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飄落如幻如夢的這個小小的空間里,鳴棋整個人安靜得如同一尊塑像,不動不話。可眼神又變得分外躁動,那樣一刻不停流轉著盯著無憂。
那是無憂總怕會陷入其中的謎之眼神。想要切近相看,又想要遠遠避開。一直都是如此的別扭。
眼下,縱然這麼別扭,無憂只能苦苦硬撐著,不去看他在看什麼,更不去看他的眼神里有什麼在流淌是最佳辦法。
但他卻開口叫她的名字。「無憂」,他那樣輕輕地叫出那兩個字。像是與眾不同的。和著雪色返回來的微光,他整個人都像是在發著光,而她的名字又從那中來。
看她已經不知不覺抬起頭來,他臉上已經慢慢現出笑容,「你還是很喜歡我的。」
無憂忽然就想轉身,逃開這一切。
只做了這個想法,就被他看出了全部的動機,他說,「不要動,要不然,我就不能確保,接下來我還會這麼斯文。也要想想我為什麼一直這麼斯文,我本不是文人,不應該怕什麼斯文掃地的啊。」
無憂一下子被他這個說法給嚇住,配合著,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他開始饒有興致地看向她的眼楮。
無憂濕漉漉的眸目之中,他的樣子漸漸升起,那樣的清楚,他想他在她眼里這樣漂亮,也像是他看到的她。然後雪的光色也跟著他一起出現在她的眼楮里面。他整個人都在發光。
她忽然閉上了眼楮,不敢再看向他。
然後全身驀然一震,感覺到他的手指在她眼楮上慢慢撫模。
暖暖的觸覺,就在那不斷游走的手指上慢慢展開。很舒服,也很危險。讓無憂全身都在發顫。
無憂覺得,到這種程度就是一定要避開的,哪怕他惱起來,直接將她投入那水池當中。
她一動。
他早已經握住了她的雙臂。
她嚇得睜眼,吃驚地望著他。
然後,看到那亭子上面最後一絲綠色琉璃被雪掩得嚴實,才呼吸急迫地說,「那亭子上面雪已經滿了。」
原以為,他不會有那麼好說話。
可他揚了揚手,沒有為難。
無憂俯身告辭之後,再顧不得失儀的事情,急急地從他面前跑開了。
去到自己在王府的更衣室中,發現蝶兒還沒有來。或者是去找她了。
她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想要去拿衣服的手頓在空中,又沒力氣似地慢慢放落。
雖然像是逃過了一劫,可無憂知道,最可怕的是那些發生在心上的劫動。
那時在她的心上,竟然沒有對他的所作所為感覺出痛恨。雖然沒有迎合,卻絕對沒有表面這麼抗拒。
又拍拍胸口,料想自己只是太想找到一個靠山而已。男女之情,她再不想依靠了。娘親就是她的前車之鑒。反而是那種單純的利用與交換的關系會很好。
然後,她長長呼出一口氣,閉上了雙眼。
蝶兒進來時,也如無憂一般在細細擦著頭上的汗,無憂知她是在找自己,在這王府當中又不敢聲張才出這許多的汗,所以一臉歉意道,「可是我的錯。去的時間這樣長,原該讓你惱的。」
見無憂一臉輕憐,還有著莫可名狀的哀傷,蝶兒還以為姑娘必然是知道為著自己掛心的事在過意不過,早已沒了脾氣笑道,「姑娘就是姑娘呢,拿這傾城一笑來誑奴婢,倒擾得奴婢氣不起來了。」
無憂笑笑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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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候府的路上,無憂終于平靜了一些,也開始琢磨了回給大公主的話,就是在園中兩座高軒當中,搭出蹴鞠場地的事情的巨細。
其實,關于蹴鞠場地,一切不過是規矩來去,並沒有什麼可以挑剔。
而且,王府在別院本是有場地的,但是為著讓傾染染能夠從蹴鞠前再到蹴鞠之後,更多要會見到鳴棋、也只有另外費這樣的功力了。
至于請大公主定奪的部分,就是將要出戰的人選。
無憂本就不會定出全部人選,這樣是為了討好大公主。留給大公主開心的部分,也早就想到了。
在公主定度之後,只需草草擬出幾位配搭世子出戰即可。
傾染染與鳴棋是正主,當然要到場,而事實上無論是不是草草劃算,偏偏都缺了一個人。伸指在那一列名字上摹過,想,要是那人無傷,可否會去呢。
莫名其妙地,腦海中又出現鳴棋似笑非笑的臉。
然後,又再一次被自己古怪的心思打敗,想到那時他指月復上的觸溫上面去了。
待得想罷時,手邊茶已涼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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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早到得王府,先跟彌姑姑透露了自己的意思,見彌姑姑沒有什麼別的叮囑,才大大方方向大公主請示。
大公主對上這個無人可用被無憂稱之為難題的名冊,便笑了,「無憂才到我們王府,可是不曉得我那善修外甥原是最通這個的。我們不叫他,才是疏了他。倒讓外人笑話。這里面只有添上他一個,才會得趣,那小子,就是脾氣倔些,除此之外,樣樣行事都叫人喜歡。倒是沒有長成老頭子呢,卻是真的固執起來了。」想想又搖頭嘆了嘆氣。
無憂吸了一口氣,不知該不該將昨日的事情呈以冰心玉盤。但到底又在最後時分止住。
鳴棋就在這個時候踏步進來,瞭了一眼拿在大公主手里的名單道,「上次與兄長蹴鞠是在什麼時候,都快忘了,這次可要叫上他,一決高下。從邊關回來,會變強了吧。」
無憂一時望住他出神,想著,鳴棋報復善修的方法是在這里,明知道他受了傷,還要他去蹴鞠。那因為昨天救人而表現出來的不同,又因為今天的無恥而變得相同了啊。也因為看起來無恥到了極限,而更進了一步。
見鳴棋望過來,察覺到自己的失態,趕緊轉正身子,不再看向鳴棋。
大公主笑道,「說得就是呢,這上面竟然沒有那個拼命三郎。真是說不過去。」
無憂躬身接過來名冊來道,「奴婢這就讓人去通知大世子。」
還不等大公主點下頭來,鳴棋已經在一邊漫不經心道,「這樣的事派誰去都不合適,上次國舅家也是女差去的,我看這次也是一樣,才顯見著沒有薄待了善修哥。」
然後,鳴棋看著無憂的反應,猶如在看這個笑話。好笑的眼風,那樣撲面看過來,無憂只是低頭默聲,等著大公主的定度。(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