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出征之後許久,喜梅才知道席翠在雲劍出行前曾出府與之相會。便氣急敗壞的跑來追問,席翠很坦然的告訴她那天發生的事。為此喜梅接下來的好幾天心情都很暴躁,跟露居的幾個小丫頭都發生了爭執。
席翠樂見其成,剛好趁機打發了幾個不省事的出去。不等劉氏反應過來,在她另行安排幾個進來之前,齊媽媽已經跟木媽媽打了招呼,從老太太那里領了幾個人把空缺給補上了。這件事因為老太太出了面,劉氏也沒再說什麼。
喜梅知道自己被席翠給白白使喚了又是一陣亂發脾氣,卻也沒奈何。齊媽媽對喜梅很是不喜,好幾次都想把人打發了,可席翠卻給攔下了,說這個人還要留著,吳嬤嬤回來再說。喜梅的賣身契夫人給了吳嬤嬤。
一晃又是兩個月過去,南邊的戰事據說也打了將近一個多月了,大夏朝廷小勝了幾場,卻還是輸多贏少。北邊又發生旱災,王尚書要去災區查看,朝里的時都交給王少岩處理。王少岩已經領了官職,是戶部侍郎的餃,手里卻捏著戶部跟吏部兩個大部。此次旱災似乎很嚴重,戶部批了八十萬兩災銀卻石沉大海,誰都知道這里面多少與皇帝的妹妹永安公主及其駙馬勞國舅密切相關,卻是沒人敢插手去查,只能由王尚書本人出面。
說到這位永安公主就一定會牽連太子,因為太子是他這位姑母親手帶大的,而太子對待自己這位姑丈勞國舅更是親近無比,時常東宮都不住而留宿公主府。勞國舅之所以娶了公主卻被稱為國舅卻是牽扯到太子的身世的。當今太子的親母就是被追封為皇貴妃的那位本家姓呂勞家是其外祖家。呂家世代追隨當今皇上到了皇貴妃的父輩不幸慘遭滅門,說起來也算是為主盡忠了。皇貴妃因此得以嫁給當時尚未稱帝的皇上,從勞家出的門。後為皇上生下太子,卻紅顏薄命早早就去世了。勞家在前朝也是權貴之家,並沒有因為皇貴妃的去世而對皇上心生不滿,依舊傾盡全力輔助皇上。
皇帝離不得勞家就算是做樣子也不能著急另娶他人,于是太子就一直養在自己妹妹身邊。多年之後,王家投靠了皇上,皇上迎娶了當今王皇後。得勞王兩家相助登基稱帝,權衡再三王家得了皇後寶座,勞家雖只得了名不正言不順的國舅爺,卻保住了太子的名分。
勞國舅並不是閑散皇親,他手里握著大夏國三分之一的兵權,當初天下大定兵權三分之一握在皇帝手里,三分之一給了淮安侯,另外三分之一在勞國舅手里。除此之外,朝廷里他也有不小的勢力,明面上支持太子的人大部分都是他的人,暗地里應該還有,可究竟是哪些人就連皇上都模不準。
這件事不管是不是真的與勞國舅有關只要跟他沾上邊,旁人都不敢輕易插手。
放眼朝廷只能由王尚書親自出馬了。
眼看楊姨娘的產期馬上到了,王尚書只能拜托老太太對海棠苑多加照看,說到底她還是不放心劉氏。
有一些內宅里的事情,男人們並不是不知道只是懶得管。像王尚書這樣的人更是如此,朝堂上的事已經讓他焦頭爛額了,哪里還有心情管後院的女人。
臘八節王家是要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吃飯的,今年少了王尚書,劉氏也沒太上心,只叫廚房多備了幾樣菜讓眾人都去寧居。
席翠今日才終于見到了翠竹苑的玉姨娘。只見她一件半舊寶藍色綢布棉衫罩身,里面穿著一條月色錦裙,裙擺繡著幾株淡墨色翠竹,配和她頭上簡單的垂雲髻,不著一點金玉,襯得她這個人越發的沉靜淡漠了。就是在皇覺寺念了十年經的老太太都沒她這樣的月兌塵氣質。
簡單的見禮,玉姨娘坐在了少菊旁邊。
菜上齊了,大家都坐好了,卻沒听見老太太說開席。因為玉姨娘旁邊的位子還空著,劉氏看老太太的目光越來越冷,心里暗自得意。楊姨娘這個蠢貨,仗著自己懷著王家的孩子,竟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先前是老爺寵著她沾不上手,好容易老爺走了還把海棠苑交給老太太管,如今看來老爺是真把這女人寵上天了,連老太太的臉都敢不給了。
終于老太太忍不住了,打發身後的木媽媽去催人,然後沒好氣的拿起了筷子開了席。
見老太太不想把事情鬧開,劉氏趕緊添一把火,「母親千萬別生氣,楊妹妹就是隨性一些,懷著孩子呢行動不便,可能路上耽擱了。咱還是在等等吧,不然一會來了一看咱們沒等她怕心里難過,收不住脾氣鬧起來……」
「啪……」老太太手里的筷子甩到桌子上,「不就是懷著孩子嗎?你都生了三個呢,怎麼沒見你像她這樣啊?她這般不把我放在眼里難道還要我護著她?我雖然老了,可脾氣還沒敗呢!」
過了好一陣子,木媽媽急匆匆的趕回來,回稟老太太的時候言辭閃爍,猶豫不決。老太太發了火,她才兩腿一軟跪在地上,急忙說道,「老太太恕罪,老奴過去的時候楊姨娘正在梳妝呢。歡歡喜喜在一邊也催促著,楊姨娘卻說沒關系,到了就成,老爺知道她是什麼性子,不會怪她。老太太再怎麼樣不也得听老爺的,就算是遲到一會隨便找個理由糊弄一下也就過去了。老奴听了這話心里忍不住替主子不忿,就沒進屋子直接折返回來了。」
老太太忽的站起來,指著門口氣得全身顫抖,「這這像話嗎?一個小小的姨娘就敢這樣沒規矩了!她倒是忘了自己不過是個奴才!這要讓她把肚子里那個孩子生下來了還指不定尾巴怎麼翹呢!我不管了,他這位姨娘我護不了!」老太太說完也不吃飯了顫巍巍的扶著木媽媽進了里間。
劉氏看看眾人,臉上雖然不顯可心里還是在暗笑的。她早就看楊姨娘不舒服了,自從這個女人得了寵沒少給自己添堵。王少岩身體不好那會她是真的害怕她肚子里那個生出來,可現在不一樣了,王少岩的身子已經大好,她生出來也不過是個庶子,根本撼動不了自己兒子的地位。因此她早就變了策略,這幾個月一直對海棠苑放任不管,只等她生產的時候想辦法去母留子才是最穩妥的。
老爺的性子她是最了解的,對楊姨娘的寵愛無非是想要再要個孩子,只要她能保住那個孩子,一個姨娘的死活他才不會在意。這樣一來既不會與老爺生了嫌隙又能將她的孩子抱過來自己帶在身邊,教好了指不定將來能幫襯王少岩一些。
老爺出府于她本是個很好的機會,卻不想老太太突然將手伸到了海棠苑。原以為這件事真的做起來還需費些破折,沒想到楊姨娘這個蠢貨居然自己就把老太太得罪了。如今老太太罷手,她楊姨娘還不是任由自己拿捏?
席翠雖然不知道劉氏在想什麼,但她至少知道一點那就是楊姨娘這是在找死。好像從第一次見到這個女人她就在找死,上一次差點拉上芸婷墊背,這次又準備拖上誰呢?
幾個人無聲無息的坐著,眼前的膳食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楊姨娘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一下,看了看已經開始的眾人,橫眉怒指對著劉氏卻半天沒說出一個字。席翠這才發現她身邊的兩個丫鬟長得一模一樣。可是自己上次見到的喜喜是哪一個?
就在她費心琢磨這種無關痛癢的小事情的時候,楊姨娘已經怒哼一聲甩袖走了,歡歡喜喜趕緊跟上。席翠分明看到其中一個多看了自己一眼。
回到露居,正房有人伺候著席翠早早回了偏院。推開自己的房門還沒點燈,屋子里漆黑一片,忽然肩膀被人拍了兩下,席翠嚇壞了。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大氣都不敢出了。
只听一陣低笑從身後傳來,然後燈被點著,屋子里亮了。來人站到席翠面前,一身粉色丫鬟裝扮,正是今日跟著楊姨娘的其中一個,只是兩張臉一模一樣,席翠模不準眼前這個是哪一個。
「果然是這樣!喜喜說你只有在害怕的時候才真的像個小丫頭,平日里你心思太重,讓人捉模不透。」說著徑自坐在席翠面前的圓墩子上,「我是歡歡。」
「你怎麼會在我的屋子?」席翠想盡量保持冷靜,可聲音還是忍不住有些暗啞。這個丫頭剛才說什麼?她只有在害怕的時候才會這樣?平日里她的樣子她也知道?莫非她一直跟在自己身邊,而自己竟然渾然不覺?
「我的身手在你們露居根本是來去自由好嗎?」。歡歡得意洋洋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放到嘴邊。
就算你身手好也不用來這里串門吧?我們不是很熟吧?席翠暗道。等等既然她有那等身手為何今日要現身?席翠不由想起那個破碎的玉鐲,看來是來討債了。
「楊姨娘讓我過來問問你,上次那個鐲子可還喜歡?」歡歡奸笑著飲茶,眼楮邪邪的撇向席翠。一看就是知道事情真相的。
我想把那些破渣子全都給你丟回去可以嗎?席翠狠狠地捏著自己的手心,臉上卻仍是笑著,「那麼好的東西怎能不喜歡,姐姐可要替妹妹好好謝謝楊姨娘。」
「呵呵……」你還真能裝!歡歡笑著放下茶杯,「這個你不說咱們都懂。姐姐來就是告訴你一聲,上次只是個見面禮,日後還會有大禮送來。妹妹你只管耐心等著。哦,還有一件事,今晚發生的事姨娘自會應對,妹妹你千萬不要插手,盡管往干淨的撇。」說完就站起來,拍拍手,自言自語道,「我是真心不喜歡爬窗戶,尤其是你這屋子的窗戶還這麼小!」
席翠冷著臉,看都不想看她,不想爬窗戶?有本事你就這麼光明正大的走出去啊!看到時候誰著急!然後听到一聲響動,等她回頭歡歡已經不見了。
人是走了,話席翠卻听得清清楚楚。禮物不禮物的她就不惦記了,上次那個鐲子已經讓她受益匪淺了,楊姨娘那邊沾上總沒好事。不是不讓她插手嗎?剛好,這件事她們的想法出奇的一致,她從來都沒想要插手,也沒那本事。
老太太被楊姨娘氣得不輕,安排在海棠苑的人手當時就撤了回來。第二日一大早木媽媽就過來找芸婷說是老太太氣得吃不下東西想看看芸婷能不能弄些新花樣的點心送過去。芸婷閑著也是閑著馬上進了小廚房。不到一個時辰,她就帶著席翠去了寧居。
正在閑聊的空檔,一個小丫頭慌慌張張跑進來,過門檻時急的差點跌倒。木媽媽遠遠的看見了就罵,「慌慌張張的干什麼呢?沒一點眼色的東西不知道老太太心情不好啊?」
那丫鬟卻似乎顧不得木媽媽發脾氣,幾步跑到老太太跟前,噗通一聲跪下,戰戰兢兢道,「稟老太太,楊姨娘生了,可是……可,可是小少爺,小少爺死,死了……」
老太太站起來,手里的拐杖戳的地面咚咚發響,「說清楚什麼時候生的?怎麼就死了?還是個小少爺?」看著就要倒了,好在木媽媽一把將她扶住。
「昨半夜就發動了,楊姨娘不敢來找老太太只能差人去找夫人,夫人過去的時候就已經生出來了,當時就是個死的。」丫鬟的臉死死貼著地板,生怕一個不小心撐不住肩上的腦袋似的。
「去海棠苑!」老太太說完就往海棠苑趕去,芸婷也要跟上,席翠想拉住她可這時候怎麼攔?
一行人風風火火的去了海棠苑。一進門就听見歡歡喜喜哭天喊地的哀嚎聲,楊姨娘躺在沾染著血跡的產床上臉色慘白,雙唇緊閉卻只是流淚。
見到老太太,劉氏眼里閃過一絲驚慌,「母親總算是來了,你看這個樣子老爺若是回來……」
「你現在怕了?昨晚我找人求你的時候你怎麼不怕?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從我懷上他你就心心念念的想要害他,之前老爺護著我你沒機會,老爺走了你為了達到目的挑撥老太太誤會我,老太太剛松了手你就迫不及待了!若不是你故意拖延著不叫產婆過來我何至于產下死胎?他也是老爺的骨肉,你如何下得了手?」楊姨娘強撐著身子,雙眼布滿淚水,芸婷看著她的樣子忍不住也跟著哭了。
不一會王家兄妹都來了,王少岩因為是男子不能進產房就在外面等著。王家姐妹看著滿目的狼藉沾血的床邊放著一個早已變成黑青色的嬰兒,不由倒吸一口氣,冷眼看著劉氏。劉氏看著自己的兒女,透骨的寒意席卷而來,忍不住後退幾步,「你們用這個眼神看著我是什麼意思?你們相信她說的?我才是你們的娘!你們是要因為這個女人就厭棄我嗎?我辛辛苦苦是為了誰?」
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想的,席翠忽然覺得劉氏說的是真的,這件事她大概是真的被人楊姨娘設計了。可是如今被自己的兒女這樣對待卻也怨不得他們,王尚書的後院兩個姨娘,兩個通房可這麼多年一來卻一個庶出的孩子沒有,即使有也保不住,再沒腦子的也能看出點什麼吧。有了之前那些沒活下來的孩子,這一個只要出了事定然與她月兌不了干系。
「劉氏!別說我不念人情,這件事我給你解釋的機會!」老太太轉身出了產房,坐下來,冷眼看著站在面前的劉氏,「楊姨娘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我說不是母親可願意相信?」劉氏尚未從子女憤恨的目光中回神過來,心里空落落的無心辯解。
「我這是在給你機會解釋!你這是什麼態度!」老太太手里的拐杖再次墩地,眾人都一陣心驚,劉氏卻是面不改色。
「老太太到底是偏心與她!我昨晚緣何會遲遲不去寧居,你卻沒給我半分機會解釋,直接就厭棄了我!別說我當時並非故意就算是故意的也不過是耍耍性子,可今日她犯下如此大錯,老太太卻還有這樣的耐心听她解釋?難道在老太太心里我腳下這個連哭都不曾哭一聲的孩子,就不是你的孫子嗎?」。不等劉氏開口,楊姨娘歇斯底里的聲音從產房里面傳出來。
席翠想她這是一定要抱著劉氏一起死嗎?這個女人究竟跟劉氏有多大的仇恨,恨到連自己的孩子都要利用?不止孩子,連她自己的生死她都已經全然不顧了,似乎只要能傷害了劉氏,傷敵八百自損一千她都願意。
老太太看看產房那邊,語氣軟了許多,「你先不要著急,我知道你氣。可她到底是你們老爺的正妻,掌管著一府的中饋,豈能因為你的幾句不忿之言就定了她的罪?」說完這幾句,老太太似乎覺得有些不合適了,馬上換了話題,「你還是好好休息吧,保住身子要緊,你還年輕,孩子沒了再要就是,傷了身子就真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