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煙傳 第五十章 後院波瀾(二)

作者 ︰ 桃圻

拂耽延抬起的步子,又收了回來,在原地滯住了,騰地轉過身透過扶疏的草木向院內望去︰笑起來眉目似月,齒如編貝,說起話來干脆又周到,唇邊掛著微微的狡黠,不正是那小狐般的顧風靈麼?

柳爽怔了一息,轉而笑出了聲,「這又是哪家的小娘子?好一副伶牙俐齒。在下同自家表妹聊談幾句,可礙著了小娘子?」

憋紅了臉的索良音忙靠往風靈身邊,急急地低語了兩句。

風靈立時換上了一個略帶夸張的明媚笑容,折腰禮見︰「原是柳大公子,失敬了。」又伸手向空中撩撥了一把柴煙,「瞧這廚間,煙燻火燎,油煙氣重,多有不便。柳公子尊貴,踏足庖廚恐腌了公子的清雅,還請移步他處才好。」

柳爽的目光將風靈上下掃看了一番,不以為然哼笑一聲,旋即又落回到索良音身上︰「你既是索家的小娘子&lt,怎在廚間勞作?這成什麼體統?還不快隨我走,表兄送你往後院去尋姑母。」說著向前跨了兩大步,一探手抓握住了索良音的手腕,帶著她走下石階,要往院外拖拽。

「柳公子,柳公子慎重。」索良音唬得聲音變了調,急忙甩腕子,可手腕在柳爽手掌中牢牢拽著,甩得生疼也月兌不開。偏院內的僕婢無不驚得丟下手中的活計,四下避開去。

「青天白日,眾目睽睽之下,柳公子此舉的體統又何在?」風靈一拂面上的笑意,豎眉立目,瞪圓了一雙杏眼厲聲責道︰「還不快撒手!」

柳爽哪里會將她放在眼里,風靈的叫聲仿佛愈發激將了他,當下撒著酒興,涎著臉,拽緊索良音的腕子往懷里帶。

風靈心生惱怒,隨手在身邊的木架上扯下一枚蒜頭,暗使了氣力照著柳爽的腦袋掄了過去。

風靈掐準的力道方向,預料這一砸該正中柳爽的鼻梁,力道不大不小,不至于傷了他的鼻梁骨,卻剛好能叫他冒一鼻子血,嚇唬嚇唬,使他放了手也就罷了。

哪知蒜頭未及砸中柳爽,便被「啪」地揮開,斜斜地落在了地下。風靈轉臉怒目朝那橫手之人瞪去,卻見是拂耽延將將放下揮落蒜頭的手。

風靈方要開口,忽見他朝自己深深望了一眼,又向廚房門口的竹簾子抬了抬下巴。那意思再清楚不過了,是要她避去里間。

若依著風靈的脾性,沾上手的事,怎肯就此作罷,即便束手不動,也必要將這事態瞧到底的。

她轉眼望望驚愣住的柳爽,已然放開了抓著索良音的手。

倏地,她腦仁里頭急轉了幾道彎,意識到那人是兵部侍郎的長子,當今太子最為倚重的表親。方才那枚蒜頭若是當真落在了他的鼻梁上……

風靈很是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既他已撒手,她忙縮著脖子閃身進了廚間。

外頭緊隨來一聲暴喝︰「放肆!這家的賤婢竟敢如此放肆!了不得了,該當捆了打死!」

「柳公子稍安勿躁。」拂耽延沉穩的聲音勸道︰「邊地小城的女子不經事,不知禮節,也不知公子身份貴重,不必同她計較。」

柳爽仍嚷著要打要殺,拂耽延略抬高了幾分聲量︰「終是大薩保家的人,往後使他多管束家人便是,終究是在客中,鬧將出來只怕不大好看。」

「家父推舉延都尉來治理沙州軍務,怎治到了我索柳兩家的家事中來了?」柳爽怪腔怪調地笑道。

外頭沒了動靜,只剩索良音低低弱弱的啜泣,風靈湊近竹簾,想听得更清晰一些,不想卻傳來  的腳步聲,看來這柳爽不依不饒,必得要進屋將她揪出來才甘心。

腳步聲才三兩下便停下了。「柳公子慎行!」大約是拂耽延攔住了他的道,嗓音比方才低了許多,卻又多了幾許警告的意味。

「恩師將公子遣來敦煌,所為何?公子也該收斂著些,修養心性,莫再肆意妄為。如若不然,在下只得嚴從恩師指令,請公子入府兵營中磨礪,以免再出了什麼岔子,無法同恩師交代。」

柳爽冷聲哼笑︰「甚好,甚好。」突然提聲怒道︰「拂耽延!你不過一介武夫,而今得了我父親提攜,拜了都尉,便忘了原形,竟在我跟前拿大!」

「在下未敢拿大,一切皆為恩師及公子著想。」拂耽延波瀾不驚地答道。

再不聞柳爽的聲音,隔了幾息功夫,只听得重重一聲哼,帶著戾氣的步伐漸行漸遠。

風靈長長地舒了口氣,撫了撫胸口,暗忖︰原來這柳大公子是在長安惹下了不小的禍事,往敦煌來避禍的,他阿爹命拂耽延將他收入營內熬磨性子,可那紈褲子怎堪那樣的苦楚,大約是躲到索家尋姑母庇護去了,拂耽延也不好真拿了他扔進府兵營,只得隨了他去。

「音娘多謝延都尉援手。」索良音驚魂未定,略帶抽泣地向拂耽延道謝。

拂耽延只淡聲道︰「不必。」

風靈挑起簾子探出頭來,左右環視不見柳爽身影,方從屋內躥跳出來。

「你既知道怕他,緣何不自量力地去尋他的不是?」拂耽延瞧著她此刻謹小慎微的模樣,冷聲問道。

「情急之下,渾忘了。」風靈斜睨了他一眼,忽想起了什麼,睜大了眼︰「都尉既在此,眼見著他借醉輕薄音娘,為何只作壁上觀,不早來制止?」

「原是他表兄妹之間的事,外人不便橫手。」拂耽延未加思索,接口便答了。

「可後來怎又管起這等閑事來了?」風靈不容他反應,緊接著又是一問。

只差毫厘,拂耽延望著她水潤靈動的眸子,險險要月兌口而出「因你涉入了其中」,話到舌尖驀地被理智截住,滯了一滯,他若無其事地道︰「大薩保的喜慶日子,見血總是不好。」

「只是鼻血而已……」風靈嘟嘟囔囔地小聲辯駁,暗底里月復誹︰曾幾何時,如此關切阿兄了……

一旁的索良音回了魂,想起拂耽延的來意,忙扯了扯風靈的衣袖︰「延都尉來尋制粔籹的廚人,你可知都尉那一席……?」

風靈一偏頭,抬手攏了攏索良音鬢邊的散發,嘆著氣打斷她︰「你且去梳洗更衣,好好拾掇了,都尉要尋什麼人,有我照應著去尋。」

索良音經她這一提醒,猛然意識到自己此時的儀容失禮,遂一手握住被擰紅的手腕子,窘迫地向拂耽延屈了屈膝,轉身便逃似地走開。

走了兩步,猶猶豫豫地回頭一瞥,菱唇微動,許是想再謝過,終是紅著臉,飛快地進了屋。

風靈目送著她的身影沒入竹簾子,這才回過頭,好整以暇地看著拂耽延︰「延都尉要尋什麼人?只管同我說便是。」

拂耽延向她攤開手掌,油紙中包裹著的粔籹被他攥得有些變形,「顧娘子可知,我那一席的粔籹,是何人所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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