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一邊听彌姑姑輕聲回著鳴得與鳴琴打架的原委,一邊繼續向池中投食。
彌姑姑聲音輕而切真,「奴婢已經查清,兩位世子紛爭,原是因為一個姑娘。」
大公主投食的手一抖,多投了些進去,金鱗團聚,轉眼又一哄而散,「你是說,他們爭的是同一女子麼?到底是誰家的姑娘,好大的能耐,竟要他們一雙同室操戈。難道是有人在故意為之麼?他們年紀小且不可讓人利用了去。」
彌姑姑道,「是兵部尚書潘之煥家的庶女。三月初一國寺進香時得見,只是這樁姻緣隔著手足兄弟。奴婢想著必是要告訴殿下的。」
大公主道,「是啊,哪怕是隔個山高水長,也能為這塵世法則所見容。隔著手足兄弟,可就不能不理了。況且,若真的是潘之煥的女兒,也說不定是他指使而來。這麼年來他彈劾于我的奏章寫了幾大筐,也愈知與我不是同路中人,近來越發地變本加厲起來。你可曾還記得當年皇上身邊的素妃就是被他父親親手送入宮中,作行刺之用。他那樣的人這樣的事,足夠干得出來的。」
提起這個潘之煥,與大公主素有淵源,大顯天武二年,潘之煥上書彈劾大公主加大監軍之職是為僭越,之後每隔兩年彈劾一次,雖然人盡皆知其背後授意者另有其人,不是丞相就是皇後,但足見,潘之煥與這位大公主並非同路中人。
彌姑姑明白大公主的意思,垂首道,「奴婢這就是去辦這件事。」被大公主出手阻住她去路,「這一點點的事,哪里就要你親自動手了。孩子們一直都敬著你,這樣費力不討好的事,交給無憂去辦就是。告訴她一定要處理得干淨利索哦。」
彌姑姑點頭退去。
***
夜雨淋灕中春雷滾過,這麼快又到了下雨的時節,被多關了十幾天的蝶兒直挺挺跪在無憂膝前,「都是蝶兒的不她,這麼不小心讓她們抓得了把柄,連累了姑娘!」
無憂驚了驚,想要從地上她起來,她卻不肯。無憂挑起目光,慢慢看過她蒼白臉龐,烏篷青絲,良久,淒然目色中浸出苦澀笑意來,「讓你受苦了。跟我的日子就沒有一天好的,這一次又有了性命之憂。你要是再跪,我就得跟你一起跪。」
蝶兒眼中閃過慰藉顏色,又瞬間轉為擔憂神色,「姑娘在王府站了一天,這樣說是折殺蝶兒了。只是如此一來,姑娘為了救我,與傾染染的關系可就在大公主面前挑明了。」
無憂到底拉了她起來,「你何苦要將這些全攬在你自己一個人身上,從前那些事,大公主也未必不知,光是彌姑姑那里也是掩不過去。之所以從未在我面前提起,估計,也是未拿我們看進眼中。大公主習慣向上看的,只恐一時半會還理不到我們這里。」
無憂故意將聲音放輕,不想讓這些事,再將已受足了驚嚇的蝶兒再嚇一遍。
蝶兒早已滿眼愧疚,「蝶兒沒幫姑娘做得什麼,卻害了姑娘,但大公主到底如何打算,竟一點也沒有提點給姑娘麼?若是放在尋常也會警告訓示。」
無憂搖了搖頭,「也許大公主只想看個熱鬧也不一定,現在的大公主府里入不得大公主眼的人,又不只我一個。」
蝶兒知道姑娘說的是傾染染點了點頭。
無憂又道,「其實,表面上看是我與她,哪知其實是三個。」
蝶兒有些莫名其妙,還道是傾染染有了身孕,無憂將那位潘府庶女的事,說給她听。這也是無憂推測,她仍會在大公主府安全的原因。到目前來看,她還是一把很好的劍,如果好用就會一直用下去吧。
蝶兒剛剛拋了舊愁又添了新慮,「彌姑姑慢得罪了兩位小世子,這是要將姑拋出去擋箭。姑娘本就在王府之中如履薄冰,任是他們哪一個都是生生地得罪不起。」
無憂拍了拍她手背,「仔細想想,也總會想出對付的辦法,況且,在我這個位置,又怎麼能做到將所有人都討好。對候府,對王府中的人也是,只能是有選擇地討好罷了。有些人的看法也不得不放棄。所幸,他們都還是孩子。從前那麼多難關,我們都熬了過來,怎麼會真的在這里難住。明日里,你可借著休息的借口到潘家附近打听一、二。對于這俠潘家的姑娘,我還真的是一點也沒有听說過呢。」
無憂又對她加意撫慰了良久,才止了。
夜深人靜,熄了燭,蝶兒退到外間,無憂慢慢睜開眼楮,看著帳頂的芙蓉百合紋飾,如斯的富貴花開,卻看得人心里空落落的。
這次是真的蹚過了一又一道險,還能繼續活下去。又燃起新的希望。自己眼巴巴緊握著這點機會,絕不會拱手讓人。縱然不能忍受也要忍受。
第二日,從王府回來的時候,下了很大的雨,蝶兒也帶來了有用的消息,據說,潘之煥的長女近來重病,全家上下愁雲籠罩。
蝶兒說完了消息,見無憂慢慢點著頭,知道無憂有了打算,「姑娘這就有了眉目麼。」
無憂笑了一下,「雖然有個想法,但到底模糊,況且,這里面還要看能不能走通一個人的門路。」
蝶兒問,「那是與大公主相關的人麼?」
無憂已經笑了起來,「你倒是聰明,只要是與大公主相關的,我們都用得上,這畢竟是公事,只要祭出大公主名號即可。」然後,她輕聲吟出那四個字,「道鏡先生。」
蝶兒低頭想著無憂的意思,抬頭道,「這位道鏡先生不光是在達官貴人之中,便是在這民間也有響亮名頭。」
無憂點了點頭,「這位道鏡先生,不僅算卦了得,還醫得一手好病,我會求她給那位大姑娘治病,代價是將那二姑娘舍給道家。」
蝶兒听了也很歡喜,但那歡喜並不似往常。無憂也當然知道那樣的原因,如斯的手段與大太太她們當真沒有什麼兩樣。
可她已經無意解釋,貂鼠可憐人,人不可憐貂鼠。總不能讓自己的活路斷了,至于那位姑娘,就當她是與自己上得同一艘船吧,如果她真的有幸靠岸,也一定會去解救于她。
她好像變得越來越冷漠,也可以在微笑的時候那樣生生的冷漠,所以連蝶兒都有些怕了。但這注定是她一定要走下去的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