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虎沒再給這些人討論的時間，當場先分配了任務，成立一個東水村環境污染調查處理小組，他當然任組長了，這五個局部一把手擔任副組長，每個局部里抽出一些人來進行具體的調查工作︰環保局對兩家化工廠進行最新的環評工作，衛生局負責從縣醫院抽調人手對東水村的村民進行身體健康指標檢測，安監局對化工廠生產安全狀況進行檢查，監察局則對環保局、東水村所在鄉村行政工作人員作為情況進行監察。至于工商局，現在還沒具體任務，就處于隨時听候調動的狀態。
任務安排完畢後散會，各職能部門就此行動起來。林小虎帶著董志松，由劉奎老漢帶領，親自前往工業區與東水村進行實地考察。
在化工廠外圍看到的情景真是觸目驚心，空氣中冒著滾滾濃煙，氣味嗆鼻，土地是銀黑色的，上面寸草不生，污水排放口放出來的都是冒著白沫的沸水，沿著塌陷的土地縫隙一路東流，最後消失于地面。如果說都這種情況了，還說是少量的或者輕微的污染，那沈愛民這個環保局局長當得真是很有問題。
劉奎又帶林小虎前往東水村西面干涸的河溝里，這條河叫東大河，發源于西北山區，自西北往東南穿過整個上谷縣，最後匯入很著名的小清河。不過由于連年干旱，降雨量又少，整條河已經干涸了。長達五十多米的河道，此時一點水都沒有，倒是堆積著一座座小山似的工業廢料。
劉奎介紹說，這都是兩家化工廠的生產廢料，開始的時候還拉到保州市南區的工業廢料無害化處理廠處理，後來偷懶懶得去了，就直接堆積到河道里。劉奎懷疑，這些廢料和流淌入地的廢水是地下水被污染的主要來源。
林小虎跟劉奎到了他的農家小院，他從水井里打上一桶新鮮的井水來，舀起一勺遞給他。林小虎接過來湊到鼻子下面嗅了嗅，一股微不可查的味道撲鼻而入，初時感覺很難受，但聞了一會就習慣了，反而是聞不到了。
林小虎心底暗暗稱奇，讓董志松記錄下來，一定要環保局檢測下東水村的地下水污染到了什麼程度。對，要環保局給出的數據是污染到什麼程度，而不是有沒有被污染。因為傻子面對這桶水都嗅得出，水里面一定有問題。
一天以後，環保局的環評結果出來了，讓林小虎大跌眼鏡的是，除去化工廠排放的工業廢氣有一定污染外，其它各項檢測結果都沒問題。甚至東水村的地下水環境也是合格。
別人不清楚，林小虎對之前所見的化工廠那汩汩的冒著白色泡沫的沸水可是大有印象，別的或許可能合格，但那個工業廢水絕對有問題。
看著沈愛民那張正兒八經的臉，林小虎心底暗氣，心說你個老小子最好別在這種事上跟我打馬虎眼，要不然你會死得很難看。
林小虎淡淡的道︰「沈局長，你能為環評報告上寫的內容負責嗎？」。
沈愛民當面跟他耍起了花槍︰「林縣長，這環評報告上的各項數據是局里監測大隊采樣後檢測記錄的，我只是從中起了一個領導作用，具體的情況我不是太清楚，因此並不好說。」
林小虎呵呵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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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如果環評報告有問題的話，是監測大隊隊員的的責任，跟你這個局長沒有任何關系？」
沈愛民似乎終于明白，眼前這個副縣長並沒想象中的那麼好對付，所以態度變得謹慎了一些，道︰「如果環評報告有問題的話，我這個局長肯定負有一定責任，但我堅信，我們環保局有著一支高素質、高學歷、敢打硬仗、政治上可靠的監測隊伍，他們做出的環評報告是值得信賴的。」
林小虎收起笑容，冷冷的道︰「沈局長，高調誰都會唱，但你不是那個唱得最動听的。我現在就要你一句話，這環評報告準確不準確？如果不準確的話，你是不是可以承擔這個責任？」
林小虎這等于是當面質疑沈愛民作假了，他就算修煉的再喜怒不形于色，此時也有點尷尬，辯道︰「這個環評檢測，每次采樣得到的數據肯定是不同的，我們也不能確認這一次的環評報告反映的是大面問題，更不能保證下一次的檢測數據跟這一次完全一樣。」
林小虎沉著臉說︰「你說的有一定道理，但我更相信，即使每次檢測數據結果不同，但絕對不會相差太多。你要是想在這上面做文章的話，那大可不必了。」
沈愛民似乎不滿意了，硬邦邦的甩給他一句︰「林縣長，你要是不信任我們環保部門作出的環評報告，那我們也沒辦法，要不然你親自過去檢測一下？我們可以借檢測設備給你。」
林小虎心里暗叫奇怪，那兩家化工廠存在重大污染問題是肯定的了，可眼前這個沈愛民怎麼還敢如此膽大的讓自己去測？他就不怕自己查出點什麼來？
林小虎怎麼想都覺得奇怪，甚至一度懷疑這里面真沒問題。他凝注沈愛民那張沒有任何特征的胖臉，想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麼端倪。沈愛民則做出一副淡定坦然的表情跟他對視，目光一點也不顯得慌亂。
林小虎忽然想到一條好計策，就試探著說︰「我曾經在劉奎老漢的帶領下去化工廠周圍看過，直觀感受可謂污染嚴重。可你們局里給出的環評報告卻是幾乎全部合格，這跟我想的不一樣，我因此懷疑也是情有可原。我也願意相信，你們環保局的同志態度是端正的，作風是嚴謹的，工作是細致的。不過呢，人上面沒有問題，檢測設備就一定沒有問題嘛？是不是有這種可能，咱們縣環保局的檢測設備太過陳舊老化，所以數據不是很準確。」
沈愛民叫嚷道︰「不可能，咱們局近一半的檢測設備都是最近兩年更新的，質量上沒問題……」
林小虎呵呵一笑，擺手示意他閉嘴，笑道︰「我想吧，也不用親自帶著儀器過去檢測了，我也不懂那個，正巧我在保州市有點關系，干脆我請你們的上級部門保州市環保局派人下來檢測一下。拿他們的環評報告跟你們的做下比較。畢竟嘛，我主持本次的調查是田縣長委派的，她對這件事很重視，我看還是謹慎仔細一點的好。買東西還要貨比三家呢？對吧？」
林小虎一邊說著，一邊觀察沈愛民的臉色，當說到要請保州市環保局派人下來的時候，沈愛民臉色有明顯變化︰面部肌肉**，雙眼微眯，臉色也有點不好看。當時林小虎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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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定，這老小子絕對有什麼事情瞞著他呢。
等林小虎說完，沈愛民臉色已經恢復了正常，很嚴肅的說道︰「理論上，請市環保局來縣里檢測，有點不合規矩，也顯得咱們縣環保局沒能力沒水平。不過林縣長要是執意那麼干的話，也不是不可以。要不要我給市局發個申請？」
他這話讓林小虎大為驚訝，先前看他臉色變化似乎很緊張，有點害怕市環保局派人下來的樣子，可哪知道這麼一會兒他又恢復了平靜，而且順著自己的心意走，甚至主動要給市局打申請，這又是什麼緣故呢？難道他心里沒鬼？又難道那兩家化工廠沒有任何問題，一切純粹是自己的錯覺？
林小虎正考慮著呢，衛生局局長靳凱也過來匯報檢查結果了︰經過人民醫院醫師對東水村村民隨機抽樣檢測，體內血液骨骼重要髒器等均正常。至于劉奎一直強調的近年來死于癌癥的村民很多，經過衛生局數字統計，當地癌癥死亡與患病人數並未超出正常水平。而且最重要的是，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得癌癥死去的村民跟環境污染有直接關系。
靳凱手里拿的是一疊數據報告，準備比沈愛民要豐富的多，匯報的時候也淨是名詞術語專業詞匯，林小虎雖然听不明白，但感覺很專業很權威的。听他說完，盡管對他的調查結果報以懷疑之心，卻不敢像質疑沈愛民那樣的去質疑他，人家畢竟是專業人士。要是說錯了，還不被他笑話死？
靳凱說完後，似乎無意識的看了沈愛民一眼。沈愛民跟他對視一眼後轉開了臉。他自以為林小虎看著手里的調查結果報告、沒看到這一幕，所以嘴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正好被林小虎捕捉到。
林小虎心里一咯 ，瞪眼看向靳凱。靳凱正面色似笑非笑的跟沈愛民對視完畢，轉過臉來忽然見林小虎瞪過去，嚇得全身一個激靈，手里剩下的幾張報告甩了出去。虧他反應靈敏，很快從空抓起，這才沒出大丑。再看向林小虎的時候，臉上表情就尷尬多了。
林小虎笑眯眯的道︰「靳局長，不用那麼緊張。」靳凱對他訕笑不已。
林小虎不再理他，低下頭思慮其中的細節。
林小虎想，既然已經對沈愛民心存質疑了，那就來個狠的，徹底把他想成是跟那兩家化工廠相互勾結做出假數據來蒙騙自己這些高高在上的縣領導，然後再以這個基準往回推斷。他為什麼有恃無恐主動請求給市環保局打申請讓他們派人下來？這個問題至少有三個答案︰一，那兩個化工廠的老板跟市環保局領導有勾結，只要打個招呼，市里下來人也就是走走過程，事後丟個跟縣環保局一模一樣的環評報告出來。這個可能性最大；二，那兩個化工廠老板跟市環保局沒有勾結，但可以等他們下來後，花錢買關系，等關系建立起來，什麼都好說了。這個可能性比較小，畢竟，誰也沒法保證在短短的幾天內就建立起良好的權錢交易關系。三，那兩個化工廠的老板跟市環保局領導沒有勾結，也不打算勾結，但可以在廢水廢渣方面做做文章，譬如關閉一些生產廢渣廢水的環節，讓市環保局的人下來後采樣采到的都是符合環標的正常樣本，這樣出來的環評報告，也有利于他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