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夙孽 第七十一章 解鈴

作者 ︰ 籽日

撫著蝶兒巧手已經綰成的順滑發髻,無憂微抿了抿唇,兀自出了會兒神,因她素來如此,蝶兒也不出聲,只管收拾起佩飾,靜悄悄陪著。

半晌,無憂自回過神來,才攬鏡自照了照新梳的頭,接起了蝶兒的話,「詩上都是說得輕巧,你可曉得。做起來談何容易。」如此說出心中悲苦來,卻是笑了一笑。

蝶兒也笑了一下,到了此時,委實已經拿不出別的表情來,反倒是笑一下最是容易,「姑娘笑我無知也罷,可奴婢總相信那落筆時的深情。就像姑娘在寫詩的時候也是一樣,那一瞬的心意,上天是會相信的,總有一日,也會助姑娘的。」

無憂心上又湯起那道難受來,只是用手理著發絲,一下接著一下,之前亂亂的,經了巧手那麼重重梳結起來,倒變得窈窕好看了,要是這世上的事,也有那樣一雙巧手……

蝶兒旋`.``身去張羅她要穿的外衣。無憂繼續坐在那里發呆。自從外祖父出了事,從前好動的她,倒是發呆的時候多。一發起呆來,就像是忘了一切,也忘了自己是誰,輕松以極。等蝶兒攜著衣物過來,她才重新睜開眼,看著蝶兒專挑了素色出鋒的披風,只覺得有蝶兒在身邊真是合意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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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無憂坐到三姑娘對面時,天色已經全然暗下,此時北風正緊,各屋里的姑娘不大走動,正襯無憂暗行的意。風雪夜行,自有一番意味,只可惜,時至今日,自己卻已有別愁。

挑簾進去,見三姑娘果然如同婢子所說,靜靜坐在床上不知有多長時間了,手里的一本唐詩卻只翻得了個開頭,心里頓時覺得不是滋味。

無憂提步慢慢走到三姐姐床前,三姐姐抬頭看了一眼,怔了有一會兒才相信是真,打疊起精神來沖著她笑了一下。在燈下瞧著,三姐姐臉色更比平時紅潤了一些,可無憂知道那是潮熱虛虛癥所致,乃是病態。可盡管如此也是個十足的美人。

無憂想著自己從打外面進來,身子上寒氣太盛,忙頓住腳步,先將自己在燻籠上靠靠,以免涼氣過襲了三姐姐,反倒添了新病。

三姑娘欲起身拉她。無憂見狀慌忙移過去,又有些氣三姐姐如此舉動不愛惜自個的身子,可話卻不能那樣說,只做玩笑一般道,「姐姐唐詩要緊,何肯移動詩氣,來助我這個辭氣。」說完,俏皮地眨眨眼楮,心想那些事,就全當沒有發生過吧。不提起,慢慢淡忘會是好的選擇吧。她也不能確定。但,從她來講,萬分不願提及是真的。

三姑娘知道無憂在變著花地討自己歡心。

也當真笑了出來,「最是貧嘴。風那麼大也還沒凍住舌頭。妹妹人樣子可是贏得過詩氣。」

無憂亦笑,「三姐姐這張嘴真是不饒人,要說人家只是個花瓶,偏要你半有之後才听出來,這才當真是真的不遜色于人的三寸不爛之舌。」

三姑娘伸出手來刮了一下無憂的鼻子,「三姐姐不開心,不順遂的時候最想見到的就是無憂了,總能逗得我真心笑出來。」

無憂見她忽然說得鄭重起來,也略收了笑意,「三姐姐該多笑笑的,笑起來最是無人能及。」

三姑娘拉無憂過去,又指向軒前微拂上窗紙的樹影,緩緩道,「從前我都不曾注意到,便是這棵桂樹,也是那院里生長得好。人言命由前因定,倒像是實話了。」

三姑娘如此說,無憂倒不知道她這是看開了,還是當真看得太開了。

到了此時,才一本正經地勸道,「左不過一時的西風倒灌。」一面說,一面凝目去看三姑娘神色。雖然只瞧得見半個側臉,卻只覺得憂愁不勝。心上又是一陣難受。

三姑娘轉過頭來看無憂,見她一雙眼楮涌出憂色來,知道是誤會了自己,又笑意溶溶起來,「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又有哪一樁可拿得出手去。從昨兒個到現在,也算想了不少,左右我不出去,留在妹妹身邊,也好為妹妹做些事情。這前路啊,沒我們想的那麼簡單,也沒有那麼復雜。從前只想著換得一夕安寢,現在卻怕再不出手,哪天手還握在懷里,就被害死了。我在等著那一天,她終在河邊濕了鞋。」三姑娘仰起目來,定定地望著頂棚,說出的話來只如古井水,靜靜無瀾。

無憂心道,三姐姐如此才讓人擔心,在此之前,三姐姐雖然不與眾姐妹搶風頭,安安靜靜,其實卻是最有主見的,沒想到這些主見到了現今,卻全都無用。抬起目光時,已然略略鄭重,「姐姐可是在說泄氣的話?」

三姐姐用絹子拂了拂無憂的手,「我也就罷了,還好好在這里,總算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可是賢兒怎麼辦,如今我們陷了大太太的圈套,可謂如何動,都要擔著不是。想來,那邊早就打算好了,要以我的名義讓候爺舉棋不定,甚至是傷了賢兒。」

三姐姐說的無憂並不是沒有想過,可既然是墜了陷阱,又何能全身而退,心中如烹油之痛,想著賢兒必會遭了爹爹的罰,可還要在三姐姐面前裝作若無其事,免她憂慮,只道,「姐姐若好,這便沒有什麼可擔心的,」頓了頓,篤定道,「有道是解鈴還須系鈴人。」

三姐姐沉吟著,「解鈴?」忽而笑道,「我明白了,這倒是個好辦法。明兒個叫人給我梳個精神的頭前去,前番的事雖不能盡去,可也總能讓叔父寬心,賢兒並無錯處,我倒是信實了,叔父是知道這一點的。」說完認真瞧向無憂,是看她的意思。

無憂听三姐姐提到爹爹,垂了頭,默然不語。

三姑娘知道此時事情都在明面擺著的,無憂定然又是誤會了候爺。只恐自己說得不合于常,才是無憂心中所想,也不深勸,只是動了動腿要從下得床來,想去將爐上將那煎得香的茶端來給無憂吃。無憂安慰她而說出的解鈴倒真叫她想出了個辦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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