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不滿大家都心知肚明,劉氏卻沒法當著眾人的面說清楚。想著反正老太太坐自己的轎子回去路上再仔細說清楚就生生的接下了老太太的指責。王尚書當然知道委屈了她,有意想要安慰幾句卻發現這麼多人在不好開口。
這一趟來回把人給折騰的,連口素齋都沒來得及吃就匆匆下了山。幾個閨閣小姐不辭辛苦爬上山多是為了能找機會去大殿上求個姻緣,這下可好,什麼都沒做呢就趕著下山。一個個全沒了來時的精神頭,一路抱怨聲就沒斷過。王劉氏心疼自己閨女,一路好聲好氣的哄著,最後答應了進了城給她們一人買一套足金頭面才算讓姑娘們滿意了。其實說實在的,一直也只有王少梅一個人在抱怨,玲瓏只是在一邊添話,而王少菊根本就一句話沒說。王劉氏早已習慣了,每次都是這樣,少梅有什麼說什麼完全不拘著,少菊則是什麼事都不說,明明都是自己生的性格卻差了十萬八千里。好在身邊有個能說會道的佷女玲瓏陪著,不然自己真的怕不知道該怎麼跟這兩個孩子相處了。
進了城王少梅果然去了首飾鋪子,少菊不想去,王劉氏就叫玲瓏陪著留了一輛馬車在一旁候著。王少梅是這間鋪子的常客,掌櫃的自然不敢怠慢,一見她進門就趕緊迎到了二樓貴賓室,讓伙計把店里上得了台面的好東西分批給送過去挑。
伙計剛準備取走櫃台上一盒珠釵卻被人大力的拉住了手。只見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死死的掐在伙計的胳膊上,似要把伙計的胳膊弄斷一般。那伙計咿呀叫喊著,把掌櫃的叫了過來,掌櫃抬頭一看來人,斜眉入鬢,刀刻般剛毅卻又不失俊美的臉龐,金冠束發,玉帶束腰,貴氣逼人,趕緊上前招呼,「客官,客官,您看上了什麼直接說便是,小店伙計沒規矩,您高抬貴手!」男子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捏著人家伙計了,方才他一直盯著眼前一根金瓖玉的彩蝶戲花珠釵看,見有人要拿走一時情急竟差點失手傷人了。于是趕緊雙手握拳算是道歉了,伙計也是見過不少人的,一看這位就不是一般人,哪里敢指望人家開口給自己道歉啊,能這個樣子已經算是不錯了,也不敢糾纏趕緊退到一邊。
「掌櫃的,這個珠釵怎麼賣?」那人拿起了方才看上的珠釵。
「這位爺好眼光,咱們這只彩蝶戲花可是……」掌櫃拿起了行里的套路準備大肆賣弄一番的時候,又進來一位爺,直接甩在櫃台上一張銀票,「二百兩,這位爺要了。廢話那麼多干什麼?」後面進來的這位爺一襲白衣,較之前面這位更是俊美。掌櫃的算是長了見識了,這麼多年在這京城的界面上還是第一回見到這麼精致兩張男人的臉。也不覺得被人打斷說話沒面子,依舊笑呵呵的,應著。準備將珠釵給人裝好,伙計趕緊過來搭手,掌櫃的趁機將銀票收進了賬房。
「慢著,掌櫃的,本小姐忽然也看上了那只珠釵了,三百兩你給我裝起來。」王少梅不知何時從樓上下來,站在樓梯口看著櫃台前這兩位。「不知二位公子能否割愛啊?」玲瓏笑著站在高一些的台階上。
「行了,別裝了,王二小姐!就您那潑辣性子這麼捏著嗓子說話不難受啊?」白衣男子一把將掌櫃手里的盒子奪過來,「你知道這位是誰嗎就跟人搶東西?」
「南宮宇峰,你找不自在呢吧?」王少梅沖過來,似要搶盒子,卻突然轉了目標跑到另一個男子跟前,「讓我猜猜,能讓你南宮宇峰這麼陪著逛首飾鋪子的人放眼整個京城也就一個席雲劍了,對不對啊?席大少爺?」
席雲劍後退幾步讓出一些距離,臉上卻沒有多余的表情,「王家小姐果然聰明,只是這珠釵在下不想出讓。」
王少梅呵呵笑著,走到掌櫃身邊,站在另一邊挑揀首飾,「席少爺誤會了,我只是跟南宮宇峰開個玩笑,別人看上的東西我從不沾手。」說著從櫃台首飾里挑了另一樣出來,吩咐掌櫃包了。
拿了東西席雲劍跟南宮宇峰就告辭了,王少梅也挑好了東西上了馬車,玲瓏看著王少梅緊閉的雙唇想起她剛才說過的話。別人看上的東西她從不沾手。其實她是同情這個女人的,論長相,王少梅算得上是佳人了只可惜身後一直跟著一個絕色的。如今她已經十七歲了,及笄之後王劉氏就給她說了一門親事,起初進行的很順利,幾乎算是已經說定了,一次家宴王劉氏安排那位公子到府中做客,不巧王家姐妹相伴而行,那公子見到王少菊自此三魂七魄丟了一半言辭灼灼竟是要換人。王少梅何等傲氣,當下退了親事。全然不顧兩方長輩的臉面,直言「別人看上的東西我王少梅絕不沾手,同樣看上別人的男人本小姐也不會稀罕。」此事很快成為眾人茶余飯後的閑談,王家二小姐刁鑽潑辣之名也就此傳開,以至于兩年過去她依舊待字閨中無人問津。
縱是有著人人羨慕的身份又如何?這件事怕是她們姐妹之間永遠都無法打開的結。
老太太清修十幾年再次回府居住是件大事,早有人快馬加鞭提前回府報了信,管家趕緊安排人手收拾好了寧居。這寧居原本就是給老太太之前所在的院子,離老爺夫人住的和居遠了一些可佔著清幽二字。統共兩個小院,卻是被瓖嵌在玉蘭,銀杏,臘梅三片林子,兩座花園之中,正房三面都可開窗,每個窗戶看去都是不同的景致。正主回來的時候一切都已安排妥當,伺候的下人也已經挑揀好了站在院子里候著。
老太太只是露個臉,就叫他們下去了,十幾年清淨日子過得見了這麼多人反而不自在起來。好在管家是個會辦事的,晚間時候把老太太清修前打發出去嫁了人的木媽媽給請了回來,老太太見著老人臉上才露出幾分喜色。
再說露居這邊,王少岩因為服用靈芝的緣故,身體當真日漸好轉,之前說到回門一事原以為只能是席芸婷自己回了,沒想到這日王少岩竟打起了精神,要跟著一起去。席芸婷當然高興了,可王劉氏卻十分不情願,王少岩的身體才見起色,作為母親更希望他能好好休養。王少岩一直都是個有主見的,王劉氏知道兒子的脾氣,只好叮囑席翠幾個好生伺候著,就讓他們出了門。
侯府離王家不算遠,坐在馬車里不過幾句話的功夫也就到了。侯爺夫人早早就在門口候著。見著自己閨女活蹦亂跳的下了車馬上笑眯了眼楮。喜梅沒跟著一起回來,她的管家爹娘有些失望卻不敢表現太過明顯只試探的問了幾句知道女兒安好也就沒再說什麼了。見著爹娘的主僕兩人一激動把留在車里的王少岩給忘了,吳嬤嬤撩起簾子對姑爺尷尬的笑笑,伸手向他,「姑爺,要不就讓老婆子扶您下車吧……小姐跟席翠……」她抱歉的看了看蹦蹦跳跳的席芸婷跟被夫人拉著不放手的席翠。
最後還是席雲劍過來將他小心扶下了車。侯爺這才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女婿。這些年王少岩一直才名在外,傳說他才貌雙全舉世無雙,卻是纏綿病榻見過這位王公子本尊的人少之又少。如今看來除了清瘦些,蒼白些,養一養也算得上是相貌堂堂,雖然比雲劍差了些,可看自己閨女高興也就不計較那些了。
見禮之後席芸婷帶著王少岩去了自己的蘅芙苑,席翠卻被夫人留了下來。可她等了半天,出來見她的竟然是席雲劍。
「少爺……」席翠福身。
「……」席雲劍手里端著錦盒看著自己面前的席翠,眼楮執意盯著她的丫頭辮子。該怎麼開口呢?突然送她這種東西會不會有些唐突了?席翠一直是個心思重的,萬一想多了以後都躲著自己怎麼辦?他自問活了二十年還從來沒有一件事讓他如此為難過。芸婷出嫁後他總是忍不住一個人來蘅芙苑,看著秋千想起的不是芸婷坐在上面裙擺飛揚的笑臉,而是站在她身側輕輕推著她的那抹嬌小身影。還有每次芸婷哭鬧不停時眾人都嘴上逢迎可緊皺的眉頭掩飾不住內心的不耐,只有她一直含著笑用柔柔的語調輕緩不急的把道理用芸婷可以理解的話說給她听。還有他犯錯被侯爺罰扎馬步兩個時辰,芸婷只會哭鬧著求情,而她則是拉著芸婷在他扎馬步的地方陪著他,讀讀書,說說話,似乎那些平淡無奇的小事從她的口中出來都會變得妙趣橫生,引人回味,她似乎知道即使侯爺饒恕他也會自己堅持把馬步扎完。那次的扎馬步是他有生以來最輕松的一次,時間過得飛快,甚至還沒覺得累就已經結束了。她總是把事情做到恰到好處,把話說得恰到好處,處處小心謹慎,讓他該從哪里入手?
見席雲劍一直不叫自己起身,席翠有點受不住了。想想自己沒干什麼得罪這位爺的事啊。沒辦法了,席翠只能硬著頭皮再叫一聲,「大少爺……」
這一聲總算是把席雲劍叫醒了。他這才發現席翠還福著身子呢。趕緊叫她起身,把錦盒遞給她,「這個你拿著。」
席翠接過來打開,眼前一亮。竟是一支珠釵,一看做工就知道價值不菲。「少爺這是給小姐的麼?小姐就在蘅芙苑,少爺要是親自給她小姐定然更加歡喜。」
「不是給芸婷的。」席雲劍覺得臉上忽然有點火辣辣的感覺。
「那少爺把這個給奴婢……」難道是給我的?席翠的目光瞬間從珠釵轉移到席雲劍的臉上,只見他通紅著臉頰,尷尬的模著鼻子,席翠忽然想到嬌羞這個詞!眼前這位真的是自己認識的席雲劍嗎?他不應該是什麼時候都陰著一張臉,任誰看了都自覺讀到生人勿進這幾個字的嗎?
不等席翠再次開口,席雲劍轉身就不見人了,留下幾個字,「給你的。」
這算是表白嗎?席翠捧著手里的錦盒哭笑不得。她從來不知道自己一個要才無才要貌無貌身材普通的丫鬟居然也有勾引少爺的命。這事要是叫爹娘知道了該多震驚啊!娘還總是說就她這樣的,能配上齊豫那樣的人家都算是祖上燒下的高香,娘一定不會相信自己閨女這塊荒地上也能開出侯府大少爺這朵鮮女敕的極品桃花來。可這種事情也就想一想,樂一樂,完了東西收收哪來的還哪去。連祖上燒的高香都保不住齊豫那樣的窮秀才做自己的依靠,何況是身份相差一個天地的席雲劍呢。之前那些試圖勾引席雲劍的丫鬟最後落得什麼下場,席翠可是看的清清楚楚,人呢最重要是看清自己的位子,掂得清輕重才知道自己扔出去能濺起多大的水花。
「挺不錯的,給你了就是你的,為何你不敢收下?」耳邊再次響起那個熟悉的孩童聲音。若不是之前听到過幾次席翠一定以為自己 癥了。
果然之前跟在慧能身邊那個小孩出現在自己面前,不懷好意的笑著。
「你在這里,老和尚不會也在附近吧?那我還是躲起來,遇到他準沒好事!」席翠抱著錦盒就要走。卻發現錦盒被人搶了去,回頭,那小孩拿著錦盒,仔細打量著盒子里的珠釵,「大師說我叫我這段時間先跟著你,機緣到了他自會來找我。」
「什麼?憑什麼?」席翠一把將錦盒奪過來,怒道。
「就憑只有你才能看見我啊!大師說這就是緣分。」小孩子笑著纏上來,拉著她的衣角賣弄乖巧,可演技太差席翠一看就知道是裝的,可他卻渾然不知,還撒嬌道,「大師叫我小遺,大小的小,楚客重蘭蓀,遺芳今未歇的遺。」
「我管你哪個小,哪個遺!現在在王家我連一個個人精都對付不來呢,還要對付你這個……你這個……你到底是什麼?」她到現在都不知道這個小遺究竟是什麼,只知道他說自己不是妖精,也不算是鬼,更不可能是人!她一定是上輩子跟慧能和尚接了大仇了,不然這老頭子怎麼就能陰魂不散呢?看她好欺負是吧?
「大師叫我跟著你那是你積了多大的福氣你知道嗎?我不用吃你的,也不喝你的,更不會佔你的地方睡覺,還能幫你探听消息出謀劃策!我都不嫌你長得丑,腦子又笨,脾氣還差,你居然還嫌棄我了?」小遺怒目相迎,看著席翠一臉的不屑。
等等他說什麼?可以幫忙探听消息?席翠看著小遺,之前發生的事證實只有她一個人可以看見他,和听見他說話,如此說來完全可以讓他去盯著王家那些牛鬼蛇神,不求大殺三方,自保該是沒問題吧。于是席翠迅速轉換自己的面部表情,笑意盈盈的看著小遺,「既然你這麼有誠意,那我就大方一點收留你好了。不過你一定要記得幫我哦……」
小遺看著席翠越發的蔑視了。大師還說這個女孩子廣結善緣福澤深厚,看看她現在的樣子,根本就是完全的小人得志勢利得很嘛!真不知道大師是不是老糊涂了,也怪自己命太苦,等了這麼久終于找到一個可以看見自己的人,居然是這幅德行!
再說席雲劍離開席翠之後就到了蘅芙苑。席芸婷帶著王少岩轉了一會就發現王少岩有些疲憊了,就叫吳嬤嬤伺候他休息去了,而自己隨後就去了侯爺夫人的院子。席雲劍過來的時候,吳嬤嬤正在屋外候著。
听見席雲劍的聲音王少岩就已經醒了,給吳嬤嬤說了聲叫席雲劍進來。吳嬤嬤伺候他穿上外衫添好茶就退了出去,留下兩個男人說話。
吳嬤嬤的腳步聲消失之後,兩個男人互相審視了對方許久,王少岩主動開口叫了一聲大哥才算打破了局面。原本席雲劍也當得起他一聲大哥,一來王少岩年方十八比席雲劍小了兩歲,二來他娶了人家的妹妹,就是隨著席芸婷也該叫一聲大哥的。
坐下之後,兩人都端起茶杯,卻還是找不到話題。王少岩雖是個很會說話的人,卻也只是在相熟的人跟前,加上席雲劍根本就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他還真不知道跟這樣的人如何打開話題。
席雲劍看過席芸婷就知道他待自己這個妹妹是很好的,自然替芸婷高興,可是看他如今氣色好了又開始擔心別的了。比如若這個人的身體真的好了,芸婷不通人事怕是沒辦法與他生兒育女的,那他會不會納通房?關鍵是會不會把主意打到席翠身上!雖然放了一個喜梅過去,但他看王少岩是個聰明的,不會看不出來喜梅不是個省事的,有點腦子的都不會放著席翠去招惹喜梅。可是要怎麼開口呢?直接跟他說席翠是他席雲劍的人叫他別動心思?這樣是不是太直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