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南宮宇峰之後,席翠將王家的對牌和賬簿都拿到了瑞娘的房間。那東西瑞娘似乎認得,卻只是看了一眼便將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孩子身上。
席翠知道她這是在拒絕,可這件事卻只能勉強她了,就算不是為了別人,單為了她懷中的孩子也只能如此。這個孩子總歸是王家的人,與王家的關聯永遠無法徹底剪斷,遲早他都要擔負起王家那份責任。
于是席翠只是靜坐著,東西卻也不拿走,瑞娘哄得孩子睡著了,這才無可奈何的走過來,坐在席翠身邊。
「歡歡喜喜對我說完我就在想這件事了,老太太可真是會物盡其用啊!」瑞娘意味深沉的笑著,將對牌捧在手里端詳,「當年劉氏之所以做出那麼多令人發指的事哪一件不是受它們所累?雖然她口口聲聲為了自己那三個孩子,為了王家可大家心知肚明,她是有那樣的心思,卻不僅僅`.``是為了他們,分明有更多的則是為了將這一對小東西裝金裹銀,讓它們更加炫目而已。如今王家雖談不上敗落,卻也是外強中干,她卻將擔子直接甩給我,虧我起初還對她將孩子還給我一事滿懷感激,如今看來這一切分明就是她步步為營,處心積慮的算計。她知道只要這個孩子在我身邊,我就是將王家恨入骨髓也必須忍著怨恨任由她擺布是不是?可她怎麼就敢如此斷定我跟我的孩子會稀罕他們王家那一點虛華?」
「你作何打算?」听她的口氣似乎仍堅持要拒絕,席翠雖然不希望如此,可她還是願意在這件事上尊重瑞娘自己的決定。
瑞娘將對牌放回原處,看看孩子,再回頭看看席翠,「我知道你一直想要讓王少岩給孩子取名字,起初我並不反對,不是因為我對王家有所眷戀而是我也在猶豫要不要將事情做絕。但是這次老太太的舉動給我提了醒,若我不表態她依舊會將我們母子捏在手里不放,她眼里那個王家或許重于一切,值得她為之付出一切,但是我眼里任何東西都抵不過我的孩子重要!那個王家已經吞噬了一個王李氏,一個王劉氏,還有一個王少岩,王少菊,而王少梅的命運也不見得好到哪里去,我不想自己的孩子再搭進去。她給我這些是什麼意思我明白,可她許的這份富貴我哪怕有過一絲心動,那個時候就不至于名都不要的想要逃離了。而如今,既然我已經是瑞娘了,從前楊姨娘的一切便都與我無關,我和我的孩子跟王家不再有任何關聯。王家富貴與否與我們無關,至于我孩子今後的人生,自有我這個做母親的為他預備!」她面含歉意的望向席翠,「只是怕要為難你了,老太太不好對付,她既苦心布下這步棋自然不會輕易放棄……」
「你擔心什麼?她能奈我何?」席翠拍拍她的手背,「實話跟你說吧,剛進來的時候我其實是希望你答應的,可是听你說了這麼多之後我覺得你不能答應。那個王家太危險了……一個芸婷在里面我已經夠提心吊膽了,萬萬再不能將我們的人放進去了。至于老太太那邊你盡可放心,我自有辦法應付。」
瑞娘擔心老太太會拿他們母子的身份威脅席翠,真要把老太太逼急了,將他們母子身份告訴王尚書也不是不可能的。屆時王尚書若上門發難,席翠就是想將他們留下怕是也不太可能了,更有甚者還有可能害她遭受刑獄之災,進而牽連她與南宮宇峰的婚事。
可席翠卻並不害怕老太太的任何手段,因為她的手里死死捏著老太太身上最軟的那根骨頭,而這跟骨頭便是那個秘密。但憑這一點,老太太投鼠忌器在席翠這里踫到任何事都只能忍著。
從瑞娘那里出來,席翠想了一個晚上,這東西不能直接還給老太太,她倒不是怕她什麼,而是在席翠看來這是個機會。畢竟日後嫁入南宮家她就是得了南宮宇峰的允許可以自由出入,卻也要顧及禮王妃的面子,王家這邊的事情她不方便直接插手。當初想要瑞娘接下這東西就是奔著這個目的去的,想著自己人管著王家芸婷那邊自己也能放寬心了,可如今事情變成這樣,她若直接還回去,老太太雖不能將自己如何,可少不了與芸婷為難。畢竟自己離得遠了總不能事事看著。與其如此,倒不如再找個自己可以掌控的人來接手此事,暫時瞞過如今的老太太應該也不算難事。
可是選什麼人呢?
齊媽媽母子她是信得過的,可交給他們卻有些名不正言不順,怕他們日後行事也多有不便。如今看來,玲瓏倒是很合適,只是這個玲瓏太過狡詐,萬一弄得養虎為患反而不好。
好在現在玲瓏的賣身契還在自己手里,如今之計只能……
果然見對牌沒還回去,老太太以為瑞娘接受了自己的安排,也開始著手準備玲瓏進門的事。席翠給寒煙傳話過去,寒煙竟然給玲瓏預備了一對龍鳳金鐲給玲瓏添妝。席翠立刻領會了寒煙的用意,笑著將鐲子收好,心道,這寒煙可真是手段高明了不少,明面上是給添妝,可玲瓏一旦接了她的東西便是承認了自己奴才的身份。不接更不行,因為這禮是從席翠手里送出去的,不接就表示她不願听席翠的任何安排,她不敢。因為拿著她的賣身契席翠便是她的主子,主子發賣奴才那是天經地義的事,一旦真的與席翠撕破臉王家不會幫她,而劉晨呢?有南宮宇峰在劉晨就算是有心保她怕也無能為力吧?玲瓏不是笨人,她知道這其中的厲害關系,所以不管心里作何感想,她一定會欣欣然接受。而寒煙享受的正是她強顏歡笑的被羞辱的模樣。
當然這些日子席翠也沒閑著,她找來貴賓樓的掌櫃的,讓他從自己信得過的女探子當中選出幾個身手不錯又比較伶俐的送來暮月歸。掌櫃的行動很快,當天就送來了四個,席翠給她們取了新名字,惠香,菱香,麗香,迎香。這四香的身手各個都與歡歡喜喜不相上下,性子雖然不如喜喜沉穩,較之歡歡卻好出許多了。
觀察了她們幾日之後,席翠借助小遺幫忙,將她們了解的差不多了才找到一個相熟的人牙子,讓她們暫時待在人牙子處。
玲瓏進門前三天,席翠讓人將南宮宇峰跟劉晨一並請來暮月歸。其實她的主要目標是劉晨,南宮宇峰只不過是個陪襯,叫他來只是為了防止他日後嘮叨。同時她還叫上了玲瓏,只是派去請玲瓏的人在南宮宇峰他們進了暮月歸之後才出去。
對劉晨席翠很客氣,這些日子她雖然忙可外面的消息她還是知道的,皇帝雖然將大將軍的位子給了南宮宇峰可對這個劉晨的寵信卻是十分顯眼的。而劉晨卻是南宮宇峰的下屬,有些事情本該南宮宇峰知會劉晨的皇帝卻親自召見劉晨告知,如此本末倒置,這皇帝的疑心委實過了些。好在這個劉晨是個實誠人,始終記掛著南宮宇峰待他的好,不曾有半分二心。但是這些遠遠不夠,席翠想要的是劉晨的絕對衷心。
所以一旦茶點之後,席翠很快便進入了正題。她是這麼說的,「我知道劉將軍你是個男人,男人到底是粗心些,有些事情難免顧及不到。就拿這次玲瓏的婚事來說吧,我找人問過了,怎能連個陪嫁的丫鬟都不準備一個呢?」有小遺在她當然知道劉晨的那點俸祿置辦完宅院本就所剩無幾,一家人都要緊衣縮食才勉強夠過活,本指望這個月的俸祿領了之後給玲瓏買一個的,可誰知自己那不爭氣的弟弟劉謙竟然在這個時候欠下大筆賭債,為了贖他只能先將錢都給了賭莊。哪里還有錢給玲瓏準備陪嫁啊,就連那點嫁妝都是典當了家中衣物擺設才湊到的,更別提丫鬟了。
「哦,此事劉某卻也想過,只是覺得玲瓏對王家已是熟悉得很,丫鬟什麼的應該……」劉晨果然不會撒謊,這不一開口就已經結巴的不行了。
席翠卻不揭穿他,只是順著他的意思繼續說道,「原來如此……我倒是錯怪了劉將軍了。雖然您這麼想是沒錯,可王家畢竟是高門,玲瓏雖然只是做妾,卻也是劉將軍嫡親的妹子,該顧全的禮數咱們還是要照顧到的。玲瓏這樣去了王家都是熟人自然沒什麼,可外面該如何品評將軍你呢?咱們有時候也該考慮一下自己的!」席翠這番話既保全了劉晨的面子,又將他的謊話輕松帶過,一點都不唐突,反而句句都似真心實意的為劉晨著想。就是旁邊的南宮宇峰听了心里都開始不是滋味了,心道,你一個即將嫁做人婦的女人,別的男人的名聲與你何干?怎麼也不見你替你的未婚夫婿我好好謀劃謀劃?
此刻劉晨心里對席翠自然是感激的,可更多的還是無可奈何與辛酸。席翠說的句句在理,可是他就算是想明白了又能如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席翠卻只是笑笑,接著說道,「虧得我想到你們這些大男人定然想不到如此周全,便提前找了人牙子來,今日叫劉將軍你過來也是相看一下,玲瓏我也叫人去請了。等會她來了好一起看看……」說到這里席翠見劉晨的臉上流露出幾分疑惑,他定是有所懷疑了,所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為官雖然時日不長可這警惕心倒是提高了不少。于是席翠臉上的笑容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便是一臉的憂愁與擔心,她起身走到劉晨面前,親手給他添了茶,恭敬的雙手奉上,「此番如此討好劉將軍兄妹,乃是出于席翠的一片私心,望劉將軍成全。」
她的這一舉動讓劉晨措手不及,他甚至來不及想起自己的猜疑,便趕緊起身相扶,「姑娘不必如此,有何吩咐您但說無妨!」
席翠舉著茶杯卻是不起身,帶著哭腔說道,「想必席翠的出身劉將軍十分清楚,如今席翠內心最為記掛的便是芸婷小姐,可芸婷那般樣子想要自保幾乎沒有可能。而我如今的身份也不能隨時幫她,如今看來能幫得上芸婷的也只有玲瓏了。故而今日我專程找人將你們兄妹都請來,願意為將軍嫁妹錦上添花,那人牙子帶人來了將軍你看上哪個我便願意為玲瓏買下,令外備有一套赤金頭面和一對龍鳳金鐲作為添妝,但求劉將軍莫嫌棄席翠的微薄之禮。」
劉晨的心頭一陣震蕩,原來席翠如此做竟是為了席芸婷,虧得他居然懷疑席翠的用心,當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想到此,他雙手接過茶杯,仰頭飲下,「姑娘放心,就算是沒有這些東西,劉家兄妹念著之前您幫家妹從錢串子手里拿回賣身契一事咱們也當厚報重恩才是,豈敢再從姑娘這里要人要物!」
席翠這才抬起腰來,破涕為笑,竟真的有一滴眼淚掛在眼角,透明的眼淚可以證明世間所有真摯的情感,尤其是一個漂亮女人的眼淚足以擊垮一個像劉晨這樣的男人。劉晨看見了那滴眼淚心里先是一驚,接下來就是對她所說的話完全信任,再無半分懷疑。席翠當然听得到他的話外之音,他在此時提到玲瓏的賣身契,無非是想要席翠歸還,他似乎在告訴席翠歸還賣身契之後,她與他們兄妹之間的恩情已經足夠深厚了。言下之意似要拒絕席翠其他的安排。
席翠當然不能讓他拒絕,劉晨是可以信任可玲瓏卻是不能輕信的,不給她身邊安排一個自己人叫她如何放心?再說賣身契一事,她當然不會直接拒絕他,她甚至可以將給與不給的決定權交給他,讓他親口擺月兌自己將玲瓏的賣身契繼續保管著。
于是她抬手擦掉眼角的淚珠,道,「有將軍這句話,席翠自然是滿心歡喜的,還望將軍莫在提起之前的恩怨,日後芸婷小姐還仰仗玲瓏呢。既然大家如此相熟了,也就無需如此計較了,待會人牙子將人帶來將軍只管挑了便是,都到這時候了要將軍你自己再去找人怕是也來不及了,若是將軍實在過意不去來日將買丫鬟的錢還我便是。如今最重要的是如何讓玲瓏風風光光的嫁出去。」
話說到這個份上,劉晨也不好再說什麼了。只能沉默不語,便是默許了。
南宮宇峰總覺得這件事不簡單,可又說不上來怎麼回事,只能忍著等他們談完,想著送走劉晨再細問席翠。
不一會人牙子果然來了,如席翠安排好的,人牙子帶來四個人,惠香,菱香,麗香,迎香……席翠讓劉晨先選,劉晨不疑有他,見惠香面向沉穩一些,像是個老實本分的便選了惠香。之後席翠給了人牙子銀錢,將其余三人全部留下。
人牙子剛出去,玲瓏便來了。
歡歡去找她的時候,玲瓏很是意外。不過很快就想明白了,歡歡喜喜能自由出入王家一定是理所當然的,她們不是跟了席翠嗎?而席翠不過一句話,老太太便親自操辦要她進王家門,跟之前對待自己的態度截然相反,足以見得席翠雖然離開了王家對王家的掌控卻更加的牢靠了。只是她不知道,如今這個時候席翠為何要見自己?
進了暮月歸她沒想到劉晨居然也在,而且看他的樣子,似乎與席翠和南宮宇峰相談甚歡。雖然早就知道自己這個兄長過于寬厚,容易被人蒙騙,可今日見到這番景象還是忍不住感慨,怕是哪怕她哭著喊著求他幫自己解除與王家的婚約已是沒有可能了吧?更不用說告訴他如今她能有今時今日之結果全賴席翠所賜!他定然是不會相信自己的,因為在他的眼里席翠就是一個完美而善良的好女人,而她玲瓏雖然是他的妹妹,卻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不潔身自好,攻于算計的女人!
見到玲瓏進來,席翠表現的更加殷勤,親自將她從門口迎進來不說,還親熱的拉著她的手一邊噓寒問暖,一邊招呼人奉上茶點。反觀玲瓏,先是一臉的冷漠,繼而是不知所措,一臉的猜忌與懷疑,這讓劉晨很是不滿。
席翠一邊對她的冷漠視而不見繼續賣力的獻殷勤,一邊在心里偷笑。玲瓏啊玲瓏,你可知我如今最想要看到的便是你這般模樣,因為你越是表現的無理,劉晨對你便會越發的失望,當這樣的失望達到一定的程度,你就真的失去這最後一個靠山了……
終于劉晨爆發了,他拍案而起,指著玲瓏怒道,「你看看你什麼樣子!人家席翠姑娘為你勞心勞力,今日好心將我請來又是為你準備陪嫁丫鬟又是添妝的,你不感恩也就罷了,還擺出一幅自命清高的樣子意欲何為?這樣的你太令我失望了,不妨與你明說了今日我算是盡了作為兄長的最後一點責任,日後你自己好自為之!」我不能因為你這樣一個人傷害了席翠,最後破壞了與南宮宇峰之間的情分,劉家還有一大家子人等著我養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