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東貴似乎沒有喝多,進門給額娘、二嫂請安後,用秤桿挑開文靜的紅蓋頭,坐在文靜身邊。全科人嬤嬤給端來合巹酒,倆人喝了夫妻交杯酒,然後是撒帳,全科人把花生、棗、栗子這樣的干果撒在東貴兩口的床鋪上,寓意是「早立子」,就是早生貴子。家里人趕緊離開,鬧洞房的年輕人涌了進來。大聲笑著、鬧著,讓納蘭東貴和文靜做這個、做那個。這些年輕人多半都是和東貴相熟的鄰居。納蘭家在這一帶是老戶,一家人的人品都不錯,街坊鄰居的人緣很好,東貴成親,他的朋友、哥們都來捧場了。
鬧夠了,大家就都回家休息了,只剩下東貴和文靜兩人。
「靜,你真美!」東貴擁住了新娘,激動得臉色通紅。
「相公!」文靜嬌羞地依偎在東貴懷里,覺得好像在夢里一般不真實。
「你餓了吧?吃點點心.+du。」
「靜兒不餓。相公忙了一天,該是餓了吧?靜兒給你拿點心、倒茶去。」
「不用不用,我也不餓,我們說會話。」東貴握住文靜的手,腦門抵住了文靜的腦門,小聲說,「我們終于到一起了。我很高興,你呢?」
「我也是。相公,文靜感覺就像做夢一樣。」
「不是夢是真的。對了,大嫂沒說什麼難听的吧?要是說什麼你都別在意,她說話口直,心眼不壞。」東貴從來不說大嫂的不是,盡管這位大嫂是有了名的鐵公雞,被額娘所不喜。
「沒有、沒有,大嫂沒說什麼難听的。不過靜兒有個疑問,不知該問不該問。」
「你說。」
「納彩那天,是一位四品武官代替你家納彩的,你不是說你是平民家庭嗎?怎麼認識那麼大的官兒?」
「那是二哥那方面的朋友。」
「額娘說,二哥二嫂都是有差事的人,他們在哪里當差呢?」
「這個不應該瞞著你,你早晚都得知道。二哥是瑞王爺的貼身侍衛,二嫂在側福晉身邊服侍。咱們屋里這些擺設都是主子賞賜給二嫂的,二嫂送給咱們布置新房了。」
「啊?瑞王府?二哥二嫂在王府里當差?這些擺設都是側福晉給二嫂的?這麼好的東西二嫂怎麼舍得啊?」
「你別想太多,二哥二嫂都是非常好的人,這些年咱們這個家都是靠二哥的俸祿養活,我才賺幾年的錢?二嫂那人最忠厚不過了,以後你要和她好好相處。那位納彩的大人是瑞王爺的表哥,還不是看王爺和二哥的面子幫我的?二嫂服侍的側福晉人相當好,把二嫂當自己的姐妹,經常賞賜她。給你的東西都是側福晉賞賜二嫂的。還有給你納彩的那些聘禮,有一半是側福晉出的。我才能拿幾抬的聘禮?
「這麼說,你的婚事是瑞王府幫忙的?為什麼?」
「一個是二哥二嫂在府上當差當的好,再一個就是他們知道了你的人品,不嫌棄我這個走街串巷的貨郎,說你是當今的王寶釧。沒別的,咱們以後就好好開店,報答瑞王爺和側福晉吧。」
「這是一定的。可是靜兒不明白的是你哪來那麼多的本錢開店?那些貨物的可不是你能出得起的。」
「你問這個呀,開店的貨物我當然辦不起,那些東西都不是咱們大清出產的。是瑞王爺去年和側福晉,還有侍衛田大哥,跟著瑞王爺的佛家師父去雲游帶回來的。其中有一部分是現成的,還有一些是府上的那些姑娘嬤嬤跟側福晉學的技藝現做出來的。是不是因為這個都睡不好覺了?」
「嗯,靜兒就奇怪你怎麼忽然就開店了?」
「哦,店里那些貨物有大半是瑞王爺托我代賣的,我也不用拿本錢去辦貨,就是幫府上代賣,人家還給一成的利潤。還有一少部分是我先前當貨郎的時候在咱們本地辦的貨。瑞王爺說我當貨郎太辛苦,也危險,就給租了一間鋪面,省得風吹雨打的。前幾天有兩伙小混混來砸場。是不是你阿瑪听說我打人了要退婚?」
「靜兒真的是……」
「你也應該體諒當老的心,誰不想兒女婚事順心如意呢?本來我就出身很低了,再是個打架斗毆的……」
「別說了、別說了,你哪里不對了?是阿瑪委屈了你。那,二嫂娘家都有什麼人?給了靜兒這麼多的東西,人家娘家人不會有想法?」
「她是一個孤女,父母雙亡,一個弟弟還丟了。當年賣身葬父踫到了雲游回來的王爺、福晉,收留了她。她現在在側福晉身邊,和側福晉相處也很好。」
「一看就是個善良的人。可是靜兒還有一個疑問,你剛才說你店里的貨物是給王府代賣的,賣沒了不就沒有貨物了嗎?那以後……
「你的心夠細了,側福晉帶回來的貨物不都是成品,大多都是材料,就象布匹,得自己動手做衣服才能穿。他們就把做活的事給了府上的姑娘嬤嬤們,大家還能賺個手工費。貨物用完了還可以在咱們大清買布繼續做啊。」
「這位側福晉太了不起了,出門還能想到府上的下人,給大家有個額外賺錢的機會。」
「是啊,這位側福晉不但心眼好,還非常能干,很得王爺寵愛。不早了,我們歇息吧。明天早上還要給額娘敬茶。」
東貴終于把心心念念的人兒娶回家了,新婚之後就要走入正常的經商之路。沒想到的是富察文靜接手了記賬的事,把個賬目管理得一清二楚。算盤打得 里啪啦,成了東貴的好幫手。
富察?文靜看起來文文弱弱的,做起事來就巾幗不讓須眉了。對婆婆非常尊重,對東貴家的每一個人都彬彬有禮。尤其對丈夫納蘭?東貴,更是體貼入微。納蘭老太太非常中意這個小兒媳婦。
成親以後,東貴就全力以赴經營他的百貨店了。除了府上讓他代賣的貨物,他當貨郎也有幾年了,自己也有進貨渠道。這樣他的百貨店里貨物的品種就很可觀了。給府上賣貨賺的利潤都用來擴大經營了。府上的新樣貨物也源源不斷地送到他這里來,每天下來都有很可觀的收入,舉人身份的岳父也對這個有經商頭腦的女婿刮目相看了。
東貴小店開張那天來砸場子的那幾個小混混又來了,還帶來七八個打手,東貴娶了富察文靜成了瘦猴的舊恨新仇。不過他們也吸取了一點教訓,沒有那麼招搖,而是在人群里等機會。東貴早就看到他們了,和穿著便衣的兩個王府親兵交換了一個眼色。
今天的貨物比前幾天還要全,增加了好幾種布藝商品,手袋的樣式也多了不少,引得櫃台前的少男少女流連忘返。其間也有中年婦女和老太太。
「哎喲!誰呀這麼缺德!」一個顯然是沒閱歷的小姑娘叫了起來︰「掌櫃的,你們店里怎麼還有登徒子?」
櫃台里的大個子伙計卜達不干了︰「這位小姐,店里除了我們幾個伙計就是掌櫃的,都在櫃台里,不會對您不恭吧?櫃台外面的都是客人,什麼人沒有啊?這壞人腦門子上也沒寫字,我們怎麼知道?您自己小心一點就是了。」
「你!」小姑娘的臉氣得通紅,可是不得不承認大個子伙計說的是對的。
瘦猴就是要攪一攪渾水,制造一點混亂。他花錢請了幾個當地的痞子,在人群中專門揩小姑娘的油,吃人家的豆腐。方才那個小姑娘的**就給人掐了一下。
「娘啊,這誰呀,怎麼用針扎人哪?」另一個小姑娘尖叫起來。
「哎呦喂!疼死了!」這次叫喚的是個男人的動靜。眾人看過去,是個歪鼻子的年輕人,胳膊被人擰到身後,疼得都冒汗了。
「就這小子,掐人家小姑娘。」身手麻利的伙計大聲說道。
只要是個正派人,就見不得這種下三濫的齷齪行為。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打!打死他!」接著就是一頓拳打腳踢,把那個下三濫打倒在地,其他人也從中漁利地跟著打。
「不好了、不好了,官兵來了,把小店包圍了!」
眾人停止踢打,心說這下子納蘭掌櫃的要麻煩!只見一個穿著軍服的年輕軍官進了店門,沖著東貴一抱拳︰「納蘭掌櫃,我們是奉命來維持秩序的。現抓到一名猥褻婦女的登徒子,我們就帶走了。」
「這位軍爺請留步,在下還不知怎麼稱呼。」
「哦,在想是驍騎校董鄂昆。」
「多謝軍爺給在下壓了場子。這點銀子給兄弟們喝茶。」
「這不行!我們不能收,您就別客氣了,咱們走吧。」這位還是個軍官,很和氣。說罷就帶著幾名兵士到門外去站崗了,他們是來給東貴維持秩序的。
納蘭很有禮貌地抱拳施禮︰「多謝軍爺,有勞了。」
大家還在愣神兒的功夫就听外面有大聲呼喊︰「納蘭東貴何在?」
又有人砸場子!東貴趕緊出去了,只見有身穿黃馬褂的御林軍十幾個人,簇擁著一個白發無須的老頭從一頂綠呢轎子上下來,很有氣勢地站在門外。東貴心里「咯 」一下,怎麼宮里的太監都來了?
「哪位是納蘭東貴掌櫃的呀?」老太監拉著長聲問話。
「在下便是納蘭東貴,請問您是……」
「咱家是宮里內務府掌事太監潘境年,奉當今聖上聖旨,給納蘭掌櫃送金匾,請納蘭掌櫃接旨!」
納蘭心里狂跳,但是頭腦還算清醒,對在場的人大喝一聲︰「都跪下!接皇上聖旨!」
「啊?聖旨啊,我的那個額娘啊!」眾人象下餃子一般,參差不齊地跪下了,其實就是陪跪。聖旨面前誰敢站著?
「……,納蘭東貴,新開店面童叟無欺,公平交易,深得民心,朕親題牌匾一面,準納蘭東貴為朕經商,如有不肖之輩敢來此聚眾鬧事,即送刑部,欽此!」
「草民納蘭東貴叩謝皇上聖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納蘭掌櫃請起,請納蘭掌櫃接過牌匾。」
納蘭趕緊上前,和伙計卜達接過牌匾。隨即遞給老太監一錠十兩的銀子,低聲說︰「公公喝杯茶吧。」
「老太監倒是沒嫌少,笑著接過︰「多謝多謝,咱家還要回宮復命,告辭。」
「恭送公公!」
太監和御林軍的兵士離開後,納蘭東貴說,「卜達,,趕緊去買鞭炮,順路去找我二哥,把獅子秧歌帶過來,掛皇封的御匾不能隨隨便便。」
看熱鬧的人站了一街筒子,皇上御賜匾額,給的是平民出身的納蘭東貴,這可是天大的榮耀啊。牌匾是被紅綢蓋著的,只能是在掛起來之後才能掀開。
瑞王府離此並不遠,親兵加上府上的侍衛、太監和鼓樂隊、秧歌隊、獅子連跑帶顛地都來了。親兵管帶索清主動擔任司儀︰「奏樂、舞獅!」
嗩吶聲聲、金獅騰跳,一派快樂景象。
「掛匾!」納蘭東貴一招手,鑼鼓、秧歌、金毛識字就上場了,鞭炮炸響,煙霧騰騰,空氣中都是炸藥的味道和喜慶的氣氛。
揭開紅綢,黑漆綠字「納蘭百貨店」五個顏體大字露了出來,加上鮮紅的御印「順治御寶」,掛在了大門上方。眾人鼓掌。
「納蘭掌櫃,您不說幾句嗎?」。索清笑著提示。
納蘭上了台階,對眾人抱拳施禮︰「京城的父老鄉親,我納蘭東貴做夢都沒想到當今皇上能賜御匾。這份浩蕩的皇恩將永志不忘!沒別的,我這個小店還是奉行薄利多銷、童叟無欺的信條,以期給京城父老帶來生活的方便!多謝各位!」
眾人再次鼓掌。能親眼看到平民百姓得到皇上的御賜,實在是鳳毛麟角的事,今天就給趕上了。眾人都和納蘭一樣激動不已。
其中有不少善于思考的人就琢磨開了︰「這個納蘭東貴可不是等閑之輩,這麼年輕就是皇商了。說不定他的什麼親戚在朝中是高位上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