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結束之後，已經是申時，蘇妙和宋宸還是和來的時候那樣，跟著靖王府的其他人回去。
跟其他人一一分別，蘇妙打算回自己的翠玉軒先歇息，反正要再進皇宮也要等晚上了，月黑風高才好方便行事，眼下還早著呢，還不如先養精蓄銳一番。
但蘇妙剛進了翠玉軒，宋宸也尾隨著走了進來，他拉住她︰「妙妙，我們走！」
「走？」蘇妙看了看天色，這才剛剛開始暗，「還早了點吧？不是說宮宴結果後，皇帝還會先看看那些壽禮，然後再入庫的麼？現在過去會不會正遇上他呀？天這麼冷，在屋頂吹風一點都不好玩哦！」按他們的計劃，應該是在入夜之後，差不多到子時再進宮的不是嗎？
宋宸輕輕笑了一下，拉著蘇妙飛身上了屋頂︰「這次不用潛進去……」
按照宋宸的預計，本來如蘇妙想的沒錯，就是到了深夜之後才潛進庫房里去看看那個何首烏，先確定一下是不是他們在鷹國皇家藥圃見到的那一種，然後再決定要不要跟宋恆遠說的。但在剛剛散宴的時候，那個給他們引路的小太監趁著一片熱鬧，眾人都沒留意的時候，暗中塞了張小紙條給他……
宋宸在剛剛跟著蘇妙進翠玉軒的時候已經快速把紙條看了，那是宋恆遠傳給他的話。宋恆遠是察言觀色的好手，在何首烏展示出來的時候，他首先去看的，就是懂行的蘇妙的神色，所以當時蘇妙和宋宸之間微妙的對視也被他看在了眼里，他直視到這其中可以有些問題，所以就讓宋宸在回到靖王府後，再帶著蘇妙暗中進一趟皇宮。
「皇帝也覺察到了不妥？」那宋恆遠的感覺還挺敏銳的。
「畢竟鷹國對于大蘭從來就沒有懷過好意。」宋宸倒是一點都不驚訝，「風清原哪有這麼好心，派人真心來祝壽？況且這何首烏雖然算得上是非常大，但由民間百姓獻給他們的皇上，這正常，但要拿來作國禮，就有點奇怪了些。」
「國禮要麼就送些有特色，能代表一個國家的，要麼，就送價值高得已經蓋過特色的。但鷹國的這一次就異常了︰其一，何首烏也算不上是非常貴重的藥材，這麼大一顆何首烏，價值完全比不上僅有它百份之一大的人參。其二，何首烏原產于我大蘭，也不能代表著鷹國的特色啊！」
「嗯，看起來倒像是送過來諷刺皇帝的。」蘇妙老實地點頭。
「你說的也有道理。在大多數的眼中，這何首烏作為禮物，是具有幾分暗諷意味的。」宋宸明白蘇妙的意思，「如果我們不是去年在鷹國有那一番際遇，應該也會像一般人一樣，覺得鷹國送個原產于大蘭，又長得這麼大顆的何首烏過來，可不正是諷刺我們大蘭留不住人才，而那些人才被挖到了鷹國之後，反而大放異彩麼？」
「那個風清原真的太陰險了。」蘇妙想起第一次見到風清原的時候就感覺不太舒服，那個人渾身一股陰鶩的氣息，盡管他看起來笑口常開。
「我也不太明白。」宋宸搖搖頭，「鷹國對于大蘭似乎總是帶著一股惡意，照說大蘭的歷史這麼久，也從來沒有和鷹國有過什麼正面的沖突啊！」
心中帶著疑問，宋宸和蘇妙腳下很快，從靖王府出發，飛越過半個雪蘭城，一盞茶的功夫之後，身影就落到了御書房的門口。
可能是由于宋恆遠早有吩咐的緣故，此時御書房門口連個侍衛都沒有，里面點著蠟燭，屏風的後面可以看到有一個剪影。
宋宸伸手敲了敲敞開著的門，聲音不大，里面的人卻馬上有了反應，原來坐著的身影站了起來，走出了屏風，正是宋恆遠︰「你們來了？」
宋宸和蘇妙點點頭，正想要行禮，被宋恆遠拉住了。他邊帶著倆人進去，邊開門見山道︰「你們是不是覺得鷹國此番送的禮物有著什麼不妥？」
蘇妙看了看宋宸，後者對她點了點頭。
在旁人面前，說話的活多數是由蘇妙開口的，她就把去年在鷹國的皇家藥圃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本來當時我也只是懷疑，但在去海國的時候，我們找到了毒魚，接觸到那種毒後我才確定了。不過那種毒的解藥方子已經調出來了，林壹已經給你了吧？就算這何首烏真的有那種毒，其實也不足為懼——」
蘇妙說到此時，卻見到宋恆遠不僅沒有放下憂色，反而臉色越來越凝重︰「皇上覺得有什麼不妥嗎？」。
「解藥方子的確已經收到了。」宋恆遠示意蘇妙和宋宸隨便坐後，他也在書案後面坐下來，「而且解藥都做了出來。去年你們送回來的名單，已經詳細調查過了，一些只是因為受毒藥所制，不能不屈從的，朝廷都替他們解了毒。另外一些確實已經叛變的，也拿下了從嚴發落……只是，這其中有一個人不知怎樣提前得到了風聲，逃掉了。」
「您的意思是說，這個逃掉的漏網之魚，應該是去了鷹國？」宋宸明白了宋恆遠的意思，「所以，鷹國那邊其實已經得到了消息，知道了我們已經有可以對付那種毒藥的解藥？但是，他們依然把東西送了過來——」
「沒錯。」宋恆遠點著頭，這才是讓人疑惑不安的原因。
「不管怎麼說，我先試試那個何首烏。」蘇妙是個行動派，「東西在哪里？」
「都放到那個屋子里了。」宋恆遠指指與御書房相連的一個房間，就在書案前方，那里有一個門，「我還沒有去看。」
「你做得對。」蘇妙站了起來，「你們都不要進來，我先看看。」
想了想，蘇妙又回頭朝宋恆遠道︰「我需要一個炭爐、一個琉璃缸，還有一些清水。」
「可以。」宋恆遠招了招手，在房間里的暗影里出來一個全身黑衣的人，躬身立于宋恆遠面前，後者對他說，「依這位姑娘的吩咐去做。」
黑影一閃就不見了。
蘇妙和宋宸就在覺察到了房間里還有其他人，也不覺得驚訝。
三樣東西很快被黑衣人帶了回來，蘇妙讓他們繼續坐在外面，她獨自一人帶著東西進了那個放置壽禮的房間。
宋宸和宋恆遠在外間邊喝茶邊談著話，等了大概一個時辰之後，蘇妙才揉著脖子從里面走了出來。
宋宸和宋恆遠馬上站了起來。
宋宸往前走了幾步，一手接過蘇妙手上的琉璃缸，一手伸到她的脖子上揉捏了幾下︰「怎麼樣？很不舒服嗎？」。
「有些不妥。」蘇妙答非所問，「跟當時小白現刨出來的不一樣，這顆何首烏已經被燻制過了，那種泯毒的氣味已經幾不可聞。我切了一小塊用水煎了，才驗出了一絲毒性，以這種毒性來說，把整個何首烏吃了，才堪堪達到傷人性命的程度。但誰會需要吃這麼大一顆何首烏呢？」
「所以呢？」宋宸了解蘇妙，看她的神情就知道這件事還有下文。而且只是驗何首烏和煎湯不足以花費她這麼多時間了。
「于是，我把所有這些送過來的禮物都驗了一遍。」蘇妙指指那個剛被她關上門的屋子，「有問題的我都另外放到一邊了。」
「除了鷹國送來的何首烏之外，還有好幾個國家送過來的壽禮上能驗到有草藥的成份。奎林國送過來的黃精你們記得吧？也是比尋常黃精個頭大很多的。」蘇妙細細數著，只要不是相對于人臉，她的記憶力也是很驚人的，「還有河圖送的高山紅茶，里面混有一種番羅葉，這種番羅葉外觀與高山紅茶有九分相似，炒制之後更是難以分辨，但番羅葉是有毒性的。」
「美濟國送的象牙微雕，上面附有一種烏蘆草的成分。有可能是在雕制的過程，用了烏蘆草去薰過。烏蘆草的毒性很微弱，不會對人造成很大的影響，但附著力很強，人接觸到，短時間內，嗯，兩三年內都會留在人體內。」
「伊桑國送的是一棵珊瑚樹對吧？這珊瑚樹有天星木的成分，應該也是跟那個象牙微雕一樣，用了天星木去燻制過的。天星木也有微毒，附著力跟烏蘆草一弱強。」
結論是，蘇妙攤攤手︰「天星木，烏蘆草，番羅葉，黃精，還有附有微量泯毒的何首烏，這五樣東西的毒性都是輕微的，一般藥師都會把它們忽略不計。但是——如果這五樣毒同時中了的話，會在人體內相互作用，形成一種全新的毒。致命的。」
蘇妙一樣一樣的說著的時候，宋恆遠的臉色已經開始慢慢變了，听到她最後得出的結論，宋恆遠失神地坐在他的龍椅上，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掉了一半。他看看宋宸和蘇妙︰「今日剛剛看到壽禮的時候，我的打算是︰象牙微雕放在御書房里，時不時可以把玩一番；珊瑚樹贈給皇後，她最愛這一類玩意；高山紅茶我和秦貴妃都愛喝；而何首烏和黃精，陳貴妃最愛讓人炖來喝，說是可以保持容顏不老……」(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