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兒當然明白自家姑娘的意思。隨在姑娘之後,也動作靈敏地跟上來。無憂伸手去拉她上馬車,卻見挑起簾,動如月兌兔上來的人卻是一身隆重官服的鳴棋。
那麼龐大的官服並沒有讓他動作拖沓。
無憂驚奇的目光在他淡定以極的眼神中跌宕了一下,又趕緊垂眸。
她的手就在這一瞬間,被他輕輕握住。小小的借了她的力。轉眼就坐在了她的對面。
她想拿回手時,卻被他神色不變地握住,「女差就是女差,萬事都想得周到。」然後,舉起她的手來向上一抬,「我這樣被人拉著是第一次。嗯,怎麼說呢,感覺有點好。」
無憂又想抽手。
他長長嘆氣,握得更緊,「听說,剛剛一直在與陌生人對語,甚至是到了那種听者知音的地步?對了,也說了要結成生死之交,關照一生。看來,今天這里,除了國舅喜頻,就數女差最是事冗了,星剎之間就結了莫逆之交。」鳴棋語出時,又將那個長嘆換成一臉不屑。
看他這副了然一切的樣子就知道,是鳴得告的狀。這才多大的功夫,這孩子是長舌婦麼。
不待她說話,鳴棋又將目光落在無憂被他緊緊拉著的手上,繼續,「這麼快要趕回去做什麼?如此,才是真的露了形跡。但是,手怎麼不發抖呢,我的靠近不覺得會是危險麼,或者,根本還很是享受。對剛剛的公子,也是如此的了麼?」然後,自然而然地放開了無憂的手。無憂腦子里想到的最壞的事情也並沒有發生。
她飛快地將手袖進衣袖當中,琢磨著應該說點什麼讓他覺得無趣自動退去就像她每一次做的那樣,他已經轉成自嘲的笑臉,「當然不可能,雲著可不是那樣的人,目空一切是最根本的。啊,會視女子為小人的人,因為他娘親的緣故,他原本就討厭女子,甚至他也討厭他自己的娘親,他一直是這種人啊。所以,你的任何舉動都無效。」
無憂並沒有听鳴棋的冷嘲熱諷的部分,只是在琢磨,雲著原來他叫雲著。剛剛並沒有問。自己卻很是猴急地告訴了他自己的名字,當然那也是為了安慰他。
那時候,從他的眼楮里傷是能看得出的,他其實很愛他的娘親。他才不像鳴棋說的是那麼冷漠的人。
還有,他的娘親好美啊。他長得也很好看,雖然用好看這樣的詞去形容男子多少會有些別扭,但是真的好看才說的。
嗯,今天真的天氣很好,如果不是這樣坐在馬車上,對面的人也不是鳴棋,也不說如此討厭的話就更加好了。這世上的事從來都是美中不足。
正沉浸于遐想當中,眼前給人晃了一下,鳴棋的臉由剛剛的得意變成了驚怒,「你沒有在听我說話?世子在說話的時候,你在琢磨什麼,你不會是還在想雲著吧。」
這個是當然的……不能承認。
淡定地搖搖頭。還只是靜著。
他又盯了無憂一眼,似乎是要判斷真偽。到一半,放棄,發聲,「王府的勢力本就如日中天,得人青眼也是平常。你不會誤會這是你一己之力吧?」
自從進了王府,鳴棋就左左右右地殺出來為難無憂,無憂也有點見怪不怪了,但凡他說話時,只要面色恭謹就好了,仍然垂著頭。
他忽然又不說話了。
時間有點兒久。一點兒也不像他。弄得無憂也有點好奇了。他可是從來有話藏不住的性子,至少跟她是這樣的性子。
慢慢抬起頭,踫上他的目光,深幽如潭,直直地看過來。讓人感覺這雙眼楮似乎是要沉進自己的眸子里面,帶來日月星辰,清溪大地,一切的一切。溫暖與干淨。
寬廣的空間在眸中延伸……雖然知道這是應該讓她害怕的美好,還是忍不住徜徉其中。
馬車顛簸了一下。驚破這些美好。無憂急急移開目光。攤開的手心卻被他覆住。一熱。
馬上就將手抽開了。雖然知道,這個時候更應該委曲求全。也並沒有什麼一定要抽開手的原因,還是這樣不知死活地我行我素了。
可能是寒風吹亂了做低伏小的心意。
反而覺得找到了內心的安靜。
他沒有再行強求。仍然這樣相對而坐。大概已經是習慣了她自以為是的狡猾。
無憂現在不敢去看他的眼楮。
馬車仍在喁喁而行,街市上的喧囂入耳時都變成了奇怪的聲音,直到他躍身下了馬車。眼前與心上同時像是空出了一塊。
終于,可以長長呼出一口氣。在此之前,她幾乎找不到自己的存在,生命就像是無以為證一般虛無。
那消失的觸覺中,有什麼在慢慢呈現……在那相握的手間生出一朵嬌艷的花來,也生長出輕細的惶恐來。
她的人生構成里面,怎麼還可能會有嬌艷的花,盡是仇恨罷了。至于他們境遇不同,能看到的東西也不會相同。只要回神到這現實里來,她就知道,她不會得到一切。她需要的是別的。
等他遞過馬鞭轉過身來時,無憂也已經跳下了馬車,見他看過來一眼,向他頜首。
那邊鳴得也跳下馬來,卻是一路向無憂走過來,看定她,「剛剛一定是沒有看錯,是與雲著相視而笑了。」听他到現在,還疑惑這件事情,無憂反而已經覺得心無所擾了,剛想離開,就听他在說,「仔細斷定一下,應該告訴母親吧。畢竟是在身邊的人。」
嘴長在他身上,無憂當然知道這是對自己極其重要的事,卻更知道這不是自己能理會得了的事。所幸,看他並著急的樣子,一定會留有時間讓她到大公主面前自陳。
雖然,不知道到底要怎麼說,但是,從大公主角度看來,這真的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鳴得一定是對自己有先入為主的偏見。在那個時間的縫隙里,她有一點點想知道,這個偏見它到底是從何而來的。
回過頭向他們行禮,然後大概可以在他們不在意她的時候,自作主張地離開。一樹雪花在春時冷日下散著淡淡的白光,仿佛樹上生出一朵朵微微裊裊的雲花來。鳴棋與鳴得還並沒有走近,他們只是靜立在畫面的那一端,後面跟著悠哉游哉的俊馬。她深吸一口氣,俯來,說著,「奴婢告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