煥離臉上得意的笑容一時扭曲,「你什麼意思,和你說話是看得起你,我自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這點可不用你操心。」
無憂听她將她自己繞進去,覺得可笑,「原來煥離小姐知道自己是出于淤泥的。」
煥離臉上頓時皺成了一團,連臉色也白了起來。
看她這個樣子,無憂覺得無趣,本就是沒有所謂,更犯不上為此傷一分的腦筋。已經想要罷了手,離開。
識懂了無憂臉上的漫不經心,煥離氣了氣,又忽然笑了起來,「是啊,身為罪臣之女,卑微如塵,一來到大公主身邊便繁花亂眼了,又怎麼會記得自己的親人還要在暗無天日的地苦苦受罪。如果能好好受罪也是好的,只怕哪天一個不小心,連命都保不住了。」
被流放的弟弟,無憂只要想想都會覺得心痛。他年紀還那麼小,又心智不全,離開親人,離開看護……自己做這一切,也是為了能改變親人的境遇,哪怕只有那麼一點點改變。舍身殞命也沒什麼,如果不嘗試,才一線天光也無。
看煥離是知道什麼的樣子,無憂目色犀利,「你到底想說什麼。」
對著無憂深了一重的目光,煥離眸波有一點點閃爍,又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下一剎已經帶足了笑意,「你弟弟是配在我哥哥人的手下,只要我修書一封給他們。哼,看你一直自恃聰明,弄什麼手段,連大公主都被你蒙騙其中,就不用我多說什麼了吧。你會自己弄明白的吧。」
無憂目色中悲傷痛恨又混了痛悸,一字一頓,「你到底要怎麼樣。說。」
她見無憂目色深冷全身都在顫抖,一時之間有些發怔,半晌才說,「這麼聰明的你,到現在還看不出來麼。真的很簡單,我現在就是要你知道你自己有多卑賤。你以為珍貴的親人,只要我一個眼色,就會灰飛煙滅,可笑你還跟我擺什麼候府姑娘的架勢,還想跟我搶合周公子,說我的壞話,讓他不肯理我。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奴婢性子。可是呢,若然是給我磕了頭,發誓不再見和周公子,我就會叫哥哥手下留情,放過他們的賤命。那也沒有什麼難的。可于你就是千難萬難。」
蝶兒見無憂臉上的表情有異,忙拉住無憂的衣袖,「姑娘不可。姑娘是金枝玉葉,」
「早就不是了。這世上,從來就會有一些人為了別人眼中的微不足道粉身碎骨。」袖角轉瞬在手中滑月兌。無憂已經直直地跪在了煥離跟前。她怎麼會喜歡低頭,作踐自己,只不過,那些別人眼中視如草芥的性命,是她可以活下去的全部支撐。她一直無法找到自己可以救他們的證據,現在的這個是不是就可以了。
蝶兒執著著又去拉,「姑娘,這樣的事,奴婢去做。」身子撲跪在無憂身邊,哭得發顫,只是不死心仍想將她扶起來。
無憂將她的手撲打下去。哪怕是假的,這樣的做至少還可以騙自己一下,因為這樣做了,弟弟才會無恙。而自己的損失也不過是受辱,比起他們所受的苦,當真一分都不會覺得可惜。就是再難的,自己也會做。
心中悸動翻騰,左右念及胞弟年幼無依。蝶兒以為她會心痛,因為這樣給人下跪,其實是欣喜,自己能有救弟弟的機會。
煥離沒想到無憂真的會相信煥離的話。一時之間倒有些手足無措。只能任著眼淚紛紛落下,說好了永不在小姐面前哭的。可上天沒垂憐小姐,讓她如此艱難,真心終歸拗不過天命。她甚至怕無憂會熬不過這一關。
身後有腳步聲響起。
無憂知道是善修世子出了藏書閣,腳步聲停止時正看著這一出,可無憂不會在乎。她只求幼弟能夠平安無事,哪怕只有一分的幸運也盼望著降臨到他身上。讓他能從容熬過一切磨難。
煥離抬起頭看了一眼無憂身後,目光中大大地閃爍起來,然後開始將身子挪向另一邊,似乎是要避開無憂的跪拜。無憂卻生怕她反悔了,又向她眼前跪好,「小姐說的我都會照做,可賢兒他還只是一個孩子,無論是對誰都不會有一分的威脅。求小姐一定不要讓人難為他。是我沖撞了小姐,小姐罰我就是。」
煥離開始變得抓耳撓腮,「你,你快起來,我只是說說的,誰要你真的信了。那些都不是真的。」
無憂就是不肯,卻忽然被身後一股無形卻不能抗拒的力量給提了起來,那手正提著無憂衣領,由不得她反抗,直接將她提立起來,然後驟然去除扶持。無憂本來就難過不倚,渾身上下仿佛失力,失了那人的力量之後,站立不穩,直直地跌落在地上,一雙膝蓋跌得生疼,也顧不上了,還爬著去求煥離。
蝶兒再沖過來扶無憂,無憂就是不要她扶,堅持跪在地上,像是瘋魔了。
直到被蝶兒的哭聲驚醒,才發覺,善修世子已經將煥離給拉走了。那位世子大步流星走著竟然將煥離拉得跌跌撞撞。
終于,這樣委頓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煥離說的話還在耳邊徊徘音流。她想若那是真的,該有多好。
陽光升得高了一點,透過了長廊,照在無憂臉上,早已無淚可流。
蝶兒小心翼翼地問,「姑娘膝蓋跌傷了吧。」
無憂仍是怔怔望著煥離的背影。
「不是裝的麼?」這時,有人出聲。蝶兒驚得在喚,「是誰?」一只頭從廊頂探出,「在這,是存心偷听的。」
「是鳴棋世子,世子。」蝶兒的聲音里的顫,已經壓得不那麼利索。
無憂充耳未聞一般,還是沒有從那背影消失的方向上移回目光來。
「依我看,受驚嚇得不是你,煥離才嚇得不輕吧。恭喜你,剛剛我母親看得了個全套。雖然不知道你讓她看到這些會有什麼獨特助益,好在她都看到了。會按照你的所願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