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王爺親自登門送聘禮一事很快在京城傳開,一時間席翠再一次成為人們茶余飯後閑談的對象。很快禮王府就開始張燈結彩,宮里甚至專門指派了幾個有經驗的嬤嬤來到暮月歸幫席翠定妝裁衣。
成婚前一天,王少梅特地帶著芸婷悄悄來了暮月歸,芸婷頭一次來席翠住的地方,自然是一個勁的拉著席翠說話,弄得嬤嬤們根本近不了席翠的身。嫁衣送來的時候,王少梅搶在前面接過來,放在席翠身上比劃著,一臉的羨慕,「真漂亮啊,真不知道擺在你面前的這件嫁衣是京城多少名門貴媛夢寐以求的渴望啊!說實話,席翠我王少梅今生還沒有真的打心底里佩服過哪個女人,但是你……你是我十八年來唯一一個發自真心佩服的女人,真的!別的不說,就說你看男人的眼光就讓我自嘆不如。一個齊豫,真正的白手起家,如今是皇帝身邊的紅人,眼看著勢力就威脅到我們王家了。一個席雲劍,真正的溫婉君子,雖說遭了難,可文韜武略當今還真找不到第二個。再說這個南宮宇峰,真正的如玉美男,呵呵,我們自小相識,宇峰這個人脾氣是暴躁了些,但心底不壞。除了自以為是沒別的大毛病了,若不是擔心他那張臉將來會有去之不絕的麻煩,我也是想要考慮發展一下他的。」
芸婷對嫁衣什麼的完全沒有興趣,相反她其實一直在擔心席翠,害怕她成親之後跟自己一樣整日被關在院子里。雖然席翠一遍遍承諾以後一定會去看她,可她還是擔心,畢竟,她自己是成過親的,有了親身體驗。加上王少菊也是進宮嫁人之後就再也沒回過王家,叫她如何不擔心。
她的憂慮一直持續到回到王家都不曾散去,連王少岩回來了她都沒搭理。
席翠這邊折騰了整整一個晚上都沒合眼,天快亮時又開始新一輪折騰。這樣的情形,讓席翠不由想起了在侯府的時候送芸婷出嫁的那日,似乎也是這般熱鬧。不過芸婷比她放得開,這個時候已經睡得一塌糊涂了,最後沒辦法讓梳妝嬤嬤又重新梳了一遍頭。最糟糕的就是不能吃東西,芸婷那個時候餓得直叫喊,不想起來還不覺得,如今想起了席翠反倒也感到餓了。宮里的嬤嬤可不比侯府自家的,席翠就是再餓也不敢叫喊,只能忍著。
時間不知道是如何過去的,總之就是听到了鞭炮聲,嬤嬤們趕緊將蓋頭放在席翠頭上,眼前的世界瞬間被一層朦朧的紅色隔開,席翠听得見周圍人的聲音,卻看不清他們的相貌。瑞娘似乎還在吩咐歡歡喜喜準備什麼,菱香挽著自己的胳膊輕聲說著話,可是席翠卻沒辦法集中精力去听。她心里很亂,耳朵,眼楮都不听使喚,就連身體都是被人攙扶著走哪算哪,根本不由自己控制,而自己似乎也沒什麼心思去控制它們……
她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咕咚咕咚咕咚的一聲一聲……
這就是要成親的感覺嗎?席翠忽然感到害怕,看不清身邊的人是誰,她只能胡亂的掙開自己的胳膊,伸手向人群中模索,似乎在尋找什麼。她的腦海中出現爹的笑臉,娘的模樣,還有弟弟妹妹歡快跳躍的樣子,若是這個時候他們在身邊是不是就沒這麼害怕了?若是娘在身邊,她會說什麼?會不會像當初夫人送走芸婷時一樣一邊流著眼淚,一邊笑著哄芸婷听話別鬧?
忽然她的手被另一只大手緊緊握住,溫暖而厚實的踏實感鋪天蓋地而來,席翠定住了一般站立在原地。
「新郎官怎麼能在這個時候進來?」瑞娘的聲音,「歡歡喜喜呢,連個門都看不住!」
「好了瑞娘,你就別忙著怪她們了,我就從這里抱她出去,一直到上轎!」說著將席翠的手搭在自己肩上,然後席翠只覺得身子一輕,整個世界翻了個個,她就被人橫抱著穿過了人群。周圍似乎有人開始竊竊私語什麼,宇峰俯身附在席翠耳邊輕輕說道,「原想著讓段三背你上轎,可他畢竟不是你的兄長,我不想你在名聲上再有任何損傷,大不了是被人說沒規矩,我豁出去了!」
听著這樣的話席翠心里就像是喝了一口溫酒一般,暖暖的暈暈的。一直到被安放在轎子里坐好,她都沒清醒過來。
轎子平穩而緩慢的被抬起,又一陣鞭炮聲之後嗩吶聲吹起席翠才感覺到轎子被搖晃著前進起來。
菱香麗香跟在轎子兩邊隨行,一路上不時跟席翠說說話,時間過得也快。都不曾察覺就又听見一陣鞭炮聲,轎子隨之停下來。
這就到了嗎?席翠想,菱香麗香也不跟她說一聲外面什麼情況,她蓋著紅蓋頭又不能說話。
正在著急的時候轎子門被推開,面前伸過來一只手,修長的五指隨意的撐開,厚實的手心紋理分明,指根上清晰可見的幾枚老繭,這是宇峰的手嗎?席翠這時才發現這麼長時間她似乎沒怎麼仔細看過他的手,原來他的手長成這個樣子!
小心翼翼的將手放上去,很快就被輕輕握住,「來,慢點……」宇峰難得的說話輕柔,席翠一時間竟有些不太習慣,真相掀開蓋頭看看他這樣說話是怎樣的表情。
跨出轎門就又被抱起,蓋頭貼在臉上,透過模糊的紅色她隱約可以看見宇峰的輪廓,今日他竟然還戴上了帽子,可惜看不清他戴帽子的樣子。
跨過火盆,席翠就被放下來,席翠的手里被塞進來一根紅綢,她握著這頭,感覺到自己被那頭牽引著往前面走。
人群又開始密集起來,該是已經到了正堂了,席翠低著頭看了看,四周全是密密麻麻的腳。
站定之後,有人大聲說了句,「吉時已到,新人見禮……」
身邊響起細碎的腳步聲,再回頭那些腳已經退後去一些了,面前還給放上了一個大紅色的方毯。
席翠握著紅綢隨著司儀的口令叩首,拜過了天地父母,方毯毛茸茸的跪在上面很是舒服。到夫妻跪拜的時候,席翠感覺到紅綢那頭拉緊了一些,害得席翠手里的紅綢差點被拽出去掉在地上。
禮成之後席翠被牽引著來到後院,還以為宇峰會說些什麼,可是宇峰竟然在這個時候一路沉默著走到新房。
扶著席翠坐在床頭,宇峰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來兩塊糕點放在席翠手里,「先吃一點東西壓一壓,我過一會才能過來陪你。」說完就走了,席翠甚至來不及跟他說句話。
好在沒過多久菱香麗香就來了,席翠這才終于開口說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話。麗香給她倒了杯熱水,看著她將那兩塊糕點吃完才將水杯接過來放到一邊。菱香則已經開始打量這個房間了,「果然是王府,這個房間可比咱們姑娘在暮月歸的那間大多了……姑娘,咱們日後就要稱呼您為世子妃了是不是?」
席翠點點頭,「應該是吧,這個我也不清楚。看看宇峰是想讓人稱呼我世子妃還是將軍夫人吧。」
菱香笑著點點頭,「姑娘您這是已經開始夫唱婦隨了嗎?瑞娘還擔心姑娘你太好強日後跟世子爺相處總吵架呢。我看,姑娘您心里有分寸。」
席翠笑而不答,蓋頭不掀頭上的發飾就不能取下來,這些東西合在一起少說也有兩斤重,就這麼壓在頭上已經好幾個時辰了,席翠覺得自己的脖子都快被壓折了。這宇峰真是的究竟什麼事這麼著急就走了,也不先把蓋頭掀了……
三人又坐了一會兒,有人過來找菱香麗香說是核對什麼東西,房間里就又剩下席翠一個人了。這跟芸婷成親時還真不一樣,她記得那個時候王少岩很快就掀了蓋頭,然後就有一波一波的人進來說話,怎麼這邊就這麼安靜呢?
正想著門被推開了,似乎有人進來了,席翠趕緊規規矩矩的坐好。
來人的腳步越來越靠近自己了,席翠透過紅色綢布似乎看到來人的影子,看身形不像是府里的丫鬟,甚至有幾分像是男人!
男人!席翠死死盯著來人越來越靠近的影子,看走路的樣子是男人沒錯!這個時候怎麼會進來男人!單听腳步聲她就能確定不是宇峰,可是宇峰在哪里?她該怎麼辦?叫人嗎?一旦叫出聲來,新娘在新房里私會其他男人,她這不是自尋死路嗎?可是不叫的話這人萬一……席翠越想越怕,兩只手緊緊相握手心全是細汗。忽然她想起了什麼,一只手悄悄探上頭頂,她記得那里插著一直金釵,大不了魚死網破!她很快將那支金釵握在了手里。
誰知來人在她剛好可以看見他腳的位子停了下來,然後只听得輕輕一聲響,門再次被推開,菱香進來了,那人卻不見了。
大約又過了一個多時辰,席翠實在是無法忍受頭上的重壓的,便叫菱香先取下一部分讓她可以靠著床休息一會。原想著休息一會等宇峰回來的,誰知竟然就這麼靠著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天大亮了,身上的衣服也換上了輕便的里衣,正安穩的躺在舒適的床上,宇峰就躺在身邊。淡粉色的紗簾將他們與外面相隔而開,頭頂是雕刻精細的梨木床頂,耳邊傳來宇峰均勻的呼吸聲,觸手可及的便是他身上的溫度。
席翠用力捏了一把自己的臉,真的很疼,確定不是做夢。
輕輕翻身面對著南宮宇峰,這家伙的眉毛靠近了看竟然這般整齊茂密,本就跟休整過一般此番為了成親竟然真的去修剪了一下,周邊隱約可見一些刮眉刀留下的痕跡。高挺的鼻梁兩邊高高翹起兩排濃密的睫毛,讓人忍不住想要用手指去撥弄一下。
而且席翠還真就這麼干了,可當她的手指眼看就要觸踫到那里的時候,那雙眼楮忽然睜開,像一汪深不見底的清潭,席翠的目光投射過去有去無回。
宇峰盯著席翠的手指看了看,「成親頭一天你就想謀殺親夫啊?」
「說什麼呢?我,我是見你臉上有東西,想幫你拿掉……」席翠覺得自己一定臉紅了,不然為什麼感覺那麼燙?
宇峰哈哈笑著做起來,順便也拉席翠起身,「既然醒了就起床吧,母妃那邊還等著咱們呢。」說著就將紗帳打開,菱香麗香早已端著洗漱物品在外面等著了,席翠趕緊翻身下床。
收拾妥當之後兩人便相攜前往正院,王妃跟禮王爺都已經等著了,見到這對姍姍來遲的新人,禮王妃尚未開口,坐在一旁的書姨娘反倒不高興了,「咱們這位世子妃門第雖然不高可這架子卻端的不低啊!新婚第二天敬茶就敢讓長輩們等這麼長時間,虧得這會兒咱們府里沒有外人,否則還指不定被人家怎麼說道呢!」
宇峰正要上前被席翠一把拉住,對他搖搖頭,還是先敬茶是正經。
禮王爺含著怒氣咳嗽了一聲,瞪了書姨娘一眼,書姨娘嘴上雖然不說什麼了,可臉上依舊是充滿不屑。
席翠跟著宇峰跪在王妃面前敬了茶,改口叫了一聲母妃,王妃笑著飲了茶,將早已備好的紅包遞給他們。
兩人又照例給王爺敬了茶,便起身坐在了一邊,王妃就吩咐準備早膳。而一直坐在一邊的書姨娘則完全被忽視掉了。禮王爺剛才雖然有些生氣,但心里還是寵著她的,自然不能將她就那麼晾在那里,就吩咐人送她回去。
可就在幾個下人剛走到舒姨娘跟前的時候,她忽然扭曲著臉捂著肚子哎呦呦的叫喊起來,說是肚子疼。
禮王爺趕緊站起來跑到她身邊,「怎麼了?可是又疼了?今日我本就叫你不要過來,你非要來湊什麼熱鬧!趕緊趕緊,先別動,我給你找個地方躺下……」說著抱起舒姨娘就往王妃的屋子里跑,順便吩咐人趕緊去找大夫過來。
一時間幾人雖然拿著筷子可看著眼前的東西全然失去了食欲。席翠看看禮王妃,「母妃,飯還是要吃的。」
「父王怎能將那女人送到母妃的屋子里?不行,我去讓他們走!」宇峰放下筷子就要站起來,席翠趕緊將他拉住。
「你這樣鬧倒讓父王覺得母妃沒有容人之量了。大夫馬上就來了,真疼假疼的大夫一來她還不是得走?」席翠的話算是說到了王妃的心里,這些年對書姨娘王妃看似只讓不爭,由著書姨娘自己折騰,可到頭來呢?書姨娘除了得到一個驕橫霸道的惡名,還有王府上下幾乎所有人的厭惡似乎什麼也沒得到,而王妃呢?該是她的,一樣沒叫人拿去,反倒是贏得了全府上下的尊重。沒想到席翠才來第一天就看明白了這個道理。
沒等大夫過來,書姨娘好像已經沒事了,纏著讓王爺扶著她出來,見三人正在若無其事的用餐,頓時心中的怒火噌噌噌往上冒。拉著王爺指著席翠跟宇峰怒道,「王爺,你看!我身子都已經這樣了還想著世子新婚做長輩的一定要過來給兩位新人添些喜氣!可是,可是我剛才肚子疼成那樣,他們居然一點都不關心!王爺……我肚子里這個孩子尚未出生世子爺就這般態度,若真有一日整個王府都是他的了,還有這些弟妹們的活路嗎?王爺,你可要給咱們的孩子做主啊……」
禮王爺雖然明知書姨娘這是在借題發揮,可到底關系到自己的孩子,宇峰今日的態度著實讓他有些心寒。
不等王爺開口指責宇峰,席翠就含著笑意轉身,「書姨娘這番話可真是冤枉了咱們了,剛才見書姨娘月復痛難忍,咱們也很是擔心呢。母妃甚至懷疑是不是日子到了,便吩咐咱們趕緊吃上幾口東西不然等會真的需要我們的時候反倒沒力氣反而誤事。咱們到底是一家人,書姨娘怎可用那樣歹毒的惡意揣度自己的家人?」
「我這才八個多月日子怎會這麼快就到,你分明是狡辯!」書姨娘見王爺似乎被席翠說動了,趕緊反駁。
席翠心道,壞了,她但見書姨娘肚子已經很大了卻不知才八個多月,這下該怎麼辦?
見席翠不語,書姨娘頓時得意起來正要繼續挑撥,卻听見王妃緩緩道,「你不是一直嚷嚷著肚子里這胎定是個男胎嗎?我生宇峰也是差不多八個多月而已,故而才會往這邊想。書娟一直以來我只當你心思重,不與你計較。如今看來你這樣的胸襟委實不適合教養我南宮家的子弟!」王妃說著走到王爺面前,看都沒看書姨娘,只對著王爺道,「書娟這個孩子生下來若真是男孩便記到我名下吧!」
「不,不行,王爺,他一定會被這個女人害死的!王爺你答應過我的,只要我生下男孩就抬舉我做平妻,你不能听她的!」書姨娘顯然被王妃這個建議嚇壞了抓著王爺的手太過用力,幾乎將王爺的手背抓破。
大夫過來的時候,書姨娘的肚子真的疼起來了。這種情形讓她繼續留在王妃這邊自然是不合適的,王爺只好叫人將書姨娘抬走。
院子里終于清靜下來了,王妃也有些乏了,便打發席翠他們也回去,她想要休息了。
從王妃那里出來,宇峰帶著席翠來到另一個院子,只說是帶她來見一位故人,卻不肯告訴她是誰。
進了那座院子,只見一男子身著淡青色錦袍,揮舞著一把長劍,在陽光下肆意揮灑,動作如行雲流水,飄逸唯美。許是听到有人進來,男子收劍回身,銀色面具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照得席翠忍不住遮擋雙眼。
「席翠……」好熟悉的聲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