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峰正在家里生氣。他不是在生田亮的氣,而是生王爺的氣了。不管是哪個王府,當總管的都是王爺的最高親信、最得力的干將。現在可好,就這麼著被王爺給撇在一邊涼快了。看樣子王爺是真想提拔田亮了!很多人口多的王府都是有兩名管事官的,莫不是王爺要提拔田亮當外總管?那峰還想把自己的小舅子馬佳明舉薦舉薦呢。假如是田亮當了外總管,自己要做點什麼就不那麼方便了。但是這些話是不能對任何人傾訴的,就算是朱醫官救過自己的命,也是不能說的,真是「不可人語無二三。」那峰感到空前的孤獨。跟著王爺也有二十來年了,一直順風順水的,就是有病了王爺也沒有說過什麼不滿的話。肯定是在異域的時候,側福晉在王爺面前說自己什麼壞話了,一年的時間加在一起是有很多說很多的機會。都說是紅顏禍水,吳王夫差不就是被西施給迷得找不著東南西北,然後吳國就亡國了?王爺也是男人,幾乎是所有的男人都有一個通病,喜歡年輕漂亮的女人。福晉也漂亮,可是四十多歲的人了再漂亮也不如二十幾歲的吧?雲主子還給王爺生了一位世子一位貝勒兩個傳宗接代的男孩,就沖著世子每年的六千兩俸銀、貝勒每年兩千五百兩的俸銀也是得寵的資本。那峰回家就躺下了,夫人劉嬤嬤以為他又犯病了,過來問了一句︰「不舒服了?」
「我好著呢!」那峰心里哪能好著呢?劉嬤嬤覺得他是在跟誰賭氣,不想觸他霉頭,悄悄出了房門到鄭嬤嬤家里。
「我們家的總管大人不知道怎麼了,回家就躺下一肚子不高興的樣子。」
「是不是挨說了?」
「挨說?挨誰說了?」
「誰敢說總管?不就是王爺、福晉有資格說他嗎?」。
「那您一定是听到什麼了,總管他惹什麼禍了?」
「那倒沒有,我听說他到飛雲樓去了,那里是王爺的禁地,現在雲主子的大廳里又放了那麼多的東西。」
「這人是越來沒深淺了。沒事去那兒干嘛?那是隨便去的地方嗎?倒霉催的。」
「你也別多心,我可不是說他有什麼歪心思,是說別犯王爺的忌諱。雲主子吃糧不管穿,府上的事什麼都不插手,到她那兒去做什麼?」
「可是的呢,唉,這人的脾氣是真就上天給的,想改也難。其實我早就知道總管和園子那個葉赫不清不楚的,可是這種事是咱們女人能管得了的嗎?還能為了這種事吵架?多丟人哪?還跑飛雲樓去了,想什麼呢?」劉嬤嬤對丈夫的作為很是不滿。
「總管大人就是好奇看貨物去了。他的消息靈通著呢,一定是听說雲主子大廳里摞著八層高的箱子了。」
「再好奇也不能犯了王爺的忌諱呀。誰不知道王爺擴建府庫是為了雲主子的安全?我是覺得現在王爺對雲主子超過了對福晉。和福晉說話客客氣氣,和雲主子說話隨隨便便。你覺得是客氣親近呢,還是隨便親近?」
「別胡說啊,王爺對福晉是什麼感情?再說了,身份地位擺在那里,他們能天天嘻嘻哈哈的嗎?再親熱也得沒人看見的時候。我的意思是你再勸勸那總管,有病好好養病,別跟著摻合王爺的事了。」
「行,得空我勸勸他。這個人好像不如前幾年那樣勤懇做事了,是不是年紀大了?」
「他身體不好,心煩也是有的,你別想太多。」
魚兒中午回來的時候有點心事重重的,不知道怎麼了。雲兒就逗她︰「有話你就說,這是做啥 ?」雲兒來了一句很純正的開封話,侉兮兮的,一下子把魚兒逗笑了。
「主子,奴婢沒有什麼心事,就是看著大廳里的和您房里的貨物越來越少,有點心疼。您帶回來的尼龍紗,不管是大塊還是小塊,都是大清沒有的,真是得天獨厚呢。」
「你這是杞人憂天。咱們才用了多少材料啊?大廳里的連百分之一都沒有呢。你也看見配樓里的那些線了,還有蘇州宅子里的布匹,還有園子里那個大院子,多著呢。咱們現在不是怕東西用完了,是盡快用完了。你不是都已經知道了園子西北那套房子里有更多的布頭嗎?怎麼還心疼啊?你們也知道,我的那些嫁妝,服裝也好、布匹也好,兩輩子都用不完,我的禮物里面也還有一些布料,足夠我個人用的了。大廳里的這些東西買回來就是經商用的,賺了錢給皇上,平定戰亂還是賑濟災民。別看咱們是王府,如果日子不太平,也是處處危險的,那些趁火打劫的土匪要搶劫的目標就是咱們這樣的人家。只有國家的長治久安,才能放心過太平日子。金錢財寶都是過眼煙雲,生帶不來、死也帶不去,何必那麼看重它們?咱們府上,王爺的年俸一萬兩、世子六千,還多了貝勒的兩千五百兩。去掉所有的費用,還是使不了、用不盡的。王爺要做的事是個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咱們能參與其中是很幸運的。王爺是個修煉的人,修煉的形式不在在家或者是在廟里,就是把世俗間的那些做壞事的想法都去掉了,境界就提高了。當然了,修煉不會四平八穩,有很多考驗,就是通過什麼事情看你堅定不堅定。比方說唐僧取經,師徒四人一路上踫到過很多妖魔鬼怪,被他們抓去了就要吃唐僧的肉,剝豬八戒的皮。這些不是生死的考驗嗎?還有女兒國國王要招婿唐僧,也是美色的考驗吧?咱們王爺呢也會遇到很多考驗,起碼是買來這些東西舍得舍不得賣了呀?得錢舍得舍不得給皇上啊?所以呢,咱們就帶著平常心來對待這些貨物,用它們一文錢一文地賺錢,得了利潤自己留下一部分當本錢、一部分給皇上、還有一部分給參與加工的姑娘嬤嬤當辛苦費或者勞務費。當然還有給賣貨的人經營費。你們當教習嬤嬤也有辛苦費或者操心費。王爺不會白用大家的。我說明白了?」
「是,奴婢明白了。」
「明白了就心平氣和地做事,以後的過程中肯定有不順心的、生氣的或者是更嚴重的。但是只要是能夠心平氣和,別跟人家爭啊斗的,就都能過去。你們和我很有緣分才能湊在一起,你們也會受到我們的影響。我和你們說,很多人到廟里去燒香、拜佛,都是去求佛或者菩薩給他錢財、兒女,或者是保佑他一生平安。佛家的一個佛理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那麼這個人如果平時總是做壞事,欺男霸女啊、算計人家財產啊,佛憑什麼保佑他給他錢給他兒女?他有沒有這個福分、有沒有兒女也是老天安排的,求就求來了?你做壞事佛也管你?燒幾炷香,多給方丈主持的一點香油錢就換來平安無事了?說太多了啊,打住,開始干活。」
「您怎麼懂得這麼多啊?」魚兒很好奇也很崇拜的樣子。
「我是甘霖大師的弟子嘛。」
「奴婢听說修煉的人都要打坐、敲木魚的。」
雲兒笑道說︰「打坐是必須的,敲木魚就不必了吧?以後我會經常打坐,你們看見我打坐不要打擾我就好。」
「這個奴婢能辦到。看您打坐我們出去就是。」
「還行,你很有悟性。」
雲兒半夜練功是誰都不知道的,師父帶雲兒單獨煉功,肯定是有特殊的意義和獨特的手法。道家練功講單傳,其實有的佛門練功也有單傳的,但必須是這個弟子根基特別好,師父才傳給他獨特的東西。當然雲兒並不知道,師父也沒告訴她。現在雲兒練功還是很辛苦的,每天都是一個時辰的時間,要經過很多和尚那種打坐,和同樣的身體上各種的不適︰癢、麻、酸、痛等感覺。初期那種劇痛,就和剜心刻骨一般,別說是女性,就是男人也很難堅持。因為不是痛一次就一勞永逸了,每次練功都要痛,但是雲兒堅持下來了,現在已經沒有那麼厲害了。雲兒能感受到那些可憐的魚兒,被打撈上來的時候,離開水就已經很痛苦了,還要被刮去鱗片、剖開肚月復,把內髒都挖出去,那種痛苦真會是肝腸寸斷!喊也喊不出,哭也不能哭。所以雲兒甘願受到這樣的懲罰。
每次練功並不一定是師父都來,但是兩條小龍是次次都來的,坐在雲兒的兩邊。其實是在陪伴她、鼓勵她。雲兒覺得那麼小的孩子都能堅持,自己這麼大的人了,一定不能半途而廢。
每次練完功醒來不一會兒,寶寶貝貝都要小解一次,雲兒給他們換過尿布再接著睡。雖然沒人知道雲兒深夜練功,但是都能看到她白里透紅的健康臉色和走路時的輕盈腳步。精力充沛,不知疲倦。
王爺已經注意到雲兒的這個變化了。中午在雲兒這里歇息的時候,看到她露出來的胳膊,那皮膚細膩、光潔得好像比新進府十七歲的時候還要好。就以為雲兒回到大清空氣和水沒有污染,心里沒有在異域那麼緊張的緣故。看著雲兒年輕的臉,王爺就會想到雲兒在過去的幾年中和在異域的那些痛苦和巨大的付出,心態不知不覺地發生著變化。在去異域之前對雲兒就是對待晚輩、對待女兒那種心情,喜歡她、寵溺她,憐惜她、嬌慣她。王爺一直覺得雲兒嫁給自己很吃虧,比自己小了二十歲還是側室。所以王爺在和雲兒私下相處的時候經常問她喜歡什麼,喜歡什麼就給她什麼。紙啊筆啊、穿的戴的就不用說了,就是雲兒喜歡那些小來小去的玩意,不管勞動多少人,都會給她淘換回來。
從異域回來,王爺對雲兒的感覺就和以前大不一樣了,首先是不用哄著捧著的當個孩子對待雲兒,因為雲兒基本上不和王爺撒嬌了。從她嘴里說出來的都是大人話,做正事的話。還有就是雲兒有很多的獨立見解,超前的想法,再就是她對王爺很關心、很體貼,和福晉那樣關注著王爺的衣食住行。完全是個小妻子的身份在關愛著丈夫的一切,在異域就開始了。這一點雲兒自己可能還沒有發現,但是王爺卻體會得很深。雖然沒有在一起住,王爺也是經常來雲兒這里看望她,說幾句寬慰、貼心的話。所以雲兒心里有數,知道王爺不會拋棄自己。別的王爺怎麼做她不知道,但是自己的王爺丈夫所做的是非常得體。而且王爺在對待兒女、對待自己的父母方面都做得非常好。
王爺很會平衡兩位夫人的關系,不讓她們有被冷落的感覺,沒有因為兩位夫人容貌出眾就**無度,也沒有因為出過家就對她們冷冷冰冰。福晉是經常到其它王府、國公府串門的,親眼見到那些王爺、國公爺是怎麼對待自己女人的。起碼是高高在上,一副大爺德行,張開兩手等著服侍,不高興就當著眾人的面呵斥一頓,為此福晉一千遍一萬遍地慶幸自己沒有攤上那樣的丈夫。
福晉已經四十出頭了,比起其它府上的同齡女人顯得年輕很多,但是畢竟四十出頭了,王爺已經感受到福晉的身體上微妙的變化,首先是她的皮膚有些松弛,沒有三十歲以前那麼有彈性了。雖然在極力挽回,無奈是人工的維護總和天然的不一樣。再就是對夫妻間的事情沒有那麼大的興致了。
「王爺,臣妾覺得自己老了。」福晉一點都不掩蓋自己的想法。
「怎麼老了?你是指身體上還是心理上?」
「都有。身體上老是感覺乏力、困倦,就覺得年歲大了力不從心。」
「我說繡兒,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不能和我說嗎?咱們兩個好像沒有什麼可背諱的吧?」
「看您說的,有什麼可背諱的?心事也沒有,就是好象有點累。」
「我還說呢,等廚房裝修好了你再試菜,還逞能,這樣乏力還怎麼試菜?」
「不是啦,臣妾試菜還是可以的,也很感興趣,又不用親自動手。看雲妹妹給的那兩本一套做素菜的書太好了,忍不住了就想試試做出來好吃不好吃。」
「你肯定是還有別的心事,瞞不住我。是不是覺得買回來的東西都是雲兒父女的銀子買的,雲兒給你那麼多的禮物和那些吃的?還有就是我們出門抱回來一對龍鳳胎?」
福晉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