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翠知道王家需要錢,可老太太又豈會不知?但是老太太更堅信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只要保住王家不在此刻往老家的刀口上撞,日後王家還愁沒錢嗎?芸婷是個好孩子,而且有錢,可勞家留她不得,王家為了她與勞家對著干,到最後還不是抱著她和她的錢一起死?
雖然她這麼做是有些忘恩負義,可是在這個世上恩義這東西從來都只有愚蠢耿直的傻子才會奉若神明,而他們到最後被記住的又有幾個?相反那些被萬世稱頌的重情重義之士身上所具有的無非都是不擇手段上位之後,往自己身上裝點那些個冠冕堂皇的高貴偽裝罷了。
卑鄙無恥並不代表就是錯的,在爭權奪利的權貴之間,只有最後留下性命並且功成名就之後才能最後根據成王敗寇書寫對錯是非。老太太同情侯府,卻不會因此愧疚,他們又機會改變自己的命運的是他們自己選擇了放.+du.棄,怨不得別人。
她躺在床上閉著眼楮,嘴上低聲念著佛經,心里卻在反復咀嚼這樣的一番道理,終于她找到了結論,無論如何為了王家她沒錯。侯府有今天並不是她造成了,先皇,勞家都有責任,甚至比她責任更大。再說了她後來就去了寺廟,對侯府的事根本一無所知,到最後知道的時候一切早已成為定局了。
想著想著她心里舒服了許多,然後翻身坐了起來。
木媽媽剛好進來,見她已經醒了趕緊上前幫忙穿衣服,整理頭發。看老太太氣色似乎不錯,木媽媽心一橫,悄聲說道,「老太太,席翠來了,在外面候著,您看見不見……」
老太太原本含著笑意的臉驟然冷卻,嗓音一沉,「叫她進來吧,看看她說什麼再說。」
木媽媽應了聲,對身後跟著的小丫頭點點頭,小丫頭退出去將席翠帶了進來。
席翠進來的時候老太太已經穿好衣服坐在了一邊的軟塌上。木媽媽捧著熱茶在一邊伺候著。
席翠行完禮低著頭站在原地,靜靜的平復自己的呼吸。待心緒穩定之後,席翠見老太太還沒開口,便笑著抬頭,笑靨如花完全看不出一絲怨恨,「奴婢這次去了這麼久一路上著急趕路沒能給老太太帶什麼特產之類的物件回來,怕老太太日後見了怪罪,這不親自上來給老太太先稟報一聲,咱們這次可是凶險萬分,老太太您慈悲可千萬別念叨奴婢啊。」
「你這丫頭,嘴巴還是一樣能說會道的。知道我喜歡你,便借著這個在我這里賣乖。少岩已經來過了,可你們這一路上發生的事他設麼都沒跟我說,要不你跟我講講。」老太太見她並沒有說芸婷的事便干脆順著她的桿往上爬,她想看看席翠到底要說什麼。走之前,她將自己的意思已經讓木媽媽很直白的告訴了吳嬤嬤,可吳嬤嬤轉身就去找少岩還要少岩將席翠送去西南找席雲劍。雖然最後還是給了少岩與她一起去的機會,可少岩回來之後兩人之間也並沒有表現的多麼親近。
之前席翠對她的刻意親近總是表現的很淡漠,可今日卻明顯是在套近乎,莫非是想答應自己跟了王少岩以此換取芸婷的性命?若是如此,她席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雖然她很有本事,很聰明,可天底下聰明的女人不止她一個,但是她的王家可就這麼一個!
「老太太難道就不想知道為何姑爺沒心思給您講咱們這一路上的見聞嗎?姑爺今日可是心事重重呢。」席翠不等老太太插話接著說道,「咱們一進京皇上就找了姑爺進宮,回來之後姑爺就開始長吁短嘆。听說皇上要姑爺休了咱們少夫人,好在不動王家的情況下將少夫人株連,以平孫家的怨恨。可咱們姑爺卻是萬萬不能的,且不說咱們姑爺與少夫人鶼鰈情深,姑爺在回門的時候還親口答應了夫人日後少夫人在王家,王家對少夫人不休妻,無平妻,保安康。為了證明自己的真心,姑爺甚至將這一承諾白紙黑字寫下來,加蓋印鑒交由席翠保管,席翠今兒就帶著來了,給老太太您看看,咱們姑爺可真是個情深義重的好兒郎!明日奴婢就去找人裝裱了掛在咱們露居的正廳也讓孫家的人看看,王家可不會由著他們得寸進尺,王家少夫人的命可不是他們隨便就能要的,皇帝開口了也不行!」
「你……你,真拿來了?少岩也答應讓你裝裱了?」老太太看著席翠從懷中取出一張紙來,無論如何不能讓她真的拿去裝裱,一旦此事傳出,王家就等于是將態度明確了,得罪的不僅僅是孫家,勞家,更要傷了皇帝的面子!這皇帝前腳找少岩說話,後腳王家就掛上這麼一副牌匾可不是明晃晃的打皇帝的臉嗎?
席翠將紙張展開,自己拿著給老太太看,卻沒有雙手奉上的意思,見老太太陷入沉思,席翠又開口說,「吳嬤嬤知道這件事之後非要攔著奴婢,說是此時關系重大,還是先到老太太這里來一趟,讓您參詳參詳,拒絕皇帝又不傷君臣之誼的法子老太太說不定就有,若是能用別的辦法解決咱們自然高興,可萬一沒別的法子了,為了姑爺的名聲還有少夫人的性命,咱們只能這麼干了!吳嬤嬤說話很奇怪,居然說什麼皇帝也不見得就真的能把少夫人怎樣,逼不得已的時候她還有辦法。我看吳嬤嬤說這話的時候有點魚死網破的意思,心里難免擔心,于是趕緊就來您這邊跟您商量來了。」
老太太您最好听明白了,您要是真敢放任不管,咱們可就是掛匾額在前,桶天破地在後,要真到了那個時候看你還要如何保全王家?
木媽媽一直在一邊伺候著,席翠這臉上掛著笑,話里卻藏著刀,一刀一刀的刺過來,根本就是要把老太太往絕路上逼呀。她跟了老太太這麼多年,見識過老太太的手段,如今卻眼看著老太太被一個小丫鬟逼的節節敗退心里多少有些淒涼。若不是為了王家父子,老太太何至于有今天?
老太太心里很亂,她的思路一直被席翠牽引著,先是擔心她真的將那幾個字拿去裝裱,可是還沒想到阻止她的最簡單有效的法子,又被她牽引著擔心吳嬤嬤會不會把那個驚天的大秘密說出去。一旦她真的說出去了,王家就徹底完了就算她手里的丹書鐵卷能救下王家一家性命可失去一切的王家是她更不願意看到的。她怎麼就沒想到吳嬤嬤會有魚死網破的想法呢?是啊,芸婷一旦沒了,吳嬤嬤憑什麼還要守著這個秘密保住王家?侯府已經死光了,她現在之所以巴巴的求自己而不是將這件事挑開了說,無非就是想著芸婷還能活。難道她就真的非要救芸婷不可嗎?可是一旦她真的拿出丹書鐵卷救了芸婷,必然得罪勞家,得罪了勞家王家還是一樣前途堪憂……
「老太太您是不是真的有法子救咱們少夫人啊?要是真有法子,您可就是咱們的大恩人,奴婢還有吳嬤嬤定當銘記您的大恩大德,為王家當牛做馬以報答您的恩情。還有奴婢還得告訴您,咱們夫人之前留給少夫人一大筆產業,目前就在奴婢手里管著,老太太您放心,只要少夫人在王家,少夫人的東西自然就是王家的東西,奴婢等一定對王家忠心耿耿,絕無二心。」話可就說到這了,救了芸婷王家還是咱們的主家,那個秘密咱們還為王家守著,如若不然後果可就不是咱們控制得了的了。可也不能逼的老太太太緊,老太太怕的無非就是勞家,可她在這里面似乎有什麼誤會,這一路上沒少听王少岩跟自己談論時局,雖然大部分都是他在說她在听可有些意思她還是听明白了,不如借此安撫一下老太太,「您要是有什麼顧慮,也可以理解。畢竟是要得罪孫家那樣的大將之家,咱們王家是文臣,輕易不願意招惹武將,這一路上文臣武將之間的那些事姑爺也給奴婢講了不少。但是奴婢卻覺得老太太您大可不必擔心孫家,莫說是孫家了就算是權勢滔天的勞家您也可以放心大膽的去得罪。因為呀皇帝要的就是咱們王家跟勞家對立,姑爺說老爺之前有意交出實權致仕,皇帝卻是百般阻撓,強留了老爺,還明里暗里的提拔王家,好幾次都讓勞國舅很是難看。姑爺還說在皇帝這樣刻意的偏袒之下王家早就已經成為勞家最大的對手了,若是王家能順著皇帝的意思跟勞家對著干後面還有皇帝撐著,可一旦咱們小心翼翼的討好勞家皇帝可就不高興了。真到了那個時候,皇帝踩,勞家打,咱們王家才是真的永無翻身之日了,搞不好還要連累宮里的太後跟菊妃。(少菊進宮直接被封了菊妃。)」
老太太听完這些話才真的有了一種被醍醐灌頂的感覺。自己這些日子病著,外面的事大多都是下人們從外面听來的,王尚書幾乎不來寧居與她說話,她對朝事知之甚少,只是但憑自己的猜測。她想著皇帝明明是勞國舅之子卻繼承了先皇的天下,王皇後無論知不知道這件事都無法改變她雖貴為太後卻沒有實權的事實。
王家已經失去了可以倚仗的太後,又沒有兵權在手,勞家此刻定然權傾朝野,那麼曾經站在最高處的王家必然成為他的眼中釘肉中刺,雖然現在王家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風光。可她卻忽略了一個事實,那就是皇帝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道的時候他作為皇帝絕對不會允許勞家一家獨大,而放眼朝堂之上最適合扶起來與勞家分庭抗禮的似乎只有王家,況且自古以來便是文臣武將相輔相成卻又相互制約,王家剛還是文臣,所以皇帝必然要扶持王家。而一旦皇帝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為了皇位他究竟會不會認了勞國舅這個親爹更是不得而知,自古帝王有幾個將親情看重的?
所以勞家其實根本不可怕,他們隨時都有覆滅的危險,若王家能將扳倒勞家的功勞拿下那將是不世之功,到那個時候王家的權勢又豈是今日可以想象的?
她怎能犯了這樣的錯誤,險些釀成大錯!此時她拿出丹書鐵卷救了芸婷既為王家為少岩博得好名聲,更能不傷皇帝臉面,就算是得罪勞家又如何她要的便是得罪勞家。
老太太越想越激動,干脆站起來,拄著拐杖在房間來回走動。席翠早已將手中的紙張收好,躬身站著,看老太太的樣子應該已經改變注意了。既然如此她也沒有再做逗留的意義了。于是在老太太轉到自己面前的時候,側身擋了擋,彎腰對老太太行禮,「奴婢今兒的話說的有些多了,求老太太別怪罪,這都是為了咱們少夫人……老太太您要不先想想,奴婢這就去找人裝裱這幾個字去。」說著就要走。
老太太哪里能這麼放她走,她這個時候還裝裱什麼字啊?芸婷她已經願意救了,豈能讓她再做這些得罪皇帝的事。
于是老太太一把將她拉住,沉著臉,「你這丫頭怎的這麼沉不住氣?我可是說過不救你家少夫人了?芸婷那孩子我喜歡的很,怎麼可能見死不救?你且去將少岩叫來,我有話跟他說。」
席翠忙應聲,幾乎是小跑著離開了。
王少岩正在與芸婷說話,強顏歡笑的樣子。
席翠笑著跑進來,一進來就用力抱緊芸婷,聲音略帶興奮甚至有些沙啞,「好了,你得救了,終于將你救下了……」
芸婷手里還拿著一本字帖在臨摹,被席翠這麼一拉扯筆掉到了地上,墨汁撒了一地,可她見席翠這麼高興也沒將她推開,干脆放下字帖,兩只手也抱緊了席翠,這還是席翠第一次這麼激動的抱自己呢。
席翠的臉從芸婷的肩膀上抬起來,看著王少岩,「姑爺,老太太叫您過去,說是有事情要跟您說。」
看席翠的樣子,老太太定是已經答應救芸婷了。
他趕忙放下手里的東西往寧居跑去,一路上他又是興奮又是驚嘆,席翠是如何說服老太太的?他在老太太跟前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擋了回來,怎麼席翠就有這種本事?他終于發現席翠是個充滿神奇力量的女人,同時更為這樣的人在自己身邊而慶幸不已。
進了寧居,老太太已經在正堂等著了,她換了衣服。此時的老太太一身華服,斑白的華發挽成了端莊的牡丹髻,金色的鸞鳳展翅步搖插于發間,紅寶石裝點的足金頭面閃閃發光,借著燈光可以看出來,老太太今日還上了妝,臉上擦了脂粉。自從將老太太從寺廟接回,她就整日里素裝淡裹,吃齋念佛的,這還是第一次見老太太如此雍容華貴的打扮,如今看來頗有幾分二品誥命夫人的氣度。
見王少岩進來,老太太即刻站起來,由木媽媽扶著走在前面,王少岩跟在身後。幾人很快來到了王家後院供奉祖宗靈位的香苑。
原來是要來這里,難怪這個時辰老太太還要仔細裝扮了自己才肯動身。王少岩站在香苑門口隨即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模模鬢角的頭發確定沒有失了儀表這才跟著老太太進去。
香苑常年四季都沒什麼人來,除了定時有幾個下人打掃之外這里感覺不到一絲人氣。加之是供奉靈位的地方,冷風吹過都顯得比別處多了幾分寒氣。老太太進了正堂,木媽媽上前點了蠟燭,燃了香遞給老太太。
老太太捧著香跪在擺在靈位前的蒲團之上扣了三個頭這才起身將香插在了香案之上。
然後站在一邊,看著王少岩做完她剛才做的一系列動作。
接著老太太出了靈堂邁步走到院子之中的幾顆松樹跟前,從第一棵樹腳下開始邁步大約走了五步停下來,在那個地方做了記號,又轉身來到第二棵樹下,一樣又走了五步在之前做記號的附近又做了一個記號,兩個記號相距很近了。緊接著老太太又轉身來到第三棵樹下,同樣的向之前做記號的方向走了五步,停下來,又做了記號。三個記號幾乎重疊在一起,老太太量了量,指了指地上,對王少岩說道,「去取工具來,挖開這里。」
王少岩從角房找到一根鐵鍬,在老太太指的地方開始挖。地上的土早已長了一層青蘚,鐵鍬常年不用有些鈍,地面卻有點滑開始的時候差點將王少岩閃一跤。
王少岩此刻也顧不得儀態了,用腳踏在鐵鍬上面使勁往下一鏟終于噌的一聲刨開了地面。開了口子就比較好辦了,下面的泥土沒有上面的泥土緊實,王少岩很快就挖到了一個鐵盒子。鐵鍬踫在盒子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趕緊丟開鐵鍬,蹲下來,擁有刨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