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從今日起就要開始請安,席翠只能早早就開始給芸婷收拾。梳頭化妝選衣服,一整套弄下來時辰也差不多了,早膳都沒來得及吃。王少岩難得沒有出門說是要跟她們一起過去。
走之前席翠去找吳嬤嬤想要叫她安排人把早膳預備好,卻發現嬤嬤房間內空無一人,問了身邊的丫鬟竟無人知道她什麼時辰出的門。席翠這才覺得事情有些嚴重了……可現在擱在眼前最重要的事還是必須先去請安。
這是席翠第一次來老爺夫人住的和居。初听到這個名字席翠不由一笑,「和」,兩個離心離德卻又不得不住在一起的人,這個和字是多麼的諷刺啊?
但是不得不承認,這和居確實很漂亮。彩帶一樣的長廊連接著形式各樣的房舍,花園,假山,蓮池,雖然已是深秋可這處卻依舊翠綠如春,不時還有陣陣花香撲鼻。可隔著假山竹林人的眼楮卻看不見花,頗有暗香襲人,不見花仙的感覺。但席翠真心那份閑情觀賞這里的風景,因為這里才是王家真正的龍潭虎穴。
猜到正廳前面的小門,就听見里面清脆悅耳的笑聲。該是王家姐妹在里面了吧?
「姑母,等會表嫂真的來請安嗎?會不會表哥也跟著來?」玲瓏的聲音。
「怎麼這麼點時間沒見,你倒害起相思了?」劉氏打趣的聲音,「放心,過些日子等你表哥的身子好差不多了,姑母做主最不濟也讓你做平妻。」
「姑母你又這樣臊我!」都可以想象到玲瓏那副嬌羞的模樣了。
王少岩不由皺緊了眉頭,握緊了芸婷的手,席翠與喜梅緊跟其後,不急不緩的邁進了門檻。
「少岩怎麼來了?不是說這幾日跟你父親有急事沒時間過來嗎?」。王劉氏才見到王少岩的身影馬上就從座位上站起來,迎著王少岩過來,「臉色果然是一日比一日好了,但是還要小心些,皇後娘娘派來的御醫還在你父親那里,這里沒什麼事就趕緊過去,難得娘娘厚愛,這平安脈還是每日都要把的。」
這是要將兒子趕走專心對付兒媳婦的節奏嗎?席翠握緊了雙手,豎起耳朵,警惕的听著幾人的談話,一個字都不能錯過。
「母親與兒子說話就不需要繞這麼多彎了。今日是芸婷第一次專門給您請安,我陪著來不為別的就是想跟母親說一聲,不論別人眼里芸婷是怎樣的人,她已經是我的妻子了。我也曾在淮安侯夫人面前立下重誓,不休妻,無平妻,保平安。母親有怎樣的心思我都知道,但是我的意思希望母親也能明白。」說完轉身對芸婷說話,語氣竟溫和了許多,「我今日有事不能陪你了。母親這邊請安之後記得去祖母那里一趟,把前幾日出門給祖母買的禮順便帶上。」
芸婷點點頭。出門之前席翠說了,到了這邊只管行禮,能不開口說話就不要開口。少說少錯。
王少岩說完就走了,看都沒看劉氏一眼。劉氏久久的看著外面自己兒子的身影,眼眸蒙上了一層寒霜。話說的這麼狠絕,不休妻,無平妻,還要保平安!淮安侯夫人是嗎?真以為你利用了我兒子的軟弱就能讓我心甘情願的讓一個傻子坐穩了王家長媳的位子?我平生最討厭的就是別人把主意打到我的兒女身上,你淮安侯府一次又一次的利用少岩想我放過你們,簡直痴人說夢!
一直坐在里面不說話的王少菊低下了頭。昨日芸婷走後看到那道暗藍色身影就猜到一定會有事情發生,只是沒想到這麼快。連累哥哥要這樣與母親對峙,看母親的樣子應該很難過吧,哥哥心里也一定不好受。卻還不知道芸婷接下來要遭遇母親怎樣的刁難。
王少梅冷眼剜了王少菊,從來就是個害人精!若不是昨日芸婷去了你那里給你送什麼狗屁書畫會發生今天的事嗎?就會賣弄風情裝可憐扮無辜!
只有玲瓏笑著過來,挽著劉氏的胳膊,笑道,「姑母,表哥真是重情重義啊!可表嫂這娘家也有些過分了,咱們都王家不是已經許了表嫂王家長媳的名分了麼?那為何還要逼表哥立什麼重誓!若是單純的信不過咱們王家信不過姑母您這都沒關系,可是如今分明是想挑撥表哥與姑母的母子關系啊!」笑話,不休妻,無平妻叫我玲瓏這些年耗費的心機找誰要去?叫王少岩立誓,哈哈,侯夫人你真的是太不了解我這個姑母了她最恨的就是別人利用她的兒女。你這樣做,只會遭到她更加瘋狂的反撲。
果然,劉氏听完臉色鐵青了。轉身看著站在身後的席芸婷,更加是怒不可遏。于是甩了甩袖子從芸婷身邊跨過去,坐回主位。看著芸婷心煩,干脆將臉轉向一邊,「不是來請安的嗎?杵在那里做什麼?」
芸婷大概是被嚇住了,愣在原地不動彈。席翠趕緊上去拉住她的手,才發現芸婷手心都是汗,全身已經在不自覺的哆嗦。席翠知道芸婷雖然痴傻卻是會看人臉色的,從第一次見到劉氏她就知道這個人不喜歡自己。對于不喜歡自己的人她本能的會排斥,能躲則躲,躲不掉就會像現在這樣話都不敢說。席翠看著眼前的芸婷,心里頓時悔恨交加,若不是自己自以為是,芸婷何至于要面對如此羞辱?她雖然是個痴傻的,可到底是侯府的嫡小姐,嬌生慣養的哪里遇到過這樣的難看。原本自己是要保護她的卻將她推入如此境地!
可是玲瓏卻不打算就此放過她們,而是變本加厲的站在劉氏身邊,居高臨下的對芸婷喊道,「表嫂不要犯糊涂了,趕緊給姑母請安吶!阿彌陀佛,姑母也沒說什麼啊,就嚇成了這般模樣,咱們王家可是要經常進宮的,到時候失了禮數可怎麼辦吶!」
席翠心里冷笑,好個玲瓏表小姐。這煽風點火的本事,處處為王家考慮周全,怎能不叫劉氏心甘情願的火冒三丈?
席翠想了想,這種情況下還是趕緊跪下吧。一來跪著比屈身能少遭點罪,二來小姐的福身禮做的實在是不咋樣。于是席翠微微側身小聲對芸婷說道,「小姐,咱們還是跪下吧。」
芸婷慌忙跪下,戰戰兢兢的喊了聲,「給母親請安。」
劉氏臉色不變,仍舊看著別處,理都不想搭理芸婷。玲瓏卻依舊站在劉氏身邊,趾高氣揚地對芸婷問道,「表嫂給自己的婆婆請安莫非還要先得到你身邊的丫鬟允許嗎?」。
「我……」芸婷不敢回話,只能把身子微微往席翠這邊靠一靠,臉色已經蒼白,冷汗布滿額頭。
劉氏看了她一眼,連話都不會說了嗎?這樣的人怎能配的上少岩那樣的身份?放到哪里都只能丟人現眼!于是冷著臉,將玲瓏的話又說了一遍,「你方才行禮為何要先看席翠?席翠不說話你就不會行禮嗎?」。
「我……」芸婷還是不敢說話,她的手在席翠身上模索著,一模到席翠的手拼命握緊,就像落水的人抓到浮木一般。
見她半天開不了口,玲瓏更加得意了,笑著對劉氏道,「姑母,表嫂哪里會懂這些,我看就是這個叫席翠的刁奴攛掇的!」只要沒了席翠席芸婷就是個擺設。劉氏當初強要了這個丫頭過來打的什麼主意玲瓏當然知道,現在就必須讓劉氏看清楚自己當初做的這個決定是錯的,這個席翠分明就是個禍害,根本不是什麼福星!
「哦……席翠,沒看出來,你這個做奴才的居然能指揮你家小姐做事了,玲瓏說的是不是真的啊?我專門把你要來可不是給自己添堵的!」劉氏對席翠之前的作為已經很不滿意了,可到底是自己要來的,這顆棋子還沒用就這麼放棄了實在有些可惜。
席翠一直跪著,抬起頭看著劉氏沒有絲毫的躲閃,她現在必須讓自己在劉氏這里有價值,要保護小姐,必須自保。「稟夫人,進門前姑爺就叮囑奴婢第一次請安無論如何不能惹夫人生氣,能討好最好不過了。原本昨晚上商量好的是姑爺進門把小姐放到夫人這里,然後姑爺冷了場子出去,小姐好想辦法把夫人往高興里哄。姑爺說夫人最是疼他這個兒子斷不會與他記了仇去,可沒想到姑爺一進場就換了詞,小姐這才發了慌。咱們小姐又是個不會說話的,昨晚上準備了一晚上的詞都沒機會出口呢,表小姐一句接一句跟您說話,小姐本想待她說完再開口,到底是表親有她勸著一些您還能消消火,奴婢也就沒提醒主子抓緊時間請安。可沒想到表小姐勸完之後您臉上的火氣非但沒減反而更大了。加上小姐生來膽子就小,經不得嚇,猛地受一點驚嚇就容易慌神。方才表小姐站得有點高說話的聲音有些大,小姐可能是被突然的聲響嚇了一跳,恍神間忘了備好的台詞了。奴婢也著急剛要過去安撫小姐一下,想著之前這種情況也有過,安撫一下小姐就回神了,趕緊給夫人請安才是正經的。奴婢真的只是開口安撫了一下小姐,害表小姐誤會了,奴婢真是該死!」看著劉氏的臉色似乎緩和了一些,慢慢變成對自己的探究,席翠接著說道,「今日姑爺將小姐交給奴婢,本以為奴婢能幫著小姐討好夫人,不成想惹怒了夫人不說還害得小姐受到驚嚇,若是叫姑爺知道了豈不是更要誤會夫人!夫人不嫌奴婢粗笨將奴婢從侯府要來那是奴婢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就沖著這份抬舉奴婢也要在姑爺今日見到小姐之前好好勸慰小姐,決計不能讓姑爺與夫人之間因為小姐的事情生分了。」
劉氏抬眼看了看身邊的玲瓏,卻見玲瓏面色一陣紅白交替,雙手攥緊了手里的帕子,似要將那帕子擰爛一般。跟了自己這麼多年,原以為差不多算得上成氣候了,可現在看來竟比不上眼前這個黃毛丫頭伶俐。玲瓏倒是跟自己年輕時有幾分相像,可惜氣度不夠,野心大不是壞事,壞就壞在她對自己的心思都不太單純,劉家這些年在王家的所作所為也讓她不得不防。佷子佷女再親也親不過自己肚子里爬出來的,眼看著劉家兄妹懷著將王家佔為己有的心思,她這個做母親的豈能不為自己的兒女打算?若不是暫時需要劉家繼續為自己在王家提供助力她才不會眼睜睜看著玲瓏不把自己兩個親生女兒放在眼里,也放任不管?席翠現在不能動,一旦動了席翠自己兒子身邊可就剩下玲瓏一個人了。正好席翠話里話外都透漏出示好的意思那就給她個機會,席芸婷先不動,等等再說。
王少梅看到這里心里總算舒坦了不少,從頭到尾她這個嫡長女都坐在一邊跟擺設物件似的,她這個表小姐反倒在上面頤指氣使的很不客氣。什麼東西!席翠的話雖然含蓄可明里暗里的把她這個表小姐鳩佔鵲巢的事指的清清楚楚。她都听明白了,母親豈會看不出來?她倒要看看母親還怎樣維護這個親佷女!
王少菊卻飲了一口茶,站起來,對劉氏行了禮,「母親,既然嫂子已經請安了,其他的就無需計較了,時間也不早了,哥哥吩咐說讓去祖母那邊一趟,太晚了不好。」說著走過來,輕輕扶起芸婷的胳膊,「嫂子莫怕,母親不會怪罪你的,咱們去祖母那邊。」
這真的是自己靦腆害羞的小女兒嗎?如果說今天站起來做這件事的事王少梅劉氏或許不會覺得有什麼,少梅的脾氣自小就是那般執拗,可是自己這個唯唯諾諾的小女兒竟然也這樣當著自己的面維護席芸婷是怎麼回事?就因為昨天,席芸婷去雅居給她送了禮物?她的女兒竟這般好收買怎麼自己從前一點都沒察覺?
芸婷的手一直拉著席翠不放,席翠跪著劉氏不說起來,她哪里敢動彈,可芸婷就是不放手,無奈之下王少菊只能站在兩個人中間索性將兩個人的胳膊都拉住了,一起往起拉。「母親……你就讓嫂子走吧,真讓她跪時間長了膝蓋上留下印子,席翠就是想遮掩這件事也繞不過哥哥那里了!」這是王少菊第一次這麼大聲說話,就連王少梅都嚇了一跳。
劉氏握緊了雙手,可到底是自己的女兒,本來就跟自己不是很親近,萬一忍不住罵幾聲怕是以後都不過來見自己了。想到當今皇後跟自己的親生母親王李氏,雖是親生母女卻勢同水火,她再怎樣都不能讓自己落得那般田地。「算了,都起來吧。沒想到你們主僕別的本事沒有,倒能把我這一對兒女哄得服服帖帖的,要是他們什麼時候肯待我如待你們一般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席翠乍听這話其實沒什麼,可再配合上劉氏剛才看著自己的眼神就不同了,這算是要她識趣點幫她穩住她的兒女嗎?可是她能嗎?關鍵是現在不論她是不是真的有能力辦好這件事,而是她要讓劉氏覺得自己有能力這樣做。王少菊對芸婷的關心不是假的,這個已經好辦多了,還有一個王少梅該怎麼辦?
玲瓏此刻才反應過來,王少菊竟然幫她們?這怎麼可能?對這個王少菊玲瓏也是煞費苦心的,當初為了投其所好,玲瓏研究字畫,苦練書法,可不管自己如何糾纏這位始終無動于衷,讓她有種熱臉貼冷**的感覺。還因此被王少梅一再嘲諷。昨日芸婷去過雅居的事她也知道,不就是送了一副字畫嗎?她玲瓏送到雅居的字畫沒有十幅也有八幅了吧,還以為王少菊這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一般清高了,可為什麼她就能為她們動了凡心?
王少梅是不會錯過任何挖苦玲瓏的機會的,如今擺在面前的這麼好的機會她又怎會錯過?于是笑著走到玲瓏正對面卻站在距離席翠她們比較近的地方,用她能想象到的平生最為不屑的蔑視的眼神看向她,然後搖著頭,「漬漬漬,看來哥哥跟妹妹到底是一母同胞呀,這看人的眼光也這麼一致。你說當初咱們玲瓏表妹也算是盡心盡力了,可怎麼人家一個兩個的都是看不上呢?玲瓏表妹你可千萬別灰心,好在母親生了三個孩子,不是還有我嗎?要不你把討好他們兩個的手段在我身上也使使!我跟他們不一樣,絕對不會視你如無物!呵呵……」因為我呀一直視你如糞土!
「好了,少梅,怎麼能這麼欺負你表妹呢?」劉氏儼然一副生氣的表情,可她真正生氣的並不是王少梅對玲瓏的態度,而是她將這種態度表達出來的方式!這麼的簡單粗暴,毫無技術含量,日後肯定是要吃虧的。
王少梅一點都不介意自己母親是不是生氣,單看玲瓏那熱鬧的臉她就已經夠開心了。
說完就跟著芸婷她們一起出了和居向老太太的寧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