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比唐渺音想象中的還要糟。
海國皇帝不但尋找了他們甄家在生意上的一個失誤來借題發揮,把生意給抄了,還拿出了他們通敵的證據,要問罪!
「怎麼可能?我們甄家輩輩都一心為海國效忠。」唐渺音氣得臉都有點扭曲了,「怎麼可能通敵賣國?」他們甄家世世代代,認字都先從「效忠海國」認起,就連甄家的媳婦,進門後的第一件事是參拜先祖、宣誓永不背叛海國,他們甄家不知道扶持了多少代的海國王,這樣的人家,怎麼可能會通敵?雖說他們有時候比較強勢,有時候會左右皇帝的國策,但他們有資格也有本錢這樣做,本意也是出于對海國好。給他們安個通敵賣國的罪名,還不如說他們要推翻皇帝自己稱王呢!
「他們不知道從哪里弄到了你與舅舅這邊的信件,那些信件都是用暗語寫的。」甄望北一路上擔驚受怕,此時顯得余悸未消,「加上您突然悄悄來了蘭國,皇帝說是畏罪潛逃……」
「放屁!」唐渺音顧不得維持她的貴婦風範,把手中的茶盅狠狠摔了出去,溫熱的水和碎片濺了一地。她寫給大哥唐昕音的信,說的都是關于這次回來對蕭婧妤他們以及蕭家堡發難的策略,因為怕被截獲,所以才謹慎處理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皇帝老兒肯定是眼看著我們甄家越來越有名望,而皇族越來越式微,趁機打壓我們,否則擁護我們甄家做皇帝的人比現在這個皇帝還要多人。」
唐渺音的話說到了點子上。海國皇帝就是抱著這樣的忌憚心思,不然怎麼一被挑撥就發作了呢?
「我們一開始也是這麼辯解的。但是——」甄望北的神情有點閃縮,「後來皇帝的禁衛軍在西濱城的我們裝海貨的倉庫中把密室找到了,發現了密室里面藏了很多刀槍兵器……」西濱城的生意是他分管的,但他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密室里竟出現了這些東西。
「什麼?」唐渺音的聲音都變了,發抖的手指指著甄望北,「這又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甄望北還覺得十分無辜,「平時密室里除了放周轉時的銀兩之外,我也極少帶人進去——」
「你還帶人進去?」唐渺音一拍她手邊的桌子,砰地一聲巨響,顯示出了她內心的暴怒,「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密室重地,除了自己的家人以外,不能有半個外人踏足!」
「只是一兩個女流之輩又能做些什麼?」甄望北雖然還是愁雲慘淡,但面對唐渺音的指責又有點不以為然。他又不是缺心眼的,平時也沒什麼毛病,就是喜歡喝個花酒,那天好不容易從不外宿的千嬌樓的頭牌姑娘花櫻語同意跟他回去,但要找個隱秘之所,否則被其他客人見到了難以交待,姑娘對他一片真心,他怎麼忍心讓她為難?所以才帶了她進密室,也許因為場所夠隱秘,花櫻語展現出了平時在千嬌樓里難以見到的熱情,讓他食髓知味,之後又帶她進了兩次。還有一次是千嬌樓的另一個頭牌……但是每次帶人進去他都十分小心,除了他後來專門開闢出來的尋歡作樂之所,密室的其他位置尤其那些放金銀的位置都會特別留意不讓她們接近的。誰知道怎麼會出現這些東西的!如果不是那天他眼睜睜看著禁衛軍進來,找到密室,再起出一大批兵器時,他都不敢相信。而他震驚得無法言語的表現,被解讀為他因為陰謀敗露而無話可說。
至今他還無法忘記當時帶著禁衛軍的與甄家向來不和的大皇子那副「你死定了」的表情,之後的一切都是他這輩子都不願意再想起的噩夢。
罪名從「通敵賣國」變成了「通敵謀反」,這是更加嚴重的指控。唐渺音一直以為是甄家最強勢的所在,同時也是甄家的頂梁柱、主心骨,盡管幾年前她已經把家主的位置交給了甄望南,但一個平日里唯命是從的人要成長為一個大家族的當家人哪里是這麼容易的事。平時甄望南下什麼決定之前還是去問唐渺音的意見的,這對于唐渺音來說是也是歡迎至極,因為這樣的話甄家實際上還是在她的掌握之下,她最擔心的甄望南一旦獲得權力馬上謀求改變的狀況並沒有出現。這讓她十分滿意!
但讓唐渺音萬萬沒有想到和後悔莫及的是,也正是甄望南的這份優柔寡斷和和猶豫不決直接導致了甄家的殞落。
這一次海國皇帝的行動十分迅速。事情的起因,是一開始有人舉報北濱城的倉庫存放的海貨有異常味道,懷疑他們甄家的倉庫另有他用,消息剛通知到甄望南那里,還不待他作出反應,南濱城的官兵就到了……然後找到密信。如果唐渺音在,也許還可以解釋那些信件的事情,就算對方不信,不還有幻術嗎?要控制人倒戈也不是沒可能。但甄家三代,每代唯一的幻術傳人竟然同時不在……甄家人平時要說做生意上面的確有些手段,但這些手段又幾乎都是以依賴幻術居多,緊急時刻身邊沒有可以支撐的人,整個甄家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甄望南在心急火燎之下,完全失了方寸,不知該如何是好。
整個甄家的人都被控制了起來。這個時候,其實他們的內心深處還沒有太危險的感覺的。畢竟他們其實沒有真的做出通敵的事情,心想皇帝最多關他們一陣,等唐渺音他們收到消息之後趕回來,跟皇帝解釋過就能化解這誤會了。
沒想到,他們沒等到唐渺音等人的歸來,卻等來了禁衛軍。
大皇子親領禁衛軍,以雷霆萬鈞之勢橫掃整個海國的甄家產業。甄家所有產業連同人一起被查封和軟禁,逐一搜查,為了以正視听,所有的搜查都是在被軟禁的甄家人以及普通百姓的見證下進行的,甄家想要辯解說是被人誣陷都沒有可能。
隨著搜尋的展開,除了北濱城一開始搜出了密信,東濱、南濱、南陸、西陸,包括他們的大本營中陸,在甄家大宅,都被一一翻找過了,沒有找到任何證據,在甄望南逐漸放心下來的時候,大皇子給了他重重一擊。
大皇子親自帶領禁衛軍,前去西濱城,在當地他們最大的一個倉庫,當著甄望北的面,搜出了大量的刀槍劍戟,東西押回中陸,用了十幾輛車,這些兵器,已經足夠裝備一個城的守衛了!
甄望北也被押解回中陸,與甄家大宅的人一起被軟禁,待審。
事已至此,甄望南從大皇子的咄咄逼人中意識到大勢已去,而身為甄家家主,他必須考慮到甄家的延續,在收到皇宮里的內應艱難傳遞出的皇帝要將甄家滿門抄斬的決定後,他馬上安排了家人分批突破外逃。除了甄望東留守在家里以迷惑守兵外,甄家的其他三個兄弟各自帶著幾個小輩分三路逃出。為了以防哪一路被抓到了,那個兄弟就會絕後。他們把小輩們錯開來分配,每個人帶的有自家的兒女,也有其他兄弟的兒女。
甄望北走的是西濱城,憑著他多年來對那邊的熟悉和零星殘余的人脈,艱苦騰挪,一路上雖然狼狽萬分,但終于還是把人帶到了西濱的一個小漁村。花了幾倍的高價買了村里最大的一艘漁船後,他們雇了三個船工,在海上顛簸了將近二十日,途中兩次遇到風浪差點整艘船翻到海底,好不容易見到蘭國土地時,他們這些從來沒有到過母親和祖母家鄉故土的小輩們仿佛終于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痛哭涕零。
雖說到了陸地,但甄望北他們還是不敢有絲毫的放松。先前在海國,他們上了船後,本來以為終于擺月兌了追兵,可以安枕無憂了,可是沒想到將近二十日以來的船上生活,死亡的陰影一直籠罩在頭頂上揮之不去。如今雖然到了岸上,可是人生地不熟的,還不是可以放松的時候。
到了蘭國之後,運氣似乎回到了他們身上,路上十分順利,他們雇了兩輛馬車,一路太平地到達西南城,一直到敲開唐家的門前,他們都還有些不敢相信。那些小輩在見到唐渺音後已經全部崩潰了,只有甄望北還能維持著精神,接受著唐渺音他們的問話。
甄望北至今想不明白那些武器是怎麼會出現在密室里的,但如果說跟他帶進去的那兩個千嬌樓的姑娘有關,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那只是兩個弱質女流,而且進去密室之後他全程都和她們黏在一起,沒離開過半步,怎麼可能有時間和空間來做其他事?而且這麼大量的兵器,她們怎麼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帶進去?
「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東西!」唐渺音斥道,事已至此,她再怎麼責怪他都于事無補了。說起來也是他們平日里自大了,只自恃甄家的幻術可以橫行天下,但從來沒有想過一山還有一山高這個道理。他們甄家是會幻術沒錯,但也因此他們都忽略了,除了幻術之外,還有其他的途徑讓人產生幻覺。
甄望北自信由他親自帶著人進去密室,並全程保持了清醒,所以不可能是在那時出的問題。但他沒想到的是,有一種藥物,人服用之後就會陷入昏睡,這時只需要有人在他耳邊描述一番,他就會以為身臨其境,真的經歷過耳畔聲音所描述之事。萬一對方真的對甄望北用了此段手段,還不是想干嘛就干嘛?
而照目前的情形看來,照甄望北的反應看來,對方應該就是用了這個方法。對方是誰?海國的皇室雖然對甄家歷來又愛又恨,但還不至于到了要動手對他們對些什麼的地步。因為他們知道甄家雖然有時候會過份一些,會顯然對于海國的皇權不夠敬重,但肯定是為他們的江山著想的,畢竟有時候為了對付蘭國,皇室對鷹國的俯首稱臣到了一個非常過分的程度,甄家的過分作為,其實有時候也是海國皇帝默許的。外人看著像是海國皇帝軟了些,但其實只是唱雙簧的結果。一直以來甄家和海國皇帝都維持著這種默契,不可能突然就說翻臉就翻臉吧?
這其中,肯定有人做了事情。事情跟大皇子肯定月兌不了關系,否則以他的能力,如果能撼動甄家的話,甄家早就沒有之前的局面了。
大皇子身後有人。而這個人……除了鷹國,不用另作他想。普天之下,除了鷹國,還有誰能無聲無息地滲入甄家,誰能潛移默化地改變老皇帝的想法,讓他逐漸對甄家生疑?誰能讓皇帝下定決心,有信心撼動甄家?誰能輕易掌控甄家人的動向,趁甄家最有能力的三個人離開之際,把握時機一次成功?
而現在,最重要的是,海國目前是什麼狀況了?甄望南作為一家之主,勇于承擔,但他犧牲自己所換來的機會,除了甄望北,還有別人成功了嗎?按說如果他們成功的話,應該也是會到蘭國投奔唐家的,但怒海倉促行舟,會到蘭國哪里上岸沒法預料,唐渺音也只好托唐昕音派人多留意。
又過了十日,蘭國沿海還是沒有傳來任何消息。跟著甄望北過來的,有大老爺甄望南家的大公子甄正謙、小公子甄正松,他家的二公子甄正野、大小姐甄麗芙,三老爺家的三公子甄正敏、小小姐甄麗琪,四老爺家的二公子甄正言、二小姐甄麗娥。唐渺音的院子算是大了,但要安置下這些公子小姐還是很困難,唐昕音的夫人又撥了旁邊的一個院子,甄望東,甄望南和一眾公子都搬了過去,小姐們則住在唐渺音院子里,房間有限,兩個人擠一間,不過對于剛剛死里逃生的他們在路上所經歷的來說已經算是很好的條件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