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雲兒在福晉那里用完晚膳回飛雲樓的時候,已經很晚了,趕忙到老娘那里女乃孩子。老娘生氣了,埋怨道︰「你這心里有沒有孩子了?孩子還在吃女乃,就忘了?」
「娘,雲兒給福晉說她的貨物,半路上停下來回去就接不上捻兒了。」
老娘沒話了,心里有點埋怨福晉,可是也不敢說什麼。好在孩子喝過白粥,也不怎麼餓,沒哭沒鬧已經睡了,就算了。反正的要把孩子抱到自己身邊的,餓了可以隨時吃女乃。雲兒知道老娘心疼孩子,自己也心疼啊。
雲兒一走,先生見屋里沒有旁人,就說了︰「夫人,以後就別埋怨雲兒了,有些事她也很無奈。福晉請她她能不去嗎?她得乖乖兒地去。知足吧,別的府上哪有福晉這麼通情達理的?」
陳夫人沒話了,老爺說的很是,福晉做的已經很好了,王爺把自己老兩口接來府上,要是沒有福晉的首肯肯定是行不通的。這麼一想就開解了。
「鄭姐姐,我今天做了一個不對的事。」
「您怎麼了?什麼不對了?」
「光讓雲主子說東西了,給孩子喂女乃都忘了。」
「是啊是啊,奴婢也忘了,沒給提個醒兒。」
「是我考慮不周。光想自己了。」
「您干嗎?不至于這麼嚴重吧?」
「你到後院看看去?」
「別價。以後注意就是了。您是主母,別掉了身份。再說了,也沒人來找說小主子餓哭了。等下次雲主子來了問問就是,您越來越想的多了。」
「不是啊,孩子正在吃女乃,餓了就會哭的,雲兒也不說,我這個當嫡母的可真是……」
鬟兒岔開話題說道︰「福晉。奴婢去請雲主子的時候,田侍衛、納蘭侍衛正在幫她倒騰東西。先前咱們看見的都是禮物、食品什麼的,還有露在外面的那些好大好大的木箱。木箱後面還有一大垛口袋呢,從大門方向根本就看不到那些口袋。木箱里面裝的是什麼東西不知道,奴婢問過雲主子口袋里面是什麼,雲主子說是布料!好布料肯定是不會裝進那樣的口袋的,給人的感覺是很不值錢。您說,大老遠的買些不值錢的東西……」鬟兒開始八卦了。
「你怎麼就隨便亂問呢?好像是我吩咐你探人家底細的。不是一再跟你說所有的貨物都是雲主子老爹的古董換的錢買的嗎?你管人家的東西值不值錢……」
一看福晉又來氣了,鄭嬤嬤趕緊把鬟兒拉到自己身後說︰「福晉您快消消氣兒,鬟兒這蹄子什麼毛病您也知道,何必跟她一般見識呢?」
「她有什麼見識,就是眼饞雲主子的那些貨物!盯住人家的東西不放了。王爺出門帶回來好幾句俏皮話兒,其中有一句用在鬟兒身上最合適了。」福晉被鄭嬤嬤勸好了一些。
「王爺也會說俏皮話兒了?您能跟奴婢學學嗎?」。
「用王爺的話說,鬟兒現在就是窩窩頭進灶坑。」
「窩窩頭進灶坑?什麼意思?」別說鄭嬤嬤,其他幾位嬤嬤也是一臉的懵懂相。
「笨!窩窩頭進灶坑以後會怎麼樣?眼兒熱了嘛!」
「啊?哈哈哈哈……」房間里響起開心的大笑,就連鬟兒也笑得東倒西歪的。可惜鬟兒是個一根筋的,听完笑話又舊話重提︰「福晉,您是沒看到裝布料的口袋呢,都是很稀疏的細繩子編的,一點也不好看,能裝什麼好東西啊。」
鄭嬤嬤說話了︰「那可不一定。包子有肉不在褶兒上,口袋不過是外皮兒,里面的東西不見得就和口袋是一樣的,你看到口袋里裝什麼了嗎?就說不值錢?你這小蹄子怎麼老是和雲主子過不去?老想著挑雲主子的不是?你管人家買什麼,又沒花你的錢。」
鬟兒沒活說了,是啊,人家也沒花你鬟兒的錢,你管人家買的是什麼?于是嘟著嘴巴不吭聲了。可是心里還是忍不住地想︰「那些破口袋里能裝什麼布料呢?」
福晉最明白鬟兒的心思,一直覺得雲兒大廳里的東西應該是自己主子的,歸主子所管、主子說了算。其實就是一種貪念、一種虛榮、一種私心,自己主子有了這麼多的東西,一定會賞賜給她,東西是雲兒的她就得不到。就這麼點小心思,又可憐、又可笑。于是說道︰「這個事啊,我還真得跟你們幾個說一說。王爺他們三個人出去雲游,看到異域那邊比大清富庶,就想效仿。可是帶回來的東西再多也有賣光的時候,東西太多也不好帶,而且錢也是有數的。他們就帶回來一些做活的材料,回到府上讓各位姑娘嬤嬤加工出來,還能得個加工費。要是都買現成的肯定價格就貴,也就不能賺錢了。鬟兒你能不能站在雲主子的位置想事兒?自己掏錢買回來東西,賺的錢自己撈不著,還被人說三道四,你高興嗎?他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為了學一些那里的技藝,帶回來教給府上的人,然後賣出去,得了銀子留下一部分做本錢,一部分給皇上送進國庫,還有一部分給做活的姑娘嬤嬤。大清立朝的時間不長,還是經過戰亂,所以不管是朝廷還是民間都很困難。你們也知道,太後的萬壽節都是辦得很簡樸。王爺想的也很簡單,就是想幫幫皇上。這幾年他基本上都是賦閑,除了種菜就是養花的,也想著給國家做點貢獻。雲主子大廳里的那些東西都是供給府上的女人們做活兒的。就像布匹,沒做成衣服以前不都是一卷一卷的堆在那里,做成了衣服才疊得板板整整的。」
「听您這麼一說,奴婢明白不少」,鄭嬤嬤說,「雲主子真夠大量了,把老爹的寶貝古董換了錢買了這些給大家用,換個人都很難做到。鬟兒做不到,還老是挑人家的毛病。」
「誰挑毛病了,奴婢就是看那些口袋很簡陋,覺得里面的東西也不會太好,也沒說雲主子的壞話。那麼多的口袋,怎麼就不能分給福晉一些呢?」
「是你要分吧?人家個人的財產你憑什麼分了去?雲主子是教給大家技藝的,用什麼材料都心里有數,教做香囊的時候就發香囊的料,打絡子就發打絡子的絲繩,總不能全發給大家吧?發完了大家都拿家去了,連個數兒都沒有,不亂套了嗎?大老遠的拿回來容易嗎?都白送了也沒人說個可情話兒還挑人家毛病,」
「鄭姐姐說得太對了,我贊成。雲主子是心里有數的人。」
「福晉,奴婢有個疑問,」鄭嬤嬤說,「王爺也好,雲主子也好,回來這麼多天,也沒公開在大家面前說起異域那里是個什麼樣子,福晉您就沒問問嗎?」。
「王爺倒是和我說了一點,其實啊,不是他們不肯說,是那邊和咱們也差不太多,老百姓過日子,有窮有富,有好人也有壞人,有當官的也有當平民百姓的。不一樣的地方就是那里人口多,物資比咱們大清豐富。那個地方不識字的人很少,再就是老百姓見到當官的不用下跪。等級上也不是咱們大清這麼森嚴。」
一听說起異域的情況,鬟兒就來了精神,豎起耳朵听,還忍不住發問︰「福晉您說異域的人等級上沒有咱們森嚴,是指什麼?」
「咱們大清講官大一級如父母,知縣就得給知府下跪、磕頭。
人家那邊就不怎麼認同。下級是要听上級的,但是也不需要給他磕頭,也不必誠惶誠恐的。如果上級做得太差,下邊的人可以向上一級官員反映、匯報,甚至可以告他。還有那里的丫鬟嬤嬤的當差也不像咱們這樣,有的還有賣身契在主子手里,一輩子都得歸主子管,任憑主子打罵、轉賣甚至處死。還有家生子,祖祖輩輩都是奴才,人家那里也不叫丫鬟,叫保姆、服務員、鐘點工。要是主家對她不好,可以隨時走人,要是虐待了她,可以告上法庭,就是衙門。听雲主子說,那里飯店端盤子的姑娘都叫小姐。不過嘛,我要是罰你們面壁,你們就沒機會告我。」
眾人都笑了,鄭嬤嬤說︰「這不是連個尊卑都沒有了?」
「一直幫著雲主子的那個小麗姑娘,是大姐家女婿的表妹,因為家里生活困難,從幾千里之外的鄉下到京城給表哥操持家務,洗衣服、做飯、打掃房間。要是咱們看,就是粗使丫鬟。但是這個小麗姑娘比咱們大清的丫鬟自由,除了幫助表哥操持家務,還可以幫她的姨媽做生意,給人聯系什麼貨源,還要念大學的課程。雲主子出去買布藝的樣品都是她帶著上街,整個京城沒有她不知道的地方。如果是鬟兒肯定就瞧不起小麗了,但是雲主子和她相處很好,從來不在她面前擺架子。就因為相互之間的尊重,小麗姑娘盡心盡力地幫助雲主子,還教給她好幾樣技藝呢,都是咱們大清沒有的。就這一點鬟兒的心胸就沒有雲主子寬闊。」
「可是跟一個下人學技藝,總有點掉身份吧?」
「什麼是身份?不就是你阿瑪當幾品官嗎?你阿瑪當官是因為他效忠朝廷,和你有關嗎?明朝的開國皇帝朱元璋還要過飯,論身份還不如小麗姑娘呢,人家姑娘自學大學的課程啊,什麼是自學?就是不用先生講,自己看書、自己琢磨,不是什麼人都能做到的,別听了不當回事。」
「窮人家的姑娘上大學?真是不容易。」劉嬤嬤有些感慨了。
「王爺說,小麗給雲主子打印什麼資料,都是半宿半夜的干,一點怨言都沒有。還教給雲主子使用什麼電腦,還照顧雲主子雙身子。你們想,如果雲主子對她不好,她能這樣嗎?之前都是不認不識的,人家身份再低也不是雲主子的奴婢,也不能半宿不睡覺吧?所以呢,身份不能證明人品的高下。」
「可是,雲主子怎麼會和一個下人去學技藝?」鬟兒有點不相信。
福晉盯了鬟兒好半天才說︰「這就是雲主子比你強的地方。她腦子里沒有你那些身份地位的框框,也不小瞧任何一個人。不要以為你出身官宦家庭就永遠高人一等,鄭姐姐的父輩還是當官的呢,不是說不行就不行了?世事無常啊,還是學點手藝牢靠,起碼是有個飯碗。鬟兒不是我說你,你一直瞧不起雲主子,老是覺得她出身低不如你。王爺說他們到了那里就開始學習技藝,學習方法和大清完全不一樣。是跟著一個叫電腦的機器學的,王爺三人連見都沒見過,就是異域的人也不是人人都會使用那個東西。可是他們從沒見過到會簡單操作,也就十多天的功夫。雲主子一點都沒怕這個完全陌生的玩意兒,和王爺、田亮兩個大男人一樣,甚至比他們學的還快。」
鬟兒不以為然地說︰「奴婢去了不也照樣學?」
福晉說︰「那可不見得。你的腦子是不糠,可是你身份高啊,可能把那位小麗姑娘當老師嗎?你的話就是,她是下人,你是千金小姐,怎麼能放下這個架子?雲主子就沒這個障礙,所以小麗姑娘就當她是朋友,把她能夠教給雲主子的都毫無保留地教給她。要是雲主子眼高于頂,人家也不買她的帳。人家也不是你的下人,憑什麼要教給你?王爺說,臨回來那天,小麗抱著雲主子哭,舍不得她走,你能嗎?」。
鬟兒不說話了。是啊,要是自己和一個下人身份的姑娘學技藝,無論如何也放不下這個身段的,這個雲主子還真有個不恥下問的勇氣。話又說回來了,還不是她本來就出身低,就不在意別人低不低了。嫁進王府第三天就跑到廚房幫席嫂揉饅頭,不就是不懂得高低貴賤嗎?真要是大家閨秀,打死也不會這麼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