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褚時手執茶杯,看著里面微微蕩漾的茶水沉默了良久,才緩緩道,「如果真的阻止不了她,那就盡量幫助她,讓她去做她想要做的事吧!不管那樣有多不明智,以及最後結果成功與否,至少,她不會為她沒有去做那件事而後悔或者遺憾!」
蘇錦微笑點頭,「我知道,影兒她雖然平時看起來總愛鬧又貪玩,也不怎麼听話,但是其實,她是一個非常懂事非常聰明的孩子!」
蘇儼眉頭忽然一凝,放下手里的茶杯側頭看向蘇錦,「你總說影兒是孩子,可你忘了,你自己又才多少歲?」
蘇錦淡淡一笑,「我已經二十六歲了,我的真實年齡比影兒大了七歲,甚至,比你都還要大一歲!難道還不夠說這樣的話嗎?」。
蘇儼點頭,「是,阿錦,你是比我大,如果按實際年紀我甚至應該喚你一聲姐姐!可是阿錦,你當真是把+.++自己當的二十六歲的女子嗎?不,不是,你所施加在你自己身上的東西,沉重到便是一個三十六四十六歲的女子,都負擔不起!」
「這不是負擔,是責任!」
「就算是責任,它也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還有一個人,不論是從任何角度,他都該比你要承擔的多得多!」蘇儼看著蘇錦道,「阿錦,你為什麼不告訴鐘岸?」
蘇錦微微抿了一口手中的茶水,頷首未語。
如果蘇儼都還能有什麼讓蘇錦反駁不了的問題,應該就是這個了。
是啊,她為什麼不告訴鐘岸?為什麼呢?
但她從來不是這麼問告訴自己的,她問的是︰你為什麼要告訴鐘岸?是為什麼要,而不是為什麼不。然而,她始終沒有找到任何一個合理的理由,卻有無數個理由恰恰相反。
江褚時淺淺地喝了一口茶,打破了局面的沉默,「儼弟,畢竟阿錦與你,與我,與我們任何一個人,都不一樣」
蘇儼淡淡一笑,「是!我們是不一樣,那鐘岸呢?鐘岸與她當初是」
「夠了!大哥。」蘇錦目光堅定的看向蘇儼,打斷道,「這些話,我希望不管任何時候任何地點,都再也不要提起,哪怕是對任何一個人!」
蘇儼沉默了良久,忽然拿過正中間擺放的茶壺,將自己的茶杯倒得滿到溢出來,然後猛然抓起,一下全部倒入口中,一飲而盡,仿佛他喝的已經不是一杯淡淡的清茶,而是一樽辛辣濃郁的烈酒。
「江大哥,你今日一番周折過來這里,想必不只是為了來看看我們吧?」蘇錦低眉,微笑道。
江褚時點頭,「確實如此,阿錦,我知道你要做什麼,也知道你為什麼要那樣做,如果你不介意,江大哥,也願成為你‘暗流’中的一員!」
蘇錦難以置信地看著江褚時,「江大哥,你說什麼?」
江褚時並沒有笑,他很嚴肅認真地看著蘇錦,道,「我說,我江褚時,也願意成為你‘暗流’中的一員!與你們並存亡,榮辱與共!」
蘇錦頓了片刻,然後笑了,「我知道江大哥不是一個愛開玩笑的人,而我也不是;但是這件事情,我不可能同意。」
「阿錦,大哥可以幫到你的!」江褚時道,「我既然已經選擇了進入官場,那麼在這場權利的角逐中,但凡身涉其中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還能夠獨善其身!」
「所以江大哥,你才更不可以參與進來!」蘇錦道,「絕不讓任何一個與其中沒有緊密關聯的人參與進來,也是我一直堅持的原則和底線,義父如此,柔姐姐如此,蘇儼大哥如此,江大哥你,更不例外!」
「可是阿錦,你這條底線,已經被打破過了,不是嗎?」。江褚時抬首十分認真的看著蘇錦,淡笑道。
蘇錦知道,江褚時指的是誰,現今陳皇剛剛冊封,還未歸都的寧良人,也是她世上最後的一個有著血親的親人,姜影兒。
「可是江大哥,你有沒有想過,你來晉陵已經讓柔姐姐很難過了,如果你再參與暗流,你的前途命運也將與整個暗流緊緊捆綁起來,暗流的前路如何連我自己都不清楚,也許一個不慎,就是死無葬身之地。如果沒有什麼事倒也罷了,但是如果有呢?你出事了,柔姐姐怎麼辦?你將柔姐姐置于何地?官場的險惡,我,義父,柔姐姐還有蘇儼大哥,也包括江大哥你自己,都是再清楚不過的,義父因為這個有多失望你不是不知道,縱然姐姐能夠不惜忤逆義父的意思,但是能夠允許你走上仕途這條路已經是柔姐姐的最大限度,江大哥,你不能再往前走了,姐姐還在贏州等你,等你回到她身邊的那天」
蘇儼放下茶杯,抬頭看向江褚時,「江大哥,听阿錦的!不僅是為了我姐,也是為了阿錦。」
蘇錦頷首沒有說話,但是她是知道的,蘇儼縱然看起來總是那麼隨性,好像什麼也不管什麼也不在意,但是事實上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情,每一個選擇,他都是最懂得她的人。
在‘暗流’建立之初,蘇家家主說蘇氏茶行就是‘暗流’,‘暗流’就是蘇氏茶行,蘇錦明白義父的意思,拒絕了;蘇柔說讓她來做蘇氏茶行的當家人,蘇錦也拒絕了;蘇儼說要加入‘暗流’,蘇錦還是拒絕了,之後蘇家家主又提出了很多次,蘇柔也一樣,唯獨蘇儼,從蘇錦拒絕了第一次後,就再也沒有提起過,甚至連最後義父和蘇家長姐蘇柔,都還是蘇儼替她說服的。
蘇儼與她並不像是兄妹,而更像是朋友和知己,不管對方做什麼,哪怕在別人看來再是不可理解,但是他們卻彼此都懂,而且會還無條件的維護和支持對方。
比較愧疚的是,大多時候,都是蘇儼在維護和支持她,她卻很少去維護或是支持蘇儼,不是她不願意,而是蘇儼,根本不會給她多少這樣的機會,甚至連謝謝都沒有說過多少,因為蘇儼說︰如果下次再說這兩個字,便不要再叫他大哥。所以後來她很識趣的不再說了。而她卻因為她所選擇的這條路,需要蘇儼的地方太多太多,多到蘇儼每幫助她一次,她都會愧疚自己欠下的蘇儼的恩情,可能一生都無以為報
「好!」江褚時說,「阿錦,江大哥听你的安排,放棄加入‘暗流’。」
蘇錦微笑,「謝謝江大哥!」
江褚時淺笑搖頭,「江大哥不站到一起,你反而好像很高興?」
「只要你們都好好的,就是我最高興的事。」
江褚時淺笑,「阿錦,說服江大哥放棄的人可不是你,而是你蘇儼大哥最後的那句話!」
蘇錦看向在听到江褚時這話卻毫無反應的蘇儼,微笑道,「我知道。」
她知道,但是她沒有對蘇儼說謝謝,因為她知道他不需要。
江褚時看了看蘇儼,微笑道,「儼弟,你今日可話少得不太正常啊?」
蘇儼抬頭,「難道我在江大哥的印象里,竟然就是一個話癆?」
「那倒沒有。」
「你們談論的東西太無聊,本公子沒有什麼興趣而已!」
「是嗎?」。江褚時笑問道,然後看向蘇錦,「阿錦,說說吧,你接下來的打算!」
「我準備,先把兵部尚書許長貞撬下來,本來麋山途中那場刺殺,也就是為了動搖許長貞的地位而設,只是結果出了些差錯。陳皇雖然已經下旨命大理寺徹查,但是暫時還沒有追責下去,所以是白忙一趟還是有所效用都還不得而知。不過再過兩日陳皇一行應該也就回來了,追不追責,追誰的責,以及追多重的責,應該都會很快見分曉了!」
「你現在是與慶王同盟?」江褚時問。
蘇錦點頭,「可以這麼說!」
「那寧良人的真實身份他知道嗎?」。
蘇錦苦笑搖頭,「如果不是刺殺的是我們的人,只怕這件事連我都不知道,他又怎麼可能!但是他應該挺高興這位寧良人的突然出現的!」
「為什麼?」
蘇錦淺笑,「因為他已經做好了奪位的心理準備,所以如果陳皇的後宮亂了,朝廷也難免會受其影響,這對他來說,是好事!」
蘇儼忽然站起身,板著一張冷臉,一聲不吭的直接往外走去。
「儼弟,你去哪兒?」江褚時問道。
「本公子沒興趣听你們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回去睡覺!」蘇儼頭也不回道。
但是,蘇儼走到門口,卻被一只手攔了去路。
正是那個一直守在門口一聲不吭的青衣男子。
蘇儼似笑非笑的看著那一張木頭臉的男子,道,「你這侍衛倒是盡職盡責!不過,我要去哪里連我大姐蘇柔說話都沒用,你既沒有管本公子的權利,也沒有打得過本公子的本事,確定要攔著本公子?」
「應籬,快讓開,大公子不是外人!「
那喚應籬的青衣男子頓了頓,面無表情的退到了一邊。
蘇儼打籬個響指,大步流星的走了。
蘇錦看著蘇儼離開的方向,微笑道,「江大哥,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江褚時淡淡一笑,「這你也看得出來!」
「如果我連這都看不出來,那才不正常!」蘇錦淺笑道,「說吧!江大哥把他支走,想跟我說什麼?」
江褚時頷首,頓了片刻,抬頭看著蘇錦,面色溫和道,「阿錦,江大哥要你認真而確切的給我一個回答,你與代王,還有可能嗎?」。
蘇錦微笑搖頭,斷然道,「沒有!」
「斷了蘇家義女的關系吧!」
蘇錦抬頭,直面江褚時的目光,「江大哥何出此言?」
「阿錦,儼弟喜歡你!我想你不是看不出來的。」
「我們只是兄妹之情!」
江褚時搖頭,「你是,可儼弟不是!」
「江大哥,我跟他沒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