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翠從王府出來,南宮宇峰就覺察到不對勁,一直悄悄尾隨其後,在听完她與瑞娘的對話之後,南宮宇峰雖然不是完全明白席翠為什麼一定要堅持給瑞娘搶回這座宅子,卻也大概知道席翠這是要對付楊家了。
當晚他就派人出去調查了楊家的底細。可惜只能查到楊家早年買官的事實,還有這些年這位楊大人貪贓枉法搜刮民財,而當年賣官給他的正是當朝太師的女婿,現今的中書省侍中韓斌。這些年朝中黨派紛爭,唯太師坐鎮的中書省和御史台始終態度中立,沒有任何偏薄,他們這邊查到的消息也沒有什麼異常。是不是因為這些年調查的方向總是從勞家這邊入手,這兩個機構的人又似乎與勞家一直沒有直接的接觸,才沒找到突破口的嗎?父親說過,越是看上去鐵桶一般堅實沒有一絲破綻,就越是有大問題,看來這個鐵桶他們已經找到縫隙了……
第二日一大早他便找到了三皇子還有張夫子等一干支持三皇子的老臣。幾人商議了一會之後決定將消息傳給席翠,暗中幫著席翠照她的計劃行事。
南宮宇峰出來之後心里頭忽然很不舒服,他總覺得這些老狐狸分明就是在利用席翠在前面給他們打前站。雖然听著他們夸獎席翠自己心里挺爽的,可是回過頭來一想總有一種被利用的錯覺。
貴賓樓很快收到那些消息,席翠講這些一並告知齊豫,並說出了自己的計劃,要齊豫到時候準確配合。
齊豫隨即進了宮。他從皇帝還是太子的時候就跟著他,對他了解自然不用說,更重要的是他對于一直支持皇帝的勞家了解的也比其他人要多很多。比如這個韓斌與勞家的關系,恐怕就是他那作為太師的岳父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婿根本就是勞國舅一手培植上去的。新皇登基之後,勞國舅幾次借口老太師年老,有意讓韓斌取而代之。若不是皇帝一直對勞家有所猜忌,這才屢次找理由拖延,期間與齊豫說起過一些皮毛,齊豫才探查出一些眉目。否則任誰也不敢相信韓斌會與勞國舅有關系,要知道這些年他們幾乎連面都不曾踫過。而且韓斌在中書省經營多年,說不定整個中書省如今都盡在勞家掌握之下了。皇帝之所以雖然懷疑韓斌卻留著韓斌在那個位子不動他,無非是看這些年韓斌還算會辦事,而且為官也算得上清廉。不過在齊豫看來,恐怕經過這件事之後韓斌是要被動一動了……
到了約定的時間,被下了帖子的人紛紛來到貴賓樓。楊家人為了顯示自己的身份地位自然是最後才到,只是他們沒想到,剛到了貴賓樓樓下,人才一下轎子就被一個婦人當街攔住了。
那婦人一見到楊大人頓時激動萬分,上前就抓著他的胳膊,「楊員外,真的是你!我听人說你如今當了大官回京了,今日在貴賓樓召集故交接風,本還不信,可過來一看,沒想到竟是真的!楊員外,哦,不對,現在該叫你楊大人了,怎麼你今日回來也不知會咱們一聲,再怎麼說咱們也是故交啊!我跟你說啊,我兒子如今也是一名大將軍了,還在皇上身邊當差呢……」
這楊大人其實這半天並沒有認出此人是誰,但是听她說自己的兒子在皇上身邊當差便不敢得罪,趕緊換了一張恭敬的臉,「想我楊某人離京多年,原以為早已物是人非,沒想到竟還有夫人這樣的故人如此掛懷與我,當真是令我感動。來夫人快快請隨我上樓,我即刻叫掌櫃的給夫人準備一處僻靜的包間,勞煩夫人暫且等等楊某,待楊某速速辦完手邊的事立刻就去招呼夫人。」說完又對身邊的夫人道,「不如你且先去陪著夫人坐會?」
不等他夫人回答,那婦人急忙說道,「楊大人這是什麼意思?我可是听說了你這次分明是將當初楊家鋪子現今的掌櫃都叫來,為的無非就是想要回那些產業。楊大人,你可別忘了,當年這些東西之所以能到了你的手里那也是有我的一份功勞的,怎麼如今你衣錦還鄉了,就準備將當初的恩人一腳踢開了?」
「你說什麼?」楊大人此時才仔細盯著眼前的婦人上下打量,忽然他身邊的夫人驚叫一聲,「你,你是蔡氏!」
蔡氏得意的整整自己的衣領,頭抬的老高,「沒錯,我便是蔡氏!既然大家都認識,這件事便好辦了,那些鋪子我們劉家要一半!」
「憑什麼?」楊家兩個大人尚未開口,他們嫁與馬家的女兒反倒急了,上前一步一把將蔡氏推開,「都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老潑婦就敢在這里撒野!滾!」
蔡氏被推到在地,頓時火冒三丈,爬起來就給了楊氏一巴掌。
一時間看熱鬧的人群迅速圍過來,對著轎子前面的幾人指指點點。二樓包間的窗戶全都打開著,外面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
楊大人見人太多,趕緊叫下人將兩個女人拉開,都帶到了樓上。
進了包間,楊大人整整衣冠坐在上位,蔡氏與他的妻子女兒分坐兩邊。其余人都坐在下手位子就像放在案板上的魚肉等著人家宰割。
楊大人開口洋洋灑灑的說了一大堆,無非就是說當年逼不得已才變賣家財外出做官,如今難得歸來,想要將祖業收回以盡孝道,還望大家能成全,日後大家都方便。至于贖回這些鋪子的價錢他卻只字未提。
蔡氏這會反倒不鬧了,靜靜坐著等他將事情辦妥。若是他能不出一文錢便拿到所有的鋪子她求之不得呢,剛好她現在也沒錢。
楊大人說了半天下面的人皆一言不發,終于楊氏急了,「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怕我們白拿了你們的鋪子嗎?我們楊家是那樣的人家嗎?我看你們這些人根本就是一群勢利眼!」
底下人一听還有錢拿,便開始竊竊私語起來,這時蔡氏心里開始發慌了。她可是沒帶多少錢來的,這萬一楊家真的出大價錢買回這些鋪子她再想分一杯羹,可就討不著什麼便宜了。但是她還不至于傻的在這個時候出聲亮出自己的底牌。
「那麼,楊大人準備用什麼價錢買回我們手里的鋪子呢?」
听到這話,楊大人沉默了一會,從懷中掏出一疊東西來,上面的字跡已經很陳舊了。楊大人將這些東西遞下去,趁著他們傳閱的功夫說道,「這便是當年我賣出這些鋪子的字據,上面多少錢賣出的,我如今便用多少錢買回。」
下面的人看了上面的數字一個個的全都變了臉。這楊大人根本就是明搶嘛!且不說這幾間鋪子這麼多年轉了幾次手,每次價錢都不一樣,光說這些年京城好多地段都在漲價,這上面的這點錢,根本連他們當初買這些鋪子的零頭都不夠!這楊大人說是買回,根本就是掛羊頭賣狗肉!
下面很快又沉默了,蔡氏自然猜到他們是不滿意楊大人給的價錢。看楊大人半天不說話,只怕他真的順了這些人的意思將價錢給抬上去,想起昨夜劉謙來找她時教她的那些話,直接站起來,指著下面的人就罵道,「你們這些個上不得台面的東西,楊大人肯花錢買已經算是給足了你們面子了,你們還想怎樣?要知道楊大人馬上就是這京城的九城巡防了,到時候街面上所有的事可都在他的手里頭捏著,你們今日不給楊大人面子,想想你們日後還要不要在京城混了!」
底下那些人雖然都與當官的不搭邊,可在京城也算是有些頭臉的,哪里被人如此羞辱過。有幾個性子硬的便開口了,站起來回擊蔡氏道,「九城巡防又如何?這里可是天子腳下,走來過往的哪個不是大官?要說咱們買賣人什麼人沒見過?當官的見過不少,就連王爺咱們也不是沒見過的!就說那禮王府吧,前兩日同咱們一起被下了帖子的趙家就將宅子賣給了禮王府!據說當時可是按照市價的一倍買下的,人家堂堂王府都沒有你們這樣欺負人的架勢!真逼急了咱們定要鬧到官府去,再怎麼樣也總得給咱們一個說法!」
那楊大人听人這麼一說不由有些慌了,他可是才到京城來,**都還沒坐熱呢,萬一就在這個時候招惹了官司,別說走馬上任了恐怕就是頭上這頂烏紗都要保不住了!
那蔡氏卻一點都不慌張,反而像是預料到他們會這麼說似的,一板一眼的回道,「你們這是拿咱們楊大人跟禮王府比嗎?禮王府他再怎麼厲害也不過是個外姓王,這天下還是姓周的!怎麼能跟咱們楊大人比?你們知道咱們楊大人的靠山是誰嗎?那可是現今的中書省侍中韓斌韓大人,這韓大人跟當今勞國舅可是關系相當密切的!勞國舅你們知道是誰嗎?那可是當朝公主永安公主的丈夫,還有他的長子勞克勤勞公子日前也與朝陽公主定了親!這才是真正的皇親國戚!你們說的那個禮王府有什麼能耐?看他們府上被皇上指的世子妃是誰就該知道了,我可是知道的那個女人當初不過就是別人家的一個奴婢!還有……」蔡氏正說的唾沫橫飛,興頭癥望就被楊大人連滾帶爬的跑過來把嘴捂得嚴嚴實實。
在另一邊包間里的席翠听到這個時候終于忍不住笑了,這個蔡氏還真是不負眾望啊!看情形也該差不多了,于是席翠回頭叫菱香去如意閣給寒煙說一聲這邊進行的很順利,另外替她好好謝謝寒煙的幫忙。要不是她如今控制著劉謙,蔡氏哪里能這麼听話。
其實蔡氏這番說辭有些事確有實據的,比如楊大人的背後是韓斌,可韓斌跟勞家關系密切這一段就是席翠自己胡編亂造的了。她現在就是要利用一切機會往勞家潑髒水,反正以當今這位疑心這麼重的性子,有沒有都會去查,就算是查不出來也還會繼續懷疑。她倒要看看,勞家若失去了皇帝的信任還能囂張多久?
蔡氏哪里肯被楊大人這麼捂著,三兩下就掙月兌了,楊大人趕緊接著捂。一時間包間里亂成一團,就連門什麼時候被打開的都沒人察覺。
皇帝一身便裝走了進來,身後跟著齊豫還有御史台的幾個老臣,顯然剛才的那些話他們全都听到了。可楊大人這等品級的官哪里見過皇帝啊,見有人闖進來立刻變了臉,指著他們就喊,「誰讓你們進來的?沒見到本大人正在里面談事情嗎?滾出去!」不等皇帝開口說話,他轉臉對下面的人又喊道,「鋪子的事暫且擱下,但是今日的事你們誰也不能說出去半個字!你們最好記住本官說的話,若是有什麼風聲傳出來,老子第一個將你們所有人都收拾了!」
「楊大人好大的官威啊!這話說的朕听著都有些心驚膽戰啊!」皇帝怒斥一聲,三兩步走到楊大人與蔡氏面前,伸手就給了他一巴掌,「混賬東西!真當自己做了芝麻大的官就了不得了?還是覺得你的後台能硬的過朕去!」
楊大人被迎面而來的一巴掌給打懵了,再听到皇帝口稱朕,頓時嚇得暈了過去。蔡氏則蜷縮在一邊大氣不敢出一聲,下面的那些商人這才反應過來,趕緊跪下高呼萬歲。楊氏母女早就嚇得魂都沒了,哪里還知道下跪,傻子一樣待在原處動也不動。
很快劉晨帶著禁衛軍就來了這里,當他看到自己的母親蔡氏也在里面,先是一驚緊接著便是深深的失望。齊豫按照席翠的吩咐,附在劉晨耳邊說了一句,「皇上在乎的是楊家的事,你先將你母親暫為關押,待皇上氣勁緩和再去求個情這事也就過去了……」
劉晨听後這才稍微寬了心,不顧蔡氏的呼喊叫人將她一並帶走。
這件事過去三五日了,始終未見皇帝對韓斌下手,勞國舅看皇帝這幾日氣色如常,以為皇帝听進了自己的勸,打算將此事壓下來,心里不由放松了下來。誰知就在他以為事情過去的第二日,皇帝在早朝上命內侍局的人拿出來好多韓斌的所謂罪證,當即奪了韓斌的官,押入大牢再審,同時下令徹查中書省大小官員,但凡與韓斌有所交往的事無巨細一概詳查!而接手辦這件事的人正是齊豫。
這算是對中書省進行大清洗了,勞國舅急的差點沒暈過去。他當然知道那些罪證里頭根本就有真有假,皇帝這麼做的目的就是要除去韓斌。原來皇帝根本沒將他的話听進去,這意味著他們之間的關系已經不像從前那般牢靠了嗎?不,不行,他一定要想辦法修補這層關系!于是勞國舅雖然心痛卻也忍住了沒在朝堂上為韓斌求情。
下朝之後勞國舅拉著齊豫找了個地方坐下。
他現在能找的人也只有齊豫了,目前齊豫似乎是皇帝最為信任的人,他甚至不知道皇帝此次究竟想要干什麼,只能從齊豫這里想辦法。
齊豫似乎知道勞國舅會找自己,也不推辭,隨著他找了一處僻靜的地兒坐下。
勞國舅大概是慌了,說了半天也說不到重點。齊豫卻是個明白人,不等勞國舅理清頭緒便悄聲說道,「勞國舅可是想知道皇上此番這麼大的動作目的何在?」
勞國舅趕緊點點頭,眼里滿是急切。
齊豫笑道,「勞國舅難道連這都看不出來嗎?外面是怎麼傳的,您沒听說?外面可是一直在傳這韓斌的後台並不是他的岳丈太師,而是您勞國舅啊!皇上抓了那個姓楊的之後您是不是收到風聲先去給韓斌求情了?」
「皇上連這些都告訴你了?」勞國舅听齊豫這麼說總算明白齊豫有多麼受皇帝信任了,拉著齊豫的手握得更緊了。
「咱先不說這事了,您想啊皇上可是一直很尊敬您的,您可倒好跟一個聲名狼藉的大貪官糾纏不清,你叫皇上如何能不傷心?不過皇上對您還是很信任的,但是韓斌卻是留不得了。您也不看看外面現在都將他傳成什麼樣了!你別看皇上今日對韓斌這樣,可實際上他還是想要保全您啊!外面一直有傳言說您是韓斌的靠山,為了堵住那些人的嘴皇上才將韓斌關而不殺,還要我繼續審,為的就是讓天下人看到皇上徹查此事的決心,另一方面只要韓斌不說話,這事他就牽扯不到您身上,那些流言自然也就不攻而破了。您都不知道我今日多擔心您在朝上為韓斌求情,虧得您什麼都沒說,否則這件事我都幫不了您了!」齊豫抽出自己的手,輕輕捏了捏勞國舅的手以示安慰。
勞國舅听他這麼說,雖並未全信可心里多少也安心了不少。
倆人分開後,齊豫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再看看不遠處一閃而過的黑影,笑了笑。
席翠最後竟然會這樣解決,讓幾個老頭子吃驚之余更是大笑不止。這根本就是毫無理據的隨意栽贓,這種辦法讓他們幾個想破了腦袋怕是也想不出來。
南宮宇峰听他們的話這些日子都沒去找席翠,一來是怕被席翠給套出實話來,二來是怕影響席翠,現在事情辦完了他終于可以去暮月歸了,沒想到卻撲了個空,菱香告訴他,席翠去見齊豫了。
他這才意識到整件事辦下來似乎這幾日席翠總是跟齊豫待在一起,有時候他在一旁看著兩人說說笑笑的好像很有默契的樣子,頓時胸口就像塞了一團棉花,咳不出來又咽不下去,還又癢又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