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天長,鄭嬤嬤上差來的時候王爺和福晉剛剛練完功。
「奴婢給王爺、福晉請安,王爺、福晉吉祥!」
「鄭姐姐今天怎麼來這麼早啊?用過早膳了嗎?進來吧。」
「奴婢是有事向您二位稟報的。」
「什麼事啊?」
鄭嬤嬤壓低了聲音說︰「昨天晚上,亥時的時候,賬房先生馬佳明翻進林嬤嬤、姜嬤嬤住的院子里……」
「啊?他怎麼這麼無法無天?出事沒有?」福晉立刻緊張得不行。
「您听奴婢說嘛。他就是奔著林嬤嬤去的,可能不太清楚林嬤嬤住哪間屋子,就奔亮著燈的一間走過去,看看是不是林嬤嬤家。光顧著看人了,沒注意腳下,一腳踢翻門口一個洗腳的銅盆,當啷一聲,屋里的人就听見了。您也知道,和林嬤嬤住一個院的姜嬤嬤男人是捕頭出身,反應是相當快的,直接從屋里就躥出來了。接著上房封嬤嬤的男人也出來了、林嬤嬤也出來了。其實都認出馬佳明了,也明白他來干什麼,但是不好明說,對林嬤嬤的名聲不好啊,就說是來賊了,把個馬佳明按住好頓打。要是明白事理的就趕緊道歉,可是馬佳明嘴里卻不干不淨說什麼就是來找林嬤嬤的,想和她相好。院里還有兩個大男人呢,能讓他信口開河嗎?又給揍了一頓。現在捆著呢,扔到林嬤嬤家旁邊那個裝柴禾的小屋里。林嬤嬤哭著找奴婢,請奴婢找王爺、福晉給她做主。她自己不好意思在王爺面前說這種事情,也沒去找雲主子,畢竟雲主子是側室,有些事情不好決定。」
「行,我知道了,這件事一定得說道說道。這個該死的馬佳明有點變本加厲了啊,可是那總管就當個稀罕寶一樣護著捧著的。」
王爺沉下臉說︰「太不知羞恥了!這件事本王一定要好好說道說道。林嬤嬤沒事吧?回頭讓雲兒好好勸勸。咱們府上從來沒出過這樣的敗類。用完早膳,讓那峰來一趟。」
那峰這些天就一直心情不順,原以為王爺根本不是經商的料,誰知道,才回來一個多月就開了好幾家買賣,做得風生水起,連皇上都給題了御匾,公開承認是皇商。他一直沒想通沒有經商經歷的王爺能經商?陳先生也不是那塊料啊。他就是一個族學先生,滿腦子的子曰詩雲,田亮、納蘭都是些翻跟頭、抓壞人的愣頭青,福晉祖上倒是經商的,可她是女人,不能出頭,簡直是不可思議。那峰曾經著便服去過納蘭侍衛弟弟開的那家百貨店,哪有什麼值錢的玩意兒啊?都是女人用的針頭線腦、小來小去的東西,還真有人買他的,就是那些香囊荷包的都當好東西買了去。還有那個玉龍冷熱飲,簡直就和八雜市一樣熱鬧了,一根冰條做的棍兒就能賣錢?還叫什麼冰麒麟,哪里有個麒麟的樣子?把索清這個御前侍衛當月兌坯的苦力用了!那峰對索清的印象還是很不錯的,雖然對他的態度不怎麼好,那是自己的威嚴。
正想著,翼然樓的總領太監秦公公就進屋了,「那總管,王爺吩咐老奴來請您,務必到翼然樓的會客室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那峰一听,頓時神清氣爽,心說︰「王爺您還是離不開我那峰啊!我那峰經營多年,結識了方方面面的人,人脈是您沒法比的,沒我您的經商就玩不轉!」
「啊,秦公公,您沒听王爺說找我何事?」
「這個,老奴倒是沒听王爺說起,只說請您,那您就去一趟吧?」
「好好好,我擦一把臉,即刻就去。」
翼然樓會客室,王爺、福晉並排坐在主位上。給那峰的感覺是好像王爺有點不高興,福晉倒是永遠的笑容。
「屬下給王爺、福晉請安,王爺、福晉吉祥!」
「本王吉祥不了,都要被你小舅子氣死了!」
那峰嚇壞了,趕緊跪下了︰「您說馬佳明氣著了您,他怎麼了?」
「他怎麼了?你一點都不知道?」
那峰一副茫然的樣子,似乎真的一無所知。
「王爺請明示,這小子到底做什麼了?等回去屬下好好教訓他!」
「他回不去了,昨天半夜爬牆進了林嬤嬤的院子,要去非禮人家!觸犯了刑律,還能回家嗎?」。
「什麼!」那峰的頭上好像被焦雷劈中,瞪著眼楮一動不動。
「當初你舉薦他進王府,和本王一再保證他安分守己、吃苦耐勞,這才幾年本王就發現他和你說的正相反!前些時有人看見他去八大胡同,還有人狀告他推遲發放月例。現在居然想糟蹋府上的女人!」
「王爺!王爺您是不是听見有人說他什麼壞話了?」
「你什麼意思?是說本王偏听偏信、冤枉他了?那麼請林嬤嬤來這里、請林嬤嬤院里的人來作證!本王就不明白了,他是三十多歲的人了,還不懂得好賴?你怎麼還拿他當小孩子似的呵護著?你對你大兒子也沒這樣啊。」
「王爺,他姐姐臨死的時候把他托付給屬下,讓屬下看顧一些。」
「你看顧好了嗎?本王問你,八大胡同那種地方是不是銷金窟?他一個月的月例銀能去幾次?可是有人看見他連續七八天去那里,他的銀子從何而來?你給的嗎?」。王爺只字未提水芙蓉的事,他不想讓那峰有空子可鑽。
「唰」那峰的汗就下來了。這正是他最擔心的,就是王爺懷疑到馬佳明貪墨了府上的銀子。懷疑到馬佳明,自然就會懷疑到自己的頭上。前幾年側福晉把馬佳明記假賬的事情告訴了福晉,福晉就把馬佳明給訓斥了。要不是自己磕頭作揖、痛哭流涕的再三請求福晉原諒,馬佳明早就被趕出王府了。
「王爺您請息怒,屬下斷定馬佳明是不會去八大胡同那種地方的,一定是有人看錯了。要是林嬤嬤沒事,您就饒了馬佳明吧。肯定是他喜歡林嬤嬤,要不您給指婚讓林嬤嬤就嫁給他得了。」
「啪!」王爺一拍桌子︰「那峰你琢磨什麼呢?你以為你那個小舅子是一朵花兒啊人見人愛的?他是萬人煩!也就你當他是個寶貝。林嬤嬤就是想嫁人也不會嫁給他,讓他死了這條心!本王不想說廢話了,你讓馬佳明把賬本交出來,府上不用他了,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記賬先生遍地都是!府上不需要這種臭魚,趕緊打發了。」
「王爺、王爺!屬下求求您了,就原諒他這一次吧,他是太想女人了,所以……」
「他想哪個女人了,哪個女人就該被他隨意糟蹋?女人也是人,也有尊嚴,不是為他活著的!讓他把賬本交出來,等查明白了,移交給白先生,他欠府上多少就包賠多少,然後立馬給我走人!」
「王爺!求您看在屬下二十年來兢兢業業追隨您,鞍前馬後……」
「你的意思是本王虧待你了?你說吧我哪里虧待你了?欠你多少給你多少,馬佳明不能留!你下去吧。」說著端起茶盞,意思就是送客了。
那峰只好爬起來,後退了幾步,轉身出去了。他沒魂兒似的回到他的書房,開始想對策。王爺出門回來之後脾氣秉性都變了。肯定是田亮和雲主子這一年在他身邊不停地誘惑!原以為田亮就是一個悶葫蘆,想不到有這麼多的心計,盯上我的總管位置不說,還搖身一變,成了王爺的大舅哥。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這小子真還有兩下子,和我斗上了!馬佳明滾蛋就滾蛋,我那峰是輕易扳倒的嗎!
田亮夠冤枉,無緣無故就得罪了這尊大神,真是躺著也中槍啊。
想來想去,那峰決定︰一定要在王爺查賬之前把馬佳明放跑了。讓他把賬本銷毀掉然後遠遠地消失。隨便找個旮旯胡同躲上幾個月,沒人注意就安全了,就說馬佳明帶賬本跑了。別看這位王爺沒有權力,卻是當今皇上的親哥哥!是貪墨罪都要殺頭的,何況是貪墨親王的銀兩!都是那個該死的葉嬤嬤,要不是她把自己套住,也沒必要貪墨王爺的銀子,也沒現在的操心事兒,現在首要的事情就是放跑馬佳明!
馬佳明被捆在林嬤嬤院子里的一個小柴房里,木頭窗格不是很結實,但他的手被捆著,就是沒有窗格也跑不了。里面除了柴禾和一口鍋也沒什麼能有助逃跑的器具了。天大亮的,就是能出去屋子也跑不出去院子。那些侍衛親兵的滿府地轉悠,還是等天黑吧,怎麼姐夫一點動靜也沒有?都怪葉赫那個該死的女人,挑唆自己來找林嬤嬤,結果弄巧成拙被人家逮住了,差事肯定要泡湯,貪墨的銀子也要追回,藏起來的銀子和賬本千萬別給找到啊,找到了就是罪證,就是殺頭的罪!貪墨親王的俸銀不殺還能跑了?該死的姐夫怎麼還不來?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快到中午了吧?這個時候人都歇晌了,很少有人走動,就從後園子的角門跑出去?正想著,「啪!」窗戶外面投進來一團東西,一件小廝的衣服、一把匕首、一包銀子,正好打在馬佳明的身上。
不用說這是姐夫給自己預備的。于是馬佳明用腳勾起來那把匕首,用嘴叼著,把捆在身上的繩子一點一點地割開,然後把銀子放在懷里,剛剛穿上小廝的衣服,听到門響。他緊緊攥住匕首,心想如果你發現我我就殺了你。結果是院子里的狗在扒門,可能是听到這里有動靜了。馬佳明覺得現在是逃跑的最佳時機,他用匕首挨個兒地挖窗格,居然給他挖掉兩根窗格,然後就從窗戶跑了。可惜太緊張了,拿在手里的匕首也掉在屋里了。想回來撿又怕來不及跑路,還是逃命要緊,林嬤嬤家柴房的後側面臨近大門,于是他高抬腿、慢落步,靠近大門,然後就像一條地皮蛇一樣「吱溜」一下就出去了。
模模懷里的銀子還在,于是就往前躥去。這里是西路的四合院,通往園子的府庫大門在東路的蘇州宅子和中路建築外側的花牆之間這條路的北端,他得繞開翼然樓和飛雲樓,這兩處女主子的住處下人都在二三十名。別廢話趕緊走!
轉過影壁牆,馬上就縮了回來︰大門是敞開的,但是門外站了四個親兵,一面兩個。還有門房里必須存在的兩個小廝一個太監,想跑是插翅難飛啊。王府大牆都是一丈高,不搭梯子做夢都翻不出去,還是從後園子跑吧。
雲兒根本不知道林嬤嬤院里發生了什麼事情,早起就和凌娟、魚兒水兒帶著吉祥和樂呵兩位公公,拿著籃子到後園子采摘玫瑰和茉莉。她是想親手燻一點茉莉和玫瑰花茶,前幾天燻了一次,效果不錯,給老爹品嘗,老爹特別喜歡。一個多時辰之後,六個人往回走。天兒太熱了,他們幾個邊走邊歇著,主要是照顧魚兒不敢走快了。等過了府庫大門進到飛雲樓的東側門的時候,已經接近晌午了。那個時候很講風水的,都忌諱開西門。所以雲兒的飛雲樓沒有西側門,南門是正門,還有個東側門。幾個人從東側門進了院子,小太監吉祥走在最後。剛剛邁過花牆月亮門的門檻,就覺得從府門那個方向過來人了。從花牆上的扇形鏤空窗戶看過去,有一個人臉朝後在倒退地走著,很奇怪,就小聲跟雲兒說︰「主子,從南邊過來一個退著走的人。」
「是嗎?我看看。」雲兒在花牆的掩護下朝前邊看了一眼,也挺奇怪。從前院方向來的那個臉朝後的人,肩膀上還扛個包袱,東張西望賊溜溜的樣子,不是賊偷吧?
「吉祥公公,你趕快把門口的兩位親兵和小廝叫過來,拿上繩子,關了前門。咱們要把這個賊偷逮住,要不然進園子就不好抓了。」
「!」吉祥人很機靈,趕忙跑大門口去了,
雲兒繼續觀察巷子里的那個人,這個人的腳步很慌亂,肩膀上扛的那個並不是包袱,也不是褡褳,像是件包著什麼東西的衣服。十二套蘇州宅院連起來也是好長的一段路呢。中間還有通往四合院的通道。這個人穿梭似的在蘇州宅院和中間的通道里穿行。每到蘇州宅院門口都要停一停,看一眼,接著跑。雲兒明白了,他是要把偷來的東西放在四合院或者蘇州宅子里,可是現在里面裝了貨物,每一道門都是上鎖的,他當然進不去,好像他並不知道里面有貨物,就挨個兒院子看。這樣他的速度就慢了許多,腳步也越來越慌亂。
兩名親兵、兩名小廝、兩名太監,還有雲兒、凌娟、魚兒和水兒四個女人,十個人,都在花牆之內嚴陣以待,肯定可以逮到這個賊偷。
「魚兒姐姐你往後去,別踫到你。」
魚兒趕緊往後退了幾步。她不想離開,是擔心主子,膽子太大了竟敢抓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