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冰面不遠的一個斜坡上,一個少年迎風而立,黑發飛舞,眼神清亮柔和,某個身影在他的眼里泛出淡淡漣漪。
「少爺,要不你坐上雪橇,我拉著你去玩吧。」童明有些納悶的看著蘇錦臣說道,話說自家少爺都站這里望半天了,看起來又很想玩的樣子,干嘛不去呀。
蘇錦臣站在風里,臉上沒有波瀾,隨後輕輕一笑,轉身道︰「我們回去吧。」
「哎,那……」童明見自家少爺走遠了,便住了口,只好招呼另兩個僕人拉起雪橇,自己一溜小跑的跟上了上去,作為少爺的小書童,他還是知道該說什麼做什麼的。
另兩個僕人拉起了雪橇,雪橇一動,便在風里帶起了一陣好听的風鈴聲,打磨平滑的扶手,鋪著柔軟獸毛的坐墊,頭頂的圍氈,蕩起的風鈴,無不顯示著雪橇的貴重與舒適,堪比聖誕老人的坐騎——
這樣的雪橇,會不會污了那些歡笑?
蘇錦臣望著腳下的路,突然覺得有些孤單。
臨近中午,大人們都來喊自家玩瘋了的娃子們回家吃飯,于是這片冰面上的歡笑聲就被斥罵聲,教訓聲淹沒了,孩子們的臉也變成了一個個苦瓜,卻又不老實的和伙伴們做著鬼臉,相約著下次的玩樂時間。
景生也帶著桃花幾人回了家,張猛和燕子也都回去了。明生還熱情的邀請張猛去自家吃飯,但被張猛拒絕了。
家里,張氏和金大忠也早從老宅回來了。
張氏正在下餃子,另一個鍋里正在烙餡餅,院子里都是香味。
明生拉著桃花一路小跑進了廚房,梨花和景生在後面笑著跟了上去。
金大忠正在幫收拾案板的張氏擦著汗,目光溫柔,桃花幾個孩子從外面一擁而入,金大忠遂有些尷尬的輕咳了兩聲,轉身走到了灶間燒火,張氏也有些慌張,掩飾性的擦了擦臉。
「你們回來了,快去洗手準備吃飯了。「張氏回頭道。
桃花輕笑了一下。
明生這個愣小子沒看出什麼,蹦蹦跳跳的來到了張氏身邊,「娘,做的什麼呀,這麼香。」
桃花深深的吸了一下鼻子,的確很香,看了看悶頭燒火的金大忠,一張臉憋得通紅,不禁又低低的笑了一聲,然後就裝作什麼也沒看到的樣子來到了張氏旁邊。
張氏笑道︰「是白菜蘿卜餡的,我將肥豬肉炸了一下,把油煉了出來摻著調的自然香了。」
「哦哦,有好吃的咯。」明生拍手。
「娘,」梨花低著頭,走到了張氏身邊,聲音低低的,「爺女乃怎麼說的?」
張氏的手頓了一下,將菜刀用抹布擦了一下,立在了牆上,掩去眼里的憂色,抿了下嘴唇,轉過身揉了揉梨花的頭,笑道︰「閨女長大了,都知道關心自己的終身大事了。「
「哎呀,娘!」梨花害羞的跺了跺腳,臉色通紅。
「放心吧,只是相看一下,娘不會讓你受委屈的。」張氏聲音里透著心疼和堅決。
「娘,我們走後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呀?」桃花問。
張氏一下子沉默了。
金大忠坐在灶間不作聲,腦子里卻不由得回想起在老宅的情形,便主動開口了。
金老爺子進去里屋沒一會兒便出來了,大概是金老爺子將事情給她說了,柳氏也跟了出來。
柳氏吊著一張臉,對著張氏冷笑了一下,尖聲道︰「還相看相看,說出去不怕別人笑話,哪有那未出閣的姑娘出去見人男娃的!我們老金家可沒這樣的規矩,我當年嫁過來時候也沒見過她爺長什麼樣,不照樣過一輩子。當你閨女是什麼大家閨秀吶,都是菜籽子命的賤丫頭,嫁誰不是一輩子!我看你大嫂說的那戶人家就挺好,有個當秀才的哥哥,弟弟也差不到哪去,指不定我們還是高攀呢,你大嫂這麼為你家梨花著想,你還推來推去,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柳氏一番話說的毫不客氣,張氏面無表情,只柔順的低著頭不說話,若是桃花在這里。肯定會發現張氏眼里的哀傷與悲戚,化成淚珠在眼眶里卻遲遲不肯落下來,這個為了自己閨女的聲譽和王婆子凶悍打架的婦人,在面對自己婆婆惡毒的指責卻只保持沉默,悄悄流淚。
「娘,彩蝶不是那個意思……」金大忠解釋。
「不是那意思是什麼意思!」柳氏打斷了金大忠的話,一下子站了起來,幾步走到了金大忠身邊,手指著金大忠的頭,厲聲道︰「怎麼!你娶媳婦了,翅膀硬了是不是,以前怎麼沒見你這麼跟我說過話,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沒良心的動東西,一個個的都存心想氣死我!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喲,生下了你這麼個不孝的東西。」
「好了好了,一天天的就知道吵吵,會不會好好說話。」金老爺子使勁拍著桌子。
柳氏調轉身子,一下子將矛頭指向了金老爺子,沖著金老爺子直接推搡道︰「你這個挨千刀的,你這是嫌棄我老婆子了,是不是也想學你那老祖,干脆納個小妾把我休了算了,我也不活了,跟著你我就沒過過好日子,見天操不完的心,我白給你生了這麼些個兒子,累死累活的一輩子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你們老金家!你現在嫌我吵吵的,我不活了!」
柳氏說著就要硬著脖子要往一旁的牆上撞去。金老爺子慌忙去拉,加上柳氏的沖撞,一個沒站穩差點摔倒,金大明嚇得一邊勸阻一邊趕緊上前,金大忠和張氏也去拉柳氏。
杜氏看的正熱鬧,巴不得更亂,也不過去幫忙,反而一**坐在了地上,哭天抹淚的嚎道︰「哎喲,我這娘真是命苦啊,兒子不听話,媳婦不孝順,氣的我娘要自殺啊,我這當大嫂的沒本事啊,都說長嫂如母,偏我這個嫂子就被人當成了禍害啊,我真是比竇娥還冤吶。」
屋子里頓時亂作一團。
金老爺子被扶坐在了椅子上,金大明在身後給他順著氣,張氏忙到了茶水遞過去。柳氏也被金大忠拉了回來,只坐在另一邊抹眼淚,嘴里還叨叨的念著這些年的辛苦,沒良心之類的,卻再也沒有要去尋死覓活。
金老爺子喘著氣,氣的臉都綠了,真不明白就這麼點事,怎麼就能吵吵起來。看著屋里的混亂,兩個女人的哭泣,心里煩亂不堪。
「你們就鬧吧,愛怎麼鬧怎麼鬧!」金老爺子一甩袖子,走了出去,他真的懶得管這些個事了,管也管不了,勸也勸不住,只會讓事情折騰的更大。
見金老爺子出去了,柳氏立馬止住了哭聲,只凶狠的望著張氏道︰「這下你滿意了?!」
杜氏有一聲沒一聲的啜泣,抬起的衣袖遮住了眼楮,藏起了那些算計與偷笑。
張氏沒再說話,柳氏做出決定,過完年就讓兩個孩子立馬定親。
金大忠吃了一驚,叫道︰「娘,梨花還小啊!」
「小什麼小!都十四了,村里十四歲生娃的多的是,怎麼到你這就不行了!」柳氏反駁。
「可,可……」金大忠在柳氏冷漠的眼神里敗下陣來。
張氏放在兩側的拳頭藏在衣袖里,此時握的緊緊的,指甲都陷進了掌心里,她卻絲毫不覺得疼痛,女兒的一生似乎就這麼注定了,可大嫂的為人誰不清楚,她會給自家閨女找個什麼好對象?難道她這個當娘的就這麼看著美麗善良的女兒往火坑里跳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