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謙緩緩走出大殿,出了宮門,腳步瞬間加快,阿信遠遠看到李謙出來,牽著馬迎了上來,李謙迅速翻身上馬並告訴阿信︰「你速回府集齊十八衛去城西長亭等我,我找到伯陽與你們會合。」
阿信頓覺有大事發生,十八衛是靖遠侯府精選訓練出來的護衛,個個以一當十,身手不凡,一起出動抵得上守護皇宮的數百精銳羽林衛,除了去年前往潞山,還從未十八人一起出發過。
李謙先奔到王家,門童說王紫陽一早就出門去德安堂總號了,李謙才想起這兩日王紫陽手下的各地德安堂分號掌櫃正齊聚京城議事,于是又來到西市大街德安堂總號鋪子,直接闖入後院正廳,不顧滿屋高座,拽著王紫陽往外便走。
「唉,唉,干什麼……」走過院子,王紫陽狠狠甩了下袖子才得以月兌身,不滿的斥道︰「你這是帶我去哪,沒看見我忙著麼?」
「去坋州,簡塘出事了。」
王紫陽愣了一下,面具下的眼楮里透出平日未有的嚴肅,回頭對跟來的管事說了聲︰「先讓他們在京城住下,等我回來再說」,接著匆匆與李謙出了門。
一行人以最快速度在日落前到了坋州刺史府,禁軍在府衙外嚴密守護,看到李謙拿出的腰牌,立即讓出一條道放他們進去,剛進大門,一名府兵急匆匆沖出來,差點撞到了李謙身上,李謙扶住他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你們是什麼人?」
阿信上前說道︰「這位是靖遠侯,這位是德安堂的紫陽居士。」
那名府兵連忙行禮︰「紫陽居士早來半日就好了,卑職正要傳信到京城,葉大人因傷勢過重,已經……已經走了……」
「什麼!」
王紫陽雙眼圓睜不敢相信,李謙從早間听到消息開始就一直提著一口氣硬撐著快馬狂奔,如今听到葉冉已死,整個人瞬間崩潰,喉頭腥甜,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阿信嚇得不輕,王紫陽壓住內心悲慟,有條不紊的除下李謙鞋襪推拿穴位,又取出隨身攜帶的藥囊,從數十種藥丸中拿出兩粒喂了下去,看到他幽幽轉醒,王紫陽輕輕拍了拍他肩膀︰「振作起來,我們還有許多事要做,簡塘不能就這麼白死。」
行至內堂外,十八衛守在門口,禁軍偏將付勃帶三人進入內室,葉冉一動不動的躺在榻上,滿臉的刀疤傷痕使安詳的神色布上一層猙獰。
「葉將軍身中六十二刀,其中十三刀為致命傷。屬下帶人沖破城門闖進去的時候,葉檀已經斷氣,李坪智昏迷,左臂被砍斷,只有葉將軍還在獨自奮戰。」付勃沉聲說道。
「坪智現在人呢?」李謙強忍難過問道。
「在隔壁,他失血過多,醒來過兩次,還強下地過來與葉將軍說了會話,第二次醒來听到葉將軍不治的消息又暈過去了。」
「帶我們過去。」
三人來到李坪智房間,王紫陽快速把脈施針,不到一刻鐘功夫,李坪智醒了過來,看到李謙不由大哭起來,阿信上前扶住李坪智,哽咽說道︰「四哥,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快把經過跟侯爺說一下。」
李坪智傷勢很重,簡單敘說了幾句三人進城後的遭遇便開始咳嗽,王紫陽讓阿信扶他躺好,對李謙說道︰「讓阿智休息吧,我們出去說。」
李坪智突又伸手指指胸口,聲音細弱蚊蠅︰「葉將軍有東西讓我務必親手交給侯爺。」
李謙神色一凜,從他懷中輕輕掏出出一塊布帛,與王紫陽小心展開,上面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字跡,卻已沒有了平日的遒勁剛健,顯然葉冉寫這封信時已經是奄奄一息。
「……冉從軍至今,歷任典校,參軍,羽林郎將,終至大將軍、坋州刺史,勛爵加身,無非因家族之名,表兄之助,此一愧;冉今已二十有五,本應上奉雙親,下哺幼兒,奈何常年離家在京,至今未娶,有負親恩,此二愧也;摒棄綱常,貪戀他人之婦,心鬼已生,至死未絕,此三愧也。
縱觀以上形跡,實為不忠不孝之徒,無顏面對洛州父老,幸家中上有兄長三人,不致二老余生孤苦。今命不久矣,回望過往二十五載,最難忘之際,無非你我相伴之時。能與鳴揮、伯陽二兄為友,又能生于繁華鼎盛之家,此生可謂圓滿,惟念一女,為臨終之憾,只恨不相逢于未嫁之時,若其有朝一日厭倦籠中之束,盼兄助其月兌困。另有奪回烏金刀兩把置于京中葉府榻內,代吾歸還。
望兄珍重。」
一滴淚水滴在布帛上,正好將最後一句中的「兄」字暈開,李謙抬抬頭,努力遏制住奪眶而出的眼淚。
王紫陽有些哽咽的問道︰「簡塘臨走前還說什麼了?」
李坪智閉上眼楮回憶著最後一次見到葉冉時的情形︰「他還說,侯爺……應當也是喜歡她的。」
李謙獨自坐在葉冉塌邊,默默的看著他俊朗的五官,微閉的雙眼,在西蕃曬黑的皮膚,過往一幕幕伴著他爽朗的笑聲清晰浮現。這是他最疼愛的表弟,十五歲離開洛州便跟在他身邊,二十二歲才獨自遷居葉府在京城的宅院,個性爽直,勇武堅毅,世人總道他是托庇于家族聲望和李謙提攜,殊不知在最後幾年里,手握兵權的葉冉已逐漸成了他們的依靠,也成了李家政敵的威脅。
王紫陽的腳步聲在身後停住許久才說道︰「天氣逐漸炎熱,還是盡快把簡塘送回洛州,讓二老見最後一面吧。」
「簡塘是因我而死的。」
李謙低語著,復仇的烈焰在心中燃起,他已經許多年沒有過這樣的憤怒了︰「任何把簡塘推向死路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不論他是誰。」
「那你現在準備怎麼做?」
「先去找嚴斐。」李謙此時已恢復冷靜,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眼中蓄滿從未有過的凌厲。
「他不是已經昏迷多日了麼?」
「只要他不死,就給我弄醒,哪怕只醒來一天時間,這點你應當做得到。」
「好吧。」這個時候王紫陽不願與他爭執,認識李謙這麼多年,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情緒失控的時候。(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