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三當晚就跟著南宮宇峰走了,雖然南宮宇峰約定的時間只有三天,可是段三說這件事需百倍謹慎,挑選人手方面他還是多準備一些時日比較好。至于具體找些什麼人,找多少席翠並沒有過問,一則南宮宇峰的事她不想干涉太多,二則朝陽公主的訂婚禮馬上就到了她尚需時間準備賀禮。
原本她守得孝期是三個月,可發生了朝陽公主上門那件事,讓她不得不提前除了孝,將孝期改為六十九日,也算是勉強合了規矩。
段三離開之後的第二日便是除孝之日,席翠因為要選賀禮便帶著迎香,麗香出了門,身上的衣服卻依舊是素色的,頭上也未戴任何首飾。
之前已經叫歡歡喜喜跟白胖子打過招呼了,讓他幫忙準備著,今日第一家便準備去琳瑯閣了。
琳瑯閣在京城一共四家鋪面,其中最大東西最齊全的就是城南主街上的三號店了,白胖子一般也在這里。席翠的軟轎到的時候白胖子正在里間親自招呼一位貴客。伙計一見席翠來了趕緊進去通報了一聲,很快白胖子便跑出來迎到了門口。
「您怎麼還親自來了?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正準備今兒就叫人送去暮月歸讓您看看,挑上哪件了留下便是,怎麼就這麼不聲不響的就親自跑來了……」一邊說著一邊將小心攙扶著席翠邁過門檻,「你看看不知道您今兒過來,里間的貴賓房現在有人,您只能去我平日里休息的那個房間了……」
「無妨,不過多走幾步路而已,你那間房倒也清淨。」席翠笑著直接往里走,並沒有過問里間貴賓的身份。雖然她完全有權利過問,可是這問與不問卻直接決定了席翠對待白胖子的態度。她此次過來雖然也有突然查訪的目的,但這個目的卻不能表現的太過剛硬,至少在態度上要讓白胖子感覺到自己對他的信任。
果然她目不斜視的越過貴賓房的時候白胖子臉上流露出一抹老懷安慰的喜色。他更加恭順的跟在席翠身後,兩人眼看著就要跨過後廳小門的門檻了。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陣銀鈴一般的輕笑聲,乍听上去,叮當作響宛如環佩相交,清脆悅耳。
席翠回頭,只見貴賓房門口站著一名藍衣女子。淺藍色對振式收腰托底羅裙,水芙色的茉莉淡淡的開滿雙袖,一條米黃色段帶圍在腰間,其間瓖嵌著一塊上好的蝴蝶型和田美玉,美玉底下用銀絲線繡著一朵盛開的牡丹,段帶左側佩帶有一塊水青色琉璃佩玉佩,一頭錦緞般的長發用一支白玉珊瑚簪子挽成了墜月簪,在發箕下插著一排掛墜琉璃簾,好一身大家閨秀的富貴打扮,雍容不失典雅。
再看看這女子的容貌,一雙剪瞳桃花眼,兩彎柳葉吊梢眉,粉面含春,淺笑盈盈,丹唇未啟,笑聲先聞。如此巧笑倩兮間,女子看看走近,席翠竟一時神迷,只覺對方玉面芙蓉,明眸生輝。
好一個明麗動人的女子!
「你這掌櫃的好生沒有規矩,這位姑娘雖是你的常客可看穿著打扮也是待字閨中的正經人家的姑娘,你怎好將人家領去你休息的房間去!」說著竟直接走到席翠身邊,輕輕拉挽起席翠的胳膊,笑道,「若是姑娘不介意咱們一起在這個房間選看東西就好,剛好也能相互參詳參詳。」
頭一次被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如此親熱的對待,席翠一時半會還有些不太適應。但是這麼漂亮的姑娘的善意相邀,自己又不好直接拒絕。所以席翠只能任由她拉著進了里間。
一進去才知道這里面竟然還有三名女子,而且看穿著裝扮,身份應該都不簡單。不過這三位當中卻有一位是席翠認識的,此人便是這些女子中唯一一個做婦人打扮的,曾經的曹小姐,如今的勞家二夫人。
如今該稱呼其為曹氏了。
曹氏一見到席翠進來,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完全僵硬的五官,而站在她身側埋首看東西的一個小姐正好抬頭詢問自己看上的物件如何,見曹氏這樣一幅臉孔自然深感意外,于是也順著她的視線向席翠這邊望來。
將席翠領進來的那位小姐也看見了曹氏的局促,便放開席翠的手上前幾步拉過曹氏的手,「姐姐你認識這位姑娘嗎?」。
曹氏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搖頭,「不認識,我怎麼會認識這種人!」
「姐姐這話是怎麼說的?既然你並不認識人家又何必這樣說?」那小姐說著佯裝惱怒的樣子,撒開曹氏的手就走到席翠身邊,「我倒是與這位妹妹挺有眼緣。只可惜我初來乍到,認識的人不多,不知道這位妹妹是哪家的閨秀啊?日後姐姐我也好下帖子拜訪!」
她拉著席翠的手輕輕擺動,臉上的表情也是一副天真無害,若沒有小遺在,席翠指不定就真的被她給哄住了。
听她這麼說包括曹氏在內的其他兩位小姐也都紛紛用帕子捂著嘴暗笑,之前因為南宮宇峰的事,席翠的畫像幾乎傳遍了京城各個後宅,恐怕就連一些跟自家小姐比較親近的丫鬟們都知道席翠長什麼樣子了吧。而席翠的身份自然也是被傳的亂七八糟,這位小姐卻在這個時候將閨秀這個詞放在席翠身上,若她真的不認識席翠倒也無可厚非,可惜的是這位小姐卻是清楚知道席翠的身份的。而她之所以要這麼做其實就是想要給席翠一個下馬威,讓席翠看清自己的身份,就算是嫁入禮王府她也要比席翠位份高!這位小姐便是禮王妃給南宮宇峰相看好的平妻人選,安陽侯府嫡小姐何容瑤。
對于這位何小姐的存在席翠一直都是不知道的,南宮宇峰瞞的可真夠徹底的,若不是今日有小遺在身邊,她席翠就是被這何小姐戲弄了怕也只會莫名其妙,無從應對吧?
何容瑤見席翠不說話便更加得意起來,表演的也賣力了許多,見別人嘲笑席翠干脆一個跨步擋在席翠身前,怒道,「大家都是名門之家教養出來的千金小姐,如何能如此不給這個妹妹留情面!莫非,這位妹妹之前有得罪過幾位嗎?」。
裝,我讓你接著裝!席翠站在她身後笑而不語,看著她們幾個在自己面前做。
曹氏終于還是第一個站出來了,她一把將何容瑤拉到自己身邊,斜眼看了席翠一下,「何小姐有所不知,這個人根本就不是什麼大家閨秀,她的出身不過是一個丫鬟而已……」
旁邊那兩位也趕緊上來附和,「就是就是,她叫席翠,是數月前被滅了門的淮安侯府的丫頭,開始是跟著她們小姐入了王尚書家,後來被王家趕出府去,據說如今是月兌了奴籍的,可名聲卻不太好……何小姐你還是少搭理這種人為好。」
何小姐果然一臉的驚恐,她回頭看了席翠一眼,似乎對席翠充滿了同情,「那些都是別人的傷心事咱們日後還是不要再提了……既然難得月兌了奴籍,就讓她安安分分的自力更生的活下去不也是功德一件?」
這話說的神妙!就連席翠都忍不住要給她拍手鼓掌了,眼看著那幾人似乎已經準備結束這個話題了,如此一來她雖然只是扮了好人,可席翠還沒怎麼受到羞辱呢,她如何能就此罷手?安安分分在這里用的極好,想必那幾個本就看不慣席翠的人自然會注意到這個詞,進而進一步解釋席翠不被她們待見的理由。接下來就必須說到席翠的名聲了。
果然曹氏再次出頭,她恨恨的說道,「她這樣的人要是知道什麼事安分就好了!何小姐你不知道,她如今的身份可不簡單!虧得你跟禮王妃走得那麼近竟然不知道這個席翠如今是南宮世子未過門的妻子嗎?皇上御筆賜婚的!」
「什麼!」何容瑤一個踉蹌幾乎仰倒,看上去確實受了很大的刺激一般。「這怎麼可能?宇峰是什麼身份?她……這如何能……?」宇峰?她竟然叫他的名字?席翠如今都不曾對南宮宇峰直呼其名呢。這個何小姐果然不簡單,貶低席翠的同時透露出自己與南宮宇峰關系的不簡單,在場的哪個不是人精?自然听得出來其中的意味,之前傳聞禮王妃要給南宮宇峰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平妻,何小姐很有可能中選,沒想到他們的關系都已經發展的不錯了!
「何小姐也覺得不般配是不是?而且這一切根本就是這個叫席翠的女人勾引的南宮世子!賜婚之前就傳出來她跟好幾個男人不清不楚的關系,其中還有王少岩呢。可人家小王大人似乎看穿了這個女人的真面目故而將她趕出王家,從此便再沒有與之往來了。只可惜了南宮世子為人敦實了些,竟被她死死纏住了。據說南宮世子與王少岩原本情同手足的兄弟之情也是因為這個女人才反目為仇的!後來不知道為何皇上竟下旨給將她賜婚給南宮世子了?」曹氏每說幾句便斜眼看看席翠,似乎對于自己此刻能如此暢快的指責席翠很是得意。
席翠暗笑,這個蠢貨,被人利用了尚且不知,這種時候上趕著往前面湊,這麼好的一桿槍別人不用你用誰啊?
不知道這位何小姐的底,席翠覺得還是不要在這個時候讓揭穿她的好,反正今日也才第一次見面,了解一下也好,日後若真的都進了禮王府少不得跟她打交道。可是只要一想到有這個可能,席翠肚子里就有股說不出的怨氣!此刻她將之理解為南宮宇峰隱瞞此事讓她不舒服。
旁邊一位終于發現了在這場鬧劇中原本應該站在最前面的何小姐似乎一直充當的事善良的旁觀者,而另一位當事人也就是席翠由始至終並沒有說一句話。似乎從頭到尾都是這位曹氏在沖鋒陷陣。
看鬧了這麼久席翠一直面不改色,顯然是有幾分能耐的,這位何小姐更是不容小覷,從頭至尾將自己置身事外卻牽著曹氏一直對席翠夾槍帶棒的一頓狂轟亂炸。
既然這兩位都是要進南宮家大門的人,何妨在此先見識一下她們的手段,將來也好相處不是?
于是這位小姐不做聲的走到何小姐身邊,拉住曹氏,「勞二夫人可不敢這麼說了!什麼般配不般配的,這可是皇上御筆賜婚!若是叫有心人听了去,豈不是平白惹一身麻煩?」一兩句話叫曹氏閉嘴之後,她接著對何小姐笑道,「我听說禮王妃要給南宮世子物色一個門當戶對的平妻,要說起來最委屈的還是那個被選中的小姐了。好好的身份在誰家不都是正妻啊?平妻也就名字上好听一些罷了,到底……最重要的是,正妻的身份實在是……」她一邊說一邊看著何容瑤的臉色,果然見她含了怒氣……這位小姐這才心滿意足的收聲,低頭順目的退到原來的位子。
不錯啊!這里面還是有高手的!席翠看著那何小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眼看著就要親自上場了……
很好,她其實也在等她出手,畢竟只是隔岸觀火根本不知道她的本事,只有真的出手了才知道有沒有嘛。
可偏偏在這個時候白胖子帶著伙計一個個的進來了,他們手里還捧著一個個箱子盒子,里面裝著琳瑯閣庫存的珍品,有幾樣是白胖子專門給席翠準備的,原本打算先讓席翠挑然後再給別人看的,沒想到席翠跟著進了這個房間,他只能將所有東西都送到這里來了。
東西放下之後白胖子便出去了,待房間里再度安靜下來之後,那位何小姐已經整理好情緒,端坐在上座。其余幾位也紛紛落座,可這個房間統共就只有四個座位,她們幾人剛好,剩下席翠就只能站著了。
何容瑤此刻也不望繼續裝善良,左右看了看,對席翠抱歉的笑道,「你看這房間還是太小了,只能放下四個座位……席翠妹妹你一直站著總不太好,要不你坐到我這里來,我去u找掌櫃的再要一張椅子來?」她其實也就是裝個大方,彰顯一下自己的氣度,在她看來從開始到現在,席翠在她的安排下一直被排擠,只有她一個人在對她表示善意。照正常情況下,席翠應該婉轉的拒絕,還要感謝自己才是。因為她找人調查過席翠,知道席翠不是個不通情理的女人。
誰知席翠一個福身,不溫不火的笑道,「既如此那就多謝何小姐了……」說著就往何容瑤跟前走。
她這一舉動讓何容瑤頗為尷尬,站起來直接讓座一來不是她的本意,二來這樣的行為在旁人眼里豈不是她落了下風?若是不讓,這些日子在京城辛苦豎立起來的溫婉大度,賢良淑德的形象豈不盡毀?
此刻的何容瑤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沒事多什麼嘴!
席翠走到何容瑤身前三步的地方忽然停下來,回頭對迎香麗香道,「何小姐給我讓了位子之後豈不是沒位子坐了?不能叫她站著,你們去找掌櫃的要一張椅子過來,給何小姐放好。」說完便繼續往前走。
何容瑤無奈,只好站起來,可腳下卻不曾移動半步。席翠當然知道她不願意讓,卻並不揭穿她,而是笑著拉起何容瑤的手,輕輕牽著她離開椅子,「何小姐果然是大家閨秀,氣度確實不是我們這種普通人家比得上的。席翠自然也不能這麼腆著臉就將您的位子佔了……」听到這句話何容瑤臉上的氣色明顯緩和下來,她以為席翠終于要說自己期待中的那些話了,誰知席翠接著說道,「我那兩個丫頭手腳麻利的很,很快就能給您把椅子搬來,何小姐無須著急!」說完就著何容瑤被自己拉開的空位一**坐了下去。
何容瑤臉色蒼白的站在原地,她看看席翠再看看其他人,席翠若無其事的坐著,其他人則刻意回避她投過來的眼神……
她握緊了拳頭恨不得將席翠一把拖過來,可理智告訴她不能。她還沒能成功嫁入南宮家,還必須繼續忍耐!不能讓禮王妃懷疑她的人品。
迎香麗香動作果然快,不一會椅子就給搬來了。只是房間實在狹小,加上已經放了很多盒子箱子,她們只能將椅子放在比較靠下手的位子。
何容瑤當然是不願意坐的,可是不坐就要站著,那樣的話便更加尷尬,無奈之下她只能跺跺腳,慢慢挪向那把椅子。沒想到這個時候竟然又是曹氏站起來,她看著席翠橫眉冷對,「既然你的丫鬟已經將椅子給搬來了,自然該你去做那里,為何還要何小姐坐過去?」
席翠扭頭望著曹氏,身子卻沒有站起來,泰然自若的答道,「何小姐既然已經將椅子讓給我,我已經接受了,並且也謝過了她,那麼這把椅子便是我的了。勞二夫人在這個時候還回去坐自己丫鬟搬來的那把……不知夫人的意思是不是說另一把椅子也是我的?既然兩把都是我的,那我坐哪里似乎都沒錯吧?」席翠說到這里忽然將目光轉向何小姐這邊,「哦,對了,何小姐您不必介懷勞二夫人說的話,她有口無心的……那把是我專門給你預備的,應該算是你的,您就放心的坐吧……」
何容瑤真恨不得撕爛了曹氏的嘴!不會說話便不要說!也怪自己今日出來竟然帶上她?有口無心,席翠說得太好听了,這個蠢婦,根本就是說話不經過腦子!
事已至此她只能將自己的身子丟在那把椅子上,臉上卻還要保持有涵養的微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