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少岩一直不說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要他堂堂禮王世子跟一個丫頭較勁嗎?南宮宇峰心里的火蹭蹭蹭就想來了,可現在自己有求于人又不能對王少岩發火,這位可是個精貴的瓷人蹭一下都能破,真要一個不小心弄出點什麼動靜來,王家收拾不了他,皇後那里也夠他喝一壺的。
席翠見這位世子現在有些掛不住了,心里著實舒坦了許多,想想上次給他氣得,仗著自己身份高貴就看咱們這些做奴婢的輕賤是嗎?于是她一個沒收住臉上的笑就把心里的歡喜暴露了。南宮宇峰正好看過來,額上的青筋立馬暴漲,可是面上還得忍著,于是咬著牙道,「你這丫頭果然是個忠心護主的,既然這樣本世子現在就去為你家小姐找馬車,然後送你們回王家,不知這樣你可否先讓你家姑爺去貢院一趟?」
席翠看看他的臉色知道該適可而止了,笑道,「世子能體諒奴婢護主心切就好,可千萬別誤會了奴婢去。既然事情真的這般著急,咱們自然不能耽擱,不妨找個茶樓尋個包間,先將小姐安置在里面吳嬤嬤伺候著奴婢去尋個馬車來回府就是,方才只顧著擔心主子了腦子沒轉過來,世子您別生氣才好。」說著就要上車跟芸婷說話,不想動作有些大叫懷里的錦盒掉了下來。啪的一聲,錦盒打開,一支做工精致的金瓖玉彩蝶戲花珠釵出現在眾人面前。席翠慌忙去撿,卻被南宮宇峰搶先一步拿在了手里。這分明是那日席雲劍專門挑來的!如何會到了這個丫頭手里?難道席雲劍心里的人竟是這個丫頭?想到這一點,南宮宇峰再一次打量著席翠,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這般打量她了,可這麼看都是一個黃毛丫頭而已,怎麼可能?「席雲劍給你的?」
席翠很想將錦盒一把搶過來,可她時刻記得自己的身份,所以只能恭敬的俯身低頭站在一邊,低聲道,「是。」
「他什麼眼光!」南宮宇峰一把將錦盒丟回來,看都沒再看席翠一眼。可他此刻哪里知道自己前後幾次無心說出這幾句譏諷之言會在之後的很長時間里讓自己吃盡了苦頭。
王少岩對此事倒不覺有異,侯夫人已經將席雲劍喜歡席翠的事說與他知道了,既然自己對這個丫頭也沒什麼想法,那她自己的事情在他眼中就顯得無關緊要了。
跟著南宮宇峰到了貢院,里面早已升起了燈火。會試臨近,這里自然是熱鬧一些,能勞動南宮宇峰親自跑去找他王少岩出面的在這個地方只有一人,那就是他們兩個共同的恩師,張元鏡。
張元鏡曾經前朝太子太傅,學識淵博天文地理無所不涉及,王少岩早年與南宮宇峰一起投在張夫子門下,兩人一文一武名滿京城。可惜他身子不爭氣,這些年更是連門都出不去了,師徒之間雖同在京城卻是兩年都未曾見面了。早先听父親說起皇上幾年前重開恩科意欲廣招人才,可放眼朝廷竟無人可用了,那些個文臣謀士死的死退的退,如今就剩下蔣太師一人算得上真正的文臣,王尚書穿著尚書令的官服若是沒了自己兒子出謀劃策骨子里也是一個武將。王少岩在那個時候舉薦了張夫子,並修書一封說動張夫子出山。但張夫子到底是前朝之人,放到這個位子上總少不了有心之人搬弄是非。這些早就是預料之中的事,他豈會沒有準備,也就南宮宇峰這樣的人才會著急上火。
進了大堂,就見張夫子一襲深紫色官袍,頭戴從三品侍郎烏紗四平八穩的坐在主位上,坐下幾個吏部官員爭論不休。正當中還跪著幾個儒生模樣的老人,老人身後站著幾個形色各樣的書生模樣年輕人,看樣子是過了鄉試的一些生員。到底是開朝首次開科舉是,秋闈才過,距明年春闈還有小半年時間看樣子已經有人坐不住了。
南宮宇峰與王少岩相伴進門之後,張夫子原本平靜的臉上終于有了表情,他急切的站起來三兩步走到王少岩身邊,一臉的關切,「身子可好了?」說著冷冷的瞥了南宮宇峰一眼,「些許小事就跑去禍害少岩,可知他的命有多重要!」南宮宇峰訕訕低頭,不敢有絲毫不敬。
王少岩笑道,「老師還是這樣偏心,虧得宇峰心寬,換了別人豈不是要嫉妒了?」
張夫子笑著將他牽引坐下,不再多言。
雖然見過王少岩的人沒幾個,但這一聲老師喊出來有腦子的都猜得出來王少岩是誰了。且不說這位有沒有品級,但就是擺著明面上的身份與才名坐在首位眾人都不敢多說一句。皇後的親佷子,親爹王尚書一個人掌管著六部,人家就是哆嗦一下也能讓他們隨便誰上天入地。
大致听了這些人的爭論,原來問題出在剛剛結束的秋闈上面。這件事一直由張夫子一人全權負責,他將鄉試門檻放的很低,結果一出來就被人找到里面的問題。有些通過的生員竟是「前朝余孽」!而且這些人還不在少數,相反一些為開國立國功勞的功臣親族後輩竟被無情的刷了下來。這讓一些所謂開國老臣著實寒心,打著不能讓自己歷盡艱辛打下的基業被有心小人無情顛覆的旗號,要求吏部將此次秋闈重新來過,最好是把身份背景作為最重要的選拔條件。可張夫子卻說為國選材自當不拘一格,穩定朝局最忌朝令夕改,這件事無論如何不能退讓。于是一些所謂忠臣老奴們就帶著自家主子後輩前來貢院聚集,前面跪著的那幾個還言辭鑿鑿是要以死相挾了。
王少岩听完事情來龍去脈由始至終都是一張笑臉,可他的笑臉在這些人眼里居然比站在他身邊南宮宇峰的滿臉怒氣還讓人心驚膽戰。只見他語氣溫和,似春風拂面,輕飄飄的對最前面的老奴笑道,「這位老人家輕問您是哪個府上的?要保舉的是哪些人?祖上功德如何?不妨由您開個頭,把這些都寫下來簽了字畫了押,記錄在案,好叫吏部的官老爺們核查清楚,再根據這些來斟酌該給您的主子多大的面子可好?否則他們選的官不听您主子的話替您主子好好守江山可如何是好?」
話音未落,原本站著的那幾個幾乎噗通幾聲全都跪了下來,前面幾個老的已經開始全身哆嗦汗如雨下。自古帝王多疑,你就是對皇家有天大的功勞也不能一直掛在嘴邊念著,他們也就是想拿著嚇唬一下張元鏡,能逼的他退讓幾步把自己的人安插進來即可。原本這是件小事,卻不知這張元鏡是個倔驢油鹽不進,幾個老奴覺得丟了面子說什麼死不死的其實就是虛張聲勢,可事從這位嘴里說出來就不是那個味了。
「狗屁功勞!真正的功臣死的死退的退,留下幾個就是咱們的老爹叔伯了,可他們成天都忙的腳不沾地哪里有功夫鼓弄這些下三濫的玩意!」南宮宇峰恨不得一腳踹一個將這些不成器的東西都踢出去。
這邊才剛剛安靜下來,外面又開始吵鬧起來,不一會一陣涼風刮進來,然後一個明黃色身影出現在門口,來人金冠束發,雙眼含笑,略微有些發福的面龐,揚起的嘴角讓整齊好看的八字胡更加的突顯了出來。身材雖然有些胖,可一身明黃色太子龍袍裹身翻到顯得更加的貴氣十足了。來人正是當今太子周祺泰。
當今皇上膝下子嗣並不多,周祺泰是老大在其姑母永安公主身邊長大,親母早逝後被追封為皇貴妃,二皇子周祺文母妃是梁貴妃,三皇子周祺鈺跟朝陽公主都是安妃所生,這些都是成年的,還有一個四皇子周祺康只有十二歲母親是麗嬪。這四個皇子之中,最有實力爭奪皇位的就是太子跟二皇子,三皇子整日不學無術在京城早已是出了名的紈褲。四皇子雖然有些才氣可惜出身太低加之年齡太小成不了氣候,于是這些年隨著皇帝身體越來越差朝臣中漸漸形成太子黨跟二皇子黨兩派。皇帝似乎很清楚卻一直作壁上觀,就連皇後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太子突然出現眾人紛紛行禮,王少岩也不例外。太子趕緊過來親手扶起王少岩,「少岩你這是做什麼?你我表親兄弟何必如此多禮。」大家起身才發現太子身後居然還跟著一些書生模樣的年輕人。看這些人身上的衣服再看看之前在正堂的那些人,身份差距一目了然。方才站在里面的都是有些背景的官宦子弟,身上穿的都是綢緞,而隨著太子進來的身上穿的都是粗布麻衣,一看就是出身寒門的讀書人。
太子見大家互相都看出了一些眉目,也不多做介紹,只說路上遇見這幾個書生說是剛剛成了秀才準備聚在一起慶祝的時候听說貢院有人集結針對的就是這次秋闈便要來看看,太子剛好無事也就跟著來湊個熱鬧。
哪里是閑來無事,這幾個人里頭雖然多數是真正寒門書生,卻定然有幾個太子門人。王少岩看得出來,其他人也不是傻子,顯然太子想要借著貢院這個地方演一場戲,他們只能陪著。
果然兩幫書生一見面就是一番與身世背景有關的爭論。太子坐在上位一臉悠閑的品著茶,不時對下面人的爭論細心地聆听,忽而點頭,忽而搖頭。王少岩閉上眼楮臉上顯出一些困乏,太子的意圖太明顯了,皇帝目前最需要的是文臣,張夫子首當其沖,能把他拉攏過去對他而言豈止是如虎添翼?今日是南宮宇峰將他找來了,若他不來或是晚來,能幫張夫子解圍的就只有太子了,如此下來張夫子豈能不念他的恩情。計劃很不錯,可惜晚了一步,他已經穩住了局面,他本著雪中送炭的心思而來,得到的卻只能是錦上添花的結果。可既然已經來了怎樣也要把戲演下去,不然帶來的那群書生他如何應付,張夫子這邊他只能再找機會。至少此次要在這些文人志士之中給自己留下點賢明的形象,畢竟將來的官員都是從他們之中選拔出來的,人都是先入為主的,賢明在外總沒有壞處。
太子看似在听他們爭辯其實也在沉思,此番計劃唯一錯漏的竟是王少岩。沒想到這個病癆居然有力氣坐在這里多管閑事了,否則張元鏡還不是手到擒來?不過通過這件事他至少知道這張元鏡與王少岩關系匪淺,看來只要王少岩活著,王家在朝廷的地位就會至關重要,該是要費些心思在王家了。
張元鏡能教出王少岩這樣的弟子那也是狐狸一樣的人,就算看不到王少岩那麼透徹,可這里面的道道還是模出來一些了,但眼前的人是太子王少岩都只能陪著更何況是自己呢?只能耐著性子看著下面一群人上演著猴子戲。
終于高潮來了兩方人言辭越來越尖銳,有人甚至一副忍不住出手的樣子,堂上的三個明白人早都等得不耐煩了,終于等到了結束的前奏。王少岩看了看張夫子,搖了搖頭,太子滿臉焦急的跑下來,居然沒人攔著。太子徑直沖到了混亂的人群之中,一個炒紅了臉的年輕人看也不看揮拳出去眼看就要打在另一個人臉上了,卻被太子生生接了下來。旁邊不知道什麼人被推了一下,有個人差點倒地,太子顧不得身上才挨了打的傷痛趕緊將那人扶起來,這時太子的侍衛才沖進來將雙方人拉開。
打了人的那幾個一看是太子趕緊跪下請罪,太子竟然沒有怪罪,反而好言相勸,「我大夏開國之初,基業未定,百廢待興,爾等都是國之棟梁,傷到分毫孤都于心不忍,父皇每每想起今日朝局都是求賢不得的苦悶,見此孤都心痛不已,故而對此番開科舉是看得尤為重要,如今好容易盼到諸位人才出現,若讓父皇知道你們在孤面前受傷踫撞豈不是要害孤被父皇厭棄?好了,你們爭辯的無非就是一些門第身份背景問題而已,孤在這里可以肯定的告訴你們,此番開科只看真才實學,不論出身。你們官宦子弟若是有真本事大可以光明正大的來比試,你們寒門子弟也莫受誰挑撥離間盡管施展所學,只要能為大夏子民謀得安居樂業,自會民安而國富,何須害怕什麼前朝余孽!」
不得不說太子這幾句話確實說的許多人熱血沸騰,王少岩甚至都看到有些人臉都漲紅了。皇家人果然各個都是演戲的好手!
到這里也差不多結束了,太子安撫了眾人,表明了朝廷招賢納士的決心,也為吏部此次科舉開出了一條光明大道,更讓太子在讀書人之中名聲鵲起,謙和大度,有仁君之風範。一時間太子的實力高出二皇子許多。這些都是後話。
解決了貢院之事南宮宇峰親自送王少岩回了王家,剛到門口就看到王夫人抬著脖子左右張望著一看就知道是在等他們。見到南宮宇峰,王夫人就冷冷的掃過來,若不是看禮王的面子,他怕是會被當場收拾一頓。
王少岩下了車就看到自己母親沒好氣的臉,只能抱歉的看看南宮宇峰。好在這個人沒那麼多心思,也不太在意。正準備進門的時候王少岩才發現席芸婷跟席翠一直跪在大門里面的青石台階上,她們身上還穿著出門時那身衣服,看樣子是從一進門就被罰跪著了。
王少岩剛要走過去就被母親叫住,「這件事你不要管,身為妻子居然能放任自己生病的丈夫一個人出門不給她點教訓日後指不定更加沒有輕重!」
「母親,這件事是兒子自己做的決定,你這樣對芸婷怎麼可以?而且她是什麼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這分明是……」王少岩氣急了竟忍不住咳嗽起來,王夫人趕緊扶著他。卻被王少岩一把推開,快步走到芸婷身邊,將她拉起來。芸婷從來沒有受過這麼大的委屈,跪在門口一直流著眼淚,如今看到王少岩更是心酸,哭得更加厲害了,紅腫的雙眼看的王少岩一陣揪心,趕緊抱在懷里哄著。
見兒子態度如此王夫人也不好再叫芸婷跪下,只能冷哼一聲命人帶少爺少女乃女乃進門,而席翠只能在眾人都走遠之後慢慢起來。她跪的地方被夫人身邊的小環故意放了幾顆石子,原本夫人是要叫芸婷跪在這里的,芸婷那性子一旦跪在石子上豈能乖乖受罰,可王夫人要的就是她鬧。席翠只能自己搶先一步跪在這里,然後趕緊拉著芸婷跪在旁邊,好在吳嬤嬤听到動靜躲在馬車里沒出來才躲過去否則她那把老骨頭要是跪上這麼幾個時辰怕是很難站起來了。
席翠掙扎著要站起來卻發現膝蓋已經磨出血了,應該傷到了筋骨,不動還好一動刺骨的疼痛就會襲來,很快汗水就濕透了她的後背。
南宮宇峰看見她們受罰了,心里多少是有些愧疚的,畢竟是他強行拉走王少岩才導致她們糟這番罪的。好在王少岩已經把這件事解決了,可他卻見席翠遲遲不起身。有些好奇就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