,金玉兒躲在屋里怕是早就听到了,但現在才出來,也不知道是什麼心思。而且也沒見到大伯和二伯,應該都不在家吧。
此時金玉兒從屋里出來,看著金山說道︰「爺爺。」
然後眼楮睨了下桃花,嘴角微挑,轉頭對金大忠喊了聲︰「三伯。」
沒等金大忠說什麼,就又轉身向廚房走去,邊走邊說︰「我去幫娘做飯。」
金大忠臉上笑容僵了僵,然後憨笑著對金老爺子說道︰「玉兒真是越長越漂亮了。」
金老爺子將一切都看在眼里,氣道︰「這丫頭真是也來越不懂事了,都是被她女乃女乃給慣得。」然後嘆了口氣。
「沒有沒有,我看著挺好的。」金大忠忙說。
然後又問了些老爺子的身體之類的,看看天色不早了就要回去,金老爺子哪里肯讓他走,執意要留在家里吃飯,正推拉間,柳氏面無表情的從廚房走了出來,口氣生硬的說道︰「人家里指不定留了什麼好東西呢,用得著你留飯麼?!指不定怎麼嫌棄咱們的飯菜糙呢。」
「你看你說的什麼話,孩子那麼晚來了,留在家里吃頓飯怎麼了。」金老爺子有些生氣,將桃花放下,對著柳氏大聲嚷道。
「怎麼,你還想打我不成,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幾斤幾兩,人家用得著你上趕著操心呢?當年氣都沒吭就分了出去,眼里有我們這當爹娘的麼!為了那個張彩蝶,他是連咱們都不要了,你還在那瞎叨叨什麼。我真是做了孽了,生了這麼個不孝的兒子,娶了媳婦忘了娘了。」柳氏說著說著竟坐在了地上,哭嚎起來,似乎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金老爺子眉頭緊鎖,又氣又急,上前拉道︰「你這又是想怎樣,孩子還在這里,都多大歲數了,怎麼還那麼計較。」
金大忠臉色沉了下來,臉上又是歉疚又是傷心,想上前去,又猶豫著不敢,生怕柳氏更生氣,慌亂道︰「爹,娘,那我先回去了。」
然後扯著桃花在柳氏的哭聲,金老爺子的勸慰聲里倉皇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