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耀明……
那個男人那清冷的眼神,稜角分明的輪廓,高貴倨傲的神色,曾經讓她著迷的一切,此刻已經變得模糊不清,似乎只過去幾天,又似乎過去了一輩子。
只有臨死前苦苦掙扎的疼痛始終烙在她心中,無法撫平。
這條命已經還給他了,重生一遭,她便不再欠他什麼,現在的她有更需要她守護的人,所以她不想為了他出生入死,雙手沾滿鮮血。
這一生,能不見便再也不必相見罷。
她想要徹底和過去的恩怨做個了斷,腦海中卻突然浮現出前世她臨死前,天機那句語焉不詳的話。
「只怪你擋了宋小姐的路……」
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宋語嫣和她,一個是高貴的白天鵝,一個是人腳底的污泥,她何時擋了宋語嫣的路?她這樣的人,連顆絆腳石都算不上`.``,又如何有資格擋住宋語嫣的路?
這一瞬間,她猛然想到了什麼,臉色變得雪白。
當時的那顆子彈角度並不刁鑽,按照她的判斷,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推開宋語嫣,而且自己不大可能會受傷,這麼多年槍林彈雨里過來的經驗告訴她,沖出去的路線一定可以完全避開子彈,這些經驗已經成為了身體的本能,靠著這種本能她不知道解決了多少比當時還要危險的困境,怎麼也想不到會在那個時候馬失前蹄。
為什麼會中槍?她仔細回想起現場的一切。
似乎在那個關頭,有人輕輕推了她一下,這才導致她偏離了自己原先設想的路線。
那個力道十分巧妙,只是偏了那麼一點點,讓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幾乎都沒有發覺,卻正好讓子彈擊中她的要害,而宋語嫣毫發無傷。
那時候她的身邊只有三個人,他,宋語嫣和天機。
宋語嫣是個嬌滴滴的千金小姐,這樣的事情只有身手極好,經驗豐富的人才能做得到,她顯然不可能。
那就只有他和天機了,難道她的死是他們有意為之的?
冷硬果敢如她,這一刻也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她不想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她曾經愛過的人和那些她出生入死並肩作戰的同僚們。
可是這件事發生得太過詭異,再加上天機的那句話,這些天來她刻意想要遺忘前世,所以不曾細細思考過自己的死。
而如今懷疑的種子已經在心里種下了,生根,發芽,她很確定這根刺會一直根植在她的心中,讓她一刻不得安寧。
她站到窗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想用潮濕冰冷的空氣讓現在的自己冷靜下來。
天機這個人和她一樣忠心,沒有他的密令,他是絕對不敢做出傷害同僚的事情,那就很明顯了,答案只有一個。
他的樣子已經模糊了,她臨死前奮力掙扎著要看清的眼神,卻一直印在她的腦海,有些不耐,有些憐憫,還有什麼更多的情緒嗎?
是不是會有一絲愧疚?是不是會有背棄一顆棋子時的不舍?
她該怨恨他的,為了他,她心甘情願付出自己的所有,乃至生命,他卻用殘忍的背叛要走了她的性命。
她該感謝他的,如果不是他,她沒有機會和母親重聚,彌補前世的遺憾。
「小瑤,你怎麼了?」她身上森冷的氣息嚇到了正在玩翻花繩的夏方蓮,她坐在床角,怯生生地看著她。
她這才恍然回過神來,前世的一切已經過去,就算她曾經死得不明不白,今生也沒有機會解開這個謎題了,她要做的是好好把握當下,再也不要和方家扯上關系。
「媽,我沒事。」她回頭對著夏方蓮安撫地笑了笑。
前世是怎麼被方家看上的?
方家每年都會在全國尋找合適的孩子送進訓練營,那時候的她似乎是在回家的路上被一群孩子打得頭破血流,恰好被方家的獵頭看中,從此進入了訓練營。
現在想想,當初進入訓練營也有些蹊蹺,為什麼方家的人會出現在小小的雲留市?
她並不認為方家是沖著她來的,她一個毫無背景的可憐蟲,並不值得全國頂級豪門之一的方家派人來接觸她,在那段時間里,雲留市必定發生了什麼事,驚動了方家,而她應該是隨手的小收獲。
在組織里待了這麼多年,她很明白組織里選人用人的標準,她所認識的同僚幾乎都是孤兒,他們這樣見不得光的身份,只有孤兒適合,因為他們沒有背景,無人關注他們的存在,他們這樣的人說消失就消失,毫無後顧之憂。
她這樣的人在組織里也算是異數,但是她的母親瘋了,外公遺棄了她們,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孤兒。
不過前世她被選中,到底她身上的可取之處是什麼?是所謂的不屈倔強?那時候的她體質孱弱,在進入訓練營的時候,不少人打賭她活不過一年。
最終她還是活了下來,靠著她的桀傲和倔強。
強抑下心中關于前世的一切疑惑,她很清楚現在的她根本不可能解開這些謎團,甚至有些謎團她恐怕是終此一生都解不開了。
現在的她要拋棄當年那唯一的可取之處,將二十二歲的靈魂裝進十歲孩子的身體,經過最殘酷的打磨和歷練,她注定會變得比一般的孩子圓滑世故。
這樣的她絕對不會是方家所期待的,從一開始就不符合他們的條件,她應該也無須再擔心會被方家選中了吧。
第二天一上學,易小奇就興高采烈地湊了過來,「你昨天下午走得早,知道我們幾個看到什麼了嗎?」。
看到夏遙一臉問號,馬丹也得意地八卦,「六年級的王東華被人打了,在小樹林那里嚎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被我們撞見,他不知道有多丟臉,我看今天他都不敢來上學了。」
「他還在那兒裝呢,非說不是被人打的,是自己摔的。」
「哈哈哈哈,瞧他那蠢樣,臉上那巴掌印腫得老高呢,自己摔的?摔到手套堆里了?」易小奇他們幾個笑得前仰後合。
「王東華?就是那個公鴨嗓?」夏遙若有所思。
「沒錯沒錯,就是那個傻大個兒,公鴨嗓……哈哈哈……」
「你們和他有過節?」不然為什麼笑得這麼歡。
「他霸道著呢,要不我們下課為什麼不敢去操場打籃球,易小奇那次不服,被他揍成豬頭了。」馬丹快人快語。
「媽蛋!你閉嘴!你才被揍成豬頭!」易小奇惱羞成怒。
「不準喊我媽蛋!」
這群幼稚的男孩子,平時好得可以穿一條褲子,一旦一言不合又動手打了起來,全班同學都見怪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