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娘。」秦二懿從自己的紛雜的思緒中月兌離出來,忽然抬頭叫了一聲,「你說的也有道理。這兩日你就想辦法再與馮氏再接觸接觸,探探此事的真偽。」
孟氏連忙點頭稱是。
「如若事情真如馮氏所言……」秦二懿忽然咬了咬牙,有點發狠道,「我就不能再這麼隨便就放過他們……想必到時大哥和父親也會跟我站在同一邊的!」
旁人都對宋恆遠當年與房汝的青梅竹青嘖嘖稱道,都對秦意美當年的痴心單戀終于修成正果傳成一段佳話,可是有誰還記得當年他也是太子的伴讀之一?要說青梅竹馬,他與房汝不也一樣是嗎?要說痴心單戀,他對房汝又何曾不是一往情深?
只是事情到了最後,他們一個兩個都修成了正果,只有他,惟有他,自始至終一直隱藏著自己的心意……原本是打算考取功名之後,他就能在自己的婚姻大事上能有些主動權,他只不過是打算在更有把握一些時再向父親提出來,可沒想到一夜之間就什麼都變了。先皇的突然賜婚,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房汝與宋恆遠是什麼時候走到一起的?也許是當時太過于用功太過于執著著即將來臨的科考,他竟然完全沒有留意到。
如果事情知道的再早些,他肯定會想盡辦法先破壞的,必定會想辦法促成自己的親妹妹與宋恆遠湊到一塊。可誰讓意美這麼晚才表明自己的心意呢?
一步之差,秦意美錯過了正妃的位置,也錯過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後娘娘的位置,也許她並不曾覺得惋惜,但這卻是秦二懿心底里永遠埋藏著的一根刺,一個永不磨滅的遺憾。
這麼些年下來,那根刺被埋得久了,那種鈍痛也漸漸被遺忘了,他的注意力也被慢慢被轉移了。刑部的案子很多,他身為刑部尚書也終日不得空閑,加上後來父親為他選定的正妻孟氏,一心一地以他為天,讓他的那種「男子漢大丈夫說一不二」的論調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加上如今他兒女雙全,妻妾成群,往事已經很久不曾想起。
但是今晚被孟氏這麼一提起,他才明白,年少時那種千絲萬縷的牽掛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消散,但怨氣卻不會,它一直在心底里徘徊著、盤旋著,等待著重見天日。
孟氏是在當年秦意美嫁進太子府作側妃的第二年嫁入秦家的,其後也經歷了立後秦家的暗涌,對于一介婦人來說,自身的榮光和份位,與夫家的顯赫息息相關。秦意美分析的那些厲害關系她想不到,也不會有人跟她說,她只知道,身為皇後的外家,與身為皇貴妃的外家,在外面受到的禮遇是有區別的。
房汝的兄長房昕,娶的不過是戶部侍郎之女周氏。而孟氏的父親當年是官高兩級的戶部尚書。在尚且待字閨中的時候,周氏只能望其項背。但是雙雙嫁入夫家後,每次她與周氏同時出現在各種正式場合的時候,周氏的份位是比她略高一等的。同在京城,每年大大小小的花樣百出的宴會不少,每次與周氏同場共處,孟氏的心就要被刺一次。因此,說到不甘心,孟氏比秦二懿更甚。
如今得了秦二懿的指令,第二日便親自把馮玉盈淨手時「不小心」落在了秦家的手鐲給送到了二皇子府。
舅母駕到,柳夢瑤身為二皇子府的當家主母,理當親自陪同。昨日在國公府時人多,孟氏忙得腳不沾地的,加上宋嫣拉著柳夢瑤說了不少話,因此她跟這個二舅母都沒有怎麼交流,如今正好趁機補上。
孟氏今日過來,主要的目的就是探听消息的,如果事情真的如馮氏所言,那麼柳夢瑤這邊應該不會完全不知的,本來她想開口問問的,但一想到馮玉盈昨天昨晚的欲言又止的那句「柳姐姐是個顧全大局的人,不想我這麼冒失」的話,到了嘴邊的話就打了個轉往回收了收,出口的話卻是與她探討著她手邊正在繡的披風,是全部用金色繡線比較好,還是用紅配黃色繡線會更出彩一些……
「你這種繡線是從哪兒買的?我瞧著十分特別。」孟氏眼尖,在討論的時候柳夢瑤開合繡線的箱子的時候,看到了放在底下一層的那幾卷線。
「這種啊,是從一家胭脂鋪訂的。」柳夢瑤十分寶貝地把那繡線拿出來,「妙手胭脂鋪,二舅母你听說過嗎?那鋪子里除了整個大蘭只此一家的獨家特制的護膚香脂和胭脂之外,還有不少具有外域特色的玩意出售,這五彩繡線便是其中一種。」
孟氏接過柳夢瑤手上的那卷繡線,看起來的確是十分特別。那繡線其實本色應該是透明的,但會隨著周圍光亮和色彩的變化而變幻,方才在箱子里的時候,因為旁邊放著各種色彩的繡線,這繡線乍看起來就是五彩繽紛的。柳夢瑤剛拿出來的時候,因為她今日身穿的衣衫是紫色的,那繡線就變成了一種極漂亮的粉紫色,孟氏接過來之後,恰巧她坐的位置窗口有一抹陽光漏了進來,照在繡線上,又散發出一種流光溢彩的效果,十分奇妙。
「當真不錯。」孟錯點點頭,「妙手胭脂鋪?改日我叫人去看看。」
「姐姐的丫鬟真是本事啊!這種繡線我讓人整整去等了將近一個月了,想買都買不到。」這時一直在旁邊低眉順眼地陪坐的馮玉盈突然說了一句。
「據說這種繡線產自于鷹國,產量十分低。」柳夢瑤想到馮玉盈在秦貴妃面前都出言不遜,如果一個不慎,她又不知道會在這位二舅母面前亂說什麼,于是下意識地為蘇妙的胭脂鋪辯護了一番,「一般都只做皇室貢品的,胭脂鋪在鷹國那邊有些門路,直接跟一位手藝人訂的,得來十分不易,風鈴也是那日湊巧,過去幫我買些布匹做扇面的時候看到了,就下手買了回來。」
「可是我那日在宮里的時候,剛好遇上太子妃帶著皇太孫也進宮,皇太孫身上的披風,用的就是這一種繡線。」馮玉盈說到這里,幽幽嘆了一聲,「听說太子妃跟那胭脂鋪背後的老板蘇妙姑娘交好,如果我們也跟她交好的話,就不用排位去等了,可惜蘇姑娘看不上我這身份……」
「馮氏,如果你還身為姑娘家,妄自菲薄不要緊,但如今已經嫁進了皇子府,代表的是二皇子的臉面,切不可胡言亂語了!」柳夢瑤正色道,她還是第一次見到蘇妙這麼有「原則」的生意人,胭脂鋪的事情她說不管就真的不管,雲媞就算有這種繡線,那應該也是她和自己一樣,丫鬟剛好買到的,「蘇姑娘生性灑月兌,從來不會去做什麼特意討好誰的事,五公主與她交好,要繡線也要派人直接去胭脂鋪買呢!太子妃應當也是買的。」
柳夢瑤急于為蘇妙分辨,所以把五公主宋嫣也給抬了出來,殊不知因此更讓孟氏在心里記上了一筆︰連五公主都不放在眼內!
孟氏本來就出身于戶部尚書府,又嫁入秦府多年,心計和城府都十分了得,心里邊的活動絲毫不形于色,還一邊耐心地附和著柳夢瑤的話。
看看天色差不多了,孟氏提出告辭,馮玉盈趁機挽留著,說她最近也在繡著一件披風,在繡線的顏色上也正在糾結著,正好請孟氏過去指點一二,這正是孟氏今日過來的目的,不待柳夢瑤開口,便答應了下來……
事關自己,孟氏來回走動得異常積極。秦國公年紀大了這幾年開始已經不怎麼理事,但整個國公府畢竟還在他的掌控之下,秦二懿和孟氏的異動雖然是在暗地里進行的,卻還是難以逃月兌秦國公的視線。
對事情的來龍去脈理通了之後,秦國公直接讓人把宋珩請了過來,開門見山地問他,他與秦貴妃近來是不是在宋瑧和皇後的手下受了極大的委屈。
宋珩十分驚愕︰「外祖父何出此言?太子哥哥對所有的兄弟都一視同仁,兄友弟恭。母妃最近這段日子心情尤其好,還感念著皇後有什麼好事都不會忘記她呢!」就是他見到母妃幾日不見年輕了那麼多都大吃一驚,更何況的身在後宮更加注重容貌的母妃?據說蘇妙安排人進宮送那神奇的藥丹時本來就說明有母後的一份的,但在後宮中其實只有皇後跟蘇妙接觸過幾次,蘇妙每次送東西進宮都沒有落下她,所以秦貴妃認定了這其中肯定有皇後的一份功勞在的。
「你府中的馮氏,是不是近日里與老二家的媳婦走得很近?」秦國公隱諱提道,「偶爾有人听到老二媳婦跟老二說的。」
「這馮氏——」宋珩一听這事又和馮玉盈有關,心里的一團火氣就冒出來了,被他極力壓住了,「一個婦道人家見識短淺,心眼又小,為那麼一點小小的紛爭一直糾纏不清,外祖父不用放在心上!」
「我倒沒有什麼影響。」秦國公也不好把國公府當年不滿皇帝立房氏為後的事情向宋珩提起,」只是你二舅舅那人一向沖動,近日我見孟氏似乎跟馮家那邊的來往忽然多了起來……」
「馮家?」宋珩愣了愣,「我的那個岳家?」
「不然還會有哪個馮家?」秦國公眼楮一瞪,「外祖父老了,也沒精力幫你們操心這麼多了。只提醒你一句,男子漢大丈夫做事理應當機立斷,可別讓婦道人家給拖了後腿!特別是那些個目光短淺,心胸又狹窄的,也許不能幫你成什麼事,但卻足夠拖你的後腳有余了。」
「我明白了。」宋珩一揖,正色道,「多謝外祖父的教誨!」
秦國公那邊點到即止,畢竟老二還沒有真的說出什麼或做出什麼來,兩家只是女眷之間的往來,提點一下宋珩,讓他心里有所防備就行。
宋珩走出國公府之後,心里的火就再也壓不住了,邊往他府里趕邊喃喃自語︰「我當初是不是瞎了眼了!竟然看上了這麼個——長舌婦!」
跟在宋珩身後的侍衛面面相覷,他們沒听清宋珩的話,但卻看得到他的一臉怒容,不明白主子怎麼進了趟國公府之後就生了這麼大的氣,又不敢搭腔,只好當什麼都沒有听到,跟著埋頭趕路。
宋珩心中有氣,拍馬跑得飛快,一陣風似的刮回了皇子府。
剛進內院門,柳夢瑤就迎了上來,宋珩看看她的身後,問道︰「馮氏呢?」
「馮妹妹似乎娘家那邊有什麼事,那邊的府里來了個人,之後她就回去了。」柳夢瑤道。
宋珩冷哼了一聲,吩咐跟身後的侍衛一聲︰「你們留意著,馮氏一回來就讓她馬上來見我!」
「怎麼了?」待侍衛退下了,柳夢瑤把宋珩拉進自己院子中,「發這麼大的脾氣?」
宋珩心里有氣,本來看誰都不太順眼,听到柳夢瑤這麼問,本來想回她一句「關你什麼事」的,但目光接觸到她關切的眼神後心里就軟了軟,伸手模模她的手︰「這事你別管了。」
「好。」柳夢瑤笑笑,伸手幫著宋珩把外袍月兌下,抱到屏風後面掛好。
柳夢瑤的脾性真的改變了不少,如果是往常,事關馮玉盈那邊的,又是看樣子似乎她要倒霉的情形,她不弄個清楚明白是不會罷休的,如今宋珩就這麼說了句,她竟然就真的收起了她的好奇心了。
宋珩在心里暗暗感嘆著,莫非這真的是近朱者赤?他看著嫣兒近日里似乎行事也越來越著調了,這些都是發生在她們跟蘇妙交好之後。這讓他甚至都開始有些好奇,蘇妙一個小姑娘,年紀比她們都要小上幾歲的,怎麼就收服了他飛揚拔扈的五妹和驕縱蠻橫的王妃了呢?還輕易地影響著她們。
如果馮氏不是那麼冥頑不靈就好了。宋珩暗嘆了一口氣。人人都在朝好的方向改變,只有馮玉盈一個人變壞了,這讓宋珩不由得懷疑,莫非當年她那溫柔賢淑的樣子裝出來的不成?否則的話,怎麼可能這麼頑固,竟連他的警告都完全不放在眼里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