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生 第九十九章︰風景舊曾諳

作者 ︰ 華凝墨

孟瑩心里波動很大,看著蘇錦良久沉默不言,忽然又覺得自己這話說得可能太過分,似乎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了,急忙尷尬笑笑,想挽回一下氣氛,道,「對不起啊蘇錦,竟然對你問出這樣的話,是我」

「不,你猜對了!」蘇錦打斷道。

孟瑩面色瞬間僵住。

「對不起,孟瑩,你的這份友情,確實付錯了人了,我一開始就是抱著目的在接近你,我把你的信任和情誼當作利用的籌碼,我用這樣的方式打進代王府並與代王取得聯系,又借你的特殊身份為代王掩飾宮里的耳目,我還」

「夠了,蘇錦!」孟瑩打斷。

「你沒有錯,是我自己一廂情願把你當做朋友了而已,而且不管怎樣你畢竟是為了代王,為了為愛的人,哪怕這里面還有為你自己的成分,可我想我也還是應該謝謝你的,謝謝你為我平靜無瀾的人生添加了一筆不一樣的顏色,謝謝你讓我曾以為自己還擁有一個真心相交的朋友,謝謝你,為我的夫君的心願籌謀!」

當一場談話走到這地步的時候,也就是再也無話可談的時候了。

蘇錦離開了孟瑩的獨院,孟瑩孟瑩起身出來相送,只是把劉應全喚了上來讓其為蘇錦主僕引路。

蘇錦準備去見見孔若姝母女。

至于見代王,現在的代王府環境還不適合。

但是她沒有刻意避開鐘岸在府里的時間,所以不特意去見,卻並不代表沒有偶然遇見。

他在陪鐘宓。

「父王,你最近都不怎麼過來陪宓兒和母妃了?宓兒可想你了!」

「宓兒,父王也想天天陪著你的,可是父王也有事情要做啊,不過,只要宓兒保證乖乖听話,不闖亂子不淘氣不給其他人添麻煩,父王就是再忙也一定天天過來看宓兒好不好?」

「好!那父王你可不能食言,不然宓兒就就!」

「宓兒就什麼啊?」鐘岸揉了揉面前小人兒的團軟小臉,笑問道。

「宓兒就就不理父王了!」鐘宓撅嘴道

蘇錦靜靜站在遠處,唇角噙起一絲淡淡的微笑,他有一個這麼乖巧可愛的好女兒,而他,也是一個合格的好父親。

他英姿依舊,只是鋒芒已斂。

他與她已經不在同一個世界,但是起碼,他的世界,比她好,這就夠了。

反正也算不得什麼要事,蘇錦已準備轉身離開。

可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剎那,身後傳來了鐘宓稚女敕而軟甜的聲音,「咦,是蘇姐姐,蘇姐姐你終于來看宓兒啦?」

鐘岸微微一驚,抬眸望去,果然,他看見了蘇錦。

那個復雜深沉到他完全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女子。

一襲不變的勝雪白衣,一張仿佛可以隔絕掩蓋世間一切的雕花面具,一副泰山崩于前而波瀾不驚的淡然神色,一對似乎能夠洞穿世間一切的眼眸,以及一雙看似柔弱,然在她隨意的翻覆間便能攪動朝堂上下風雲變幻的縴縴素手……

除了永遠扎根在他內心最深處的那個也曾風華絕代名動天下的女子,蘇錦應該是他自此以來見過的第二個有如此天縱智慧的女子,但是這個女子,終究是心機太重,手段太陰暗了。

世間阿謐唯此一人,此前不曾有,此後也不再

蘇錦身子一頓,然後轉身,上前向有些晃神的鐘岸以及其身側不遠處的孔若姝微微欠身,微笑道,「蘇錦拜見王爺,見過側妃娘娘和小郡主!」

鐘岸恢復了心神,淺笑著微微頷首,「蘇姑娘免禮!」

鐘宓放開鐘岸的懷抱,下一瞬便已經撲到了蘇錦面前,幽怨著嘟囔道,「蘇姐姐連你也這麼久都不來看宓兒,宓兒還以為你是把宓兒給忘了或者嫌宓兒又淘氣又愛闖禍所以討厭宓兒了呢!」

蘇錦蹲和鐘宓平視,寵溺道模了模鐘宓烏黑柔軟的頭發,微笑柔聲道,「怎麼會呢?宓兒小郡主這麼可愛的人兒,蘇姐姐喜歡宓兒還來不及,又怎麼可能討厭宓兒呢?蘇姐姐只是有點忙,所以沒有多少時間來看我們宓兒小郡主而已,你看蘇姐姐今天不是一有空就立刻過來看你了嗎?!」

「為什麼父王經常那麼忙,就連蘇姐姐你也總是那麼忙?你們為什麼會忙,你們都在忙些什麼啊,那難道很重要嗎?可是我母妃就不忙,母妃天天都能夠陪著宓兒!」鐘宓向蘇錦疑問道,聲音干淨純真,稚女敕無比。

蘇錦微微一笑,「每個人在這世上活著都有他自己都角色,都有他不得不去做的事,你母妃不是不忙,而是因為她所忙的,就是專門陪伴照顧好你,所以你沒有覺得而已,蘇姐姐現在這樣告訴你你可能還不太懂,不過沒關系,等宓兒小郡主慢慢長大的時候,你就懂蘇姐姐說的是什麼意思了!」

鐘宓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目光在蘇錦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又將蘇錦身後的碧兮也仔細打量了一遍,然後有些失望的說道,「蘇姐姐,你今天怎麼怎麼沒有帶靈兒一起來?」

蘇錦忍俊不禁,嗔笑道,「看看,果然我們宓兒郡主想的其實都不是蘇姐姐,只是蘇姐姐的靈兒而已對吧!」

鐘宓立刻罷手解釋,「沒有的沒有的,保證沒有,宓兒想的真的是蘇姐姐,宓兒只是……只是順便想想靈兒而已。」

蘇錦笑著向鐘宓點了點頭,然後起身向鐘岸孔若姝二人道,「蘇錦過來拜訪王妃娘娘,不過也好久沒有看到宓兒小郡主了,甚是想念,所以剛剛從王妃娘娘院里出來,然後順便過來看看宓兒小郡主。」

鐘岸淺笑點頭,孔若姝施然走上前,婉聲笑說道,「蘇姑娘可是稀貴客,快請進客廳里坐!」

幾人進了孔若姝所居獨院的正廳,孔若姝吩咐下人上好了茶,稍稍客套寒暄了幾句,便借故將鐘宓一起帶了下去,連帶還支開了廳外的府婢奴才,只留下她最親近的兩個侍婢。

蘇錦自然明白孔若姝的用意,孔若姝大概是以為她和鐘岸有話要談,但是事實上,今天過來她雖然沒有準備刻意避開鐘岸,但是也還真沒有準備和鐘岸談什麼。

先說話的是鐘岸。

他抬眸看向蘇錦,笑意淡淡,聲音輕緩,「蘇姑娘,這兩天關于文伯侯控制地方,篡改賦稅,私吞鐵礦,暗造兵器意圖謀反等等諸如此類的一系列謠言,想必你應該也早就已經知道,所以本王,想听听你的看法!」

蘇錦微微一笑,「首先肯定是無風不起浪,謠言不一定都是真,但是也不可能都是假。也就是說,這一系列扣在文伯侯頭上的罪名里,至少有一項兩項確實是真的。至于是什麼人傳開的,那自然就是現在什麼人最需要這些信息傳開了。」

鐘岸微微凝眉,沉默了片刻,道,「慶王,是嗎?」。

蘇錦點頭,「雖然我現在還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就是他,但是也只能是他了。就在上前一晚,有人暗中匿名送了一封密信道曲文新曲尚書的府上,曲文新見信之後,連夜迅速入宮將信呈到了陳皇面前。」

「密信?」

「雖然信的內容還無法確切得知,但是應該就是關于滄州文伯侯種種的告發信了!」

鐘岸凝眉,沉聲問道,「那送信的人呢?查出來了嗎?」。

「還沒有,也正是因為還沒有,所以我才更確信這就是慶王的手筆,因為有必要也能夠做到這一步的,除了慶王那邊,便再沒有第二方人了。」蘇錦道。

鐘岸淒冷一笑,淡淡道,「他也太心急了!你不管他嗎?」。

這里的他,指的當然就是慶王。

蘇錦淺淺一笑,「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此翻文伯侯不管是不是真的有反意,現在應該是都不可能還能全身保住了,因為他即使是完全冤枉,這封密信也依然提醒了陳皇,再讓文伯侯掌握著那麼多的兵力和地方特權,這封密信便遲早可能成真,屆時再後悔可就晚了。

所以文伯侯手上的兵力是無論如何都要被收回的,至于收回了再交給誰,作為陳皇唯一學親胞弟而且手足情深的慶王,難道不是最合適人選嗎?慶王這一次,可是所圖不小呢!」

「可我並不認為四皇兄會把這個這個兵權交給他!四皇兄謹慎多疑,他既然能夠懷疑文伯侯夫婦的忠誠,未必就能夠完全相信慶王的忠誠,哪怕是胞弟!尤其是近來慶王在朝中的一系列暗中動作,別人能夠看穿四皇兄也未必看不穿。」

蘇錦淺笑點頭,「王爺說得對,這個兵權即使從文伯侯手里收回來,也不見得就能夠落到慶王手中去;但是慶王肯定也不至于笨到連這一點也看不清,所以我想,他想做的和扶持周雲坐上御軍大將軍之位一樣,只是控制接手的人,而不是一定要自己親自掌握。」

「那我們要怎麼做?由他嗎?」。

「王爺,你知道皇靈衛嗎?」。蘇錦問道。

鐘岸聞言一震,面色微變,道,「你說皇靈衛?」

「對,皇靈衛!」蘇錦點頭,徐徐道,「就在那晚曲文新離開後,陳皇隨即便秘密召見了一個宮中女官,是乾清宮偏殿的掌事司儀,叫韓雨。」

鐘岸凝眉沉思了片刻,道,「蘇姑娘是懷疑,那個女官,其實就是皇靈衛?!」

蘇錦點頭,「陳皇不可能無緣無故召見一個小小的女官,而且還提前就支走了乾清宮書房內外的所有人,很明顯,他不想任何人知道這件事情,尤其是他們的談話內容,而且又恰好是在曲文新將密信呈上去之後。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了!」

「我知道皇靈衛的存在,但是皇靈衛一般是不會動用的,如果這個韓雨就是皇靈衛的話,也就是說,四皇兄已經準備動用他們了,那麼,他的目的呢?」

「文伯侯夫婦!」蘇錦道。

「你是說,四皇兄是為了要除去文伯侯和昭安長公主?」

蘇錦點頭,「出了這樣的謠傳,朝廷放任不管當然是不可能,陳皇不提百官們也不可能不提,明面上朝廷昨日才欽派使官迅速趕去滄州府大肆核查處理,其實事實上早在提前兩日,陳皇就已經派了皇靈衛前去。目的在何處?首先第一,明面上派去的欽官去得慢,滄州那邊勢必也提前就能夠得到消息並且做好應對之策,便是明明有確鑿證據,可等到欽官到的時候,恐怕也什麼都沒有了!」

「其次,其實這一點的缺陷也不是不可以解決,還是派欽使下去查,但是不是堂而皇之的派,是秘而不宣的派,只要隱瞞得夠緊,前去的速度夠快,這會比現在陳皇所選擇的任何一種方式查到的都更加真實!這麼淺顯的道理陳皇怎麼可能不懂,可是陳皇卻並沒有這麼做!」

鐘岸沉聲接過後話,「因為他要的,並不是最真實的,而是最好掌握的,甚至是最致命的!」

蘇錦點頭,淡淡一笑,「如果文伯侯真的是一點的此類心思都沒有的話,也許陳皇還是能留他們一命的,畢竟昭安長公主是他最親近的一個姐妹,而文伯侯又是昭安長公主的夫君!但問題又回到了那封密信上,還是那句話,無風不起浪!」

「也就是說,文伯侯夫婦,恐怕是連命都要搭進去了!」鐘岸淡淡道,唇角笑意淺淺,有些譏諷。

「到底還是看陳皇怎麼做,若是能念上一分半點的舊情,興許還是可能保命的!」蘇錦微笑道

蘇錦離開後,鐘岸回了書房,在一幅只有身體和頭部輪廓卻唯獨沒有面容的女子畫像面前,失神的站了很久。

畫像上沒有面容,但是他的腦海里有,峨眉螓首,玉樹瓊花,千芳失色。

每一次見過蘇錦後,他都會忍不住的回想起曾經的那個女子。

哪怕她和蘇錦一點都不像,或者說是天差地別。

他曾經以為他們會永遠在一起。

他以為她會成為她的妻子,她會與他一起攜手走過一生。

他們以為他們會在寒冬里馭馬一起踏雪尋梅,在春日的淮上垂漁泛舟,在夏天的荷花亭吟詩作對,在秋日的山水間煮酒撫琴……

「岸,所謂大陳第一才女也好,將軍蕭家嫡女也罷,事實上我蕭謐這一生,但求瀟灑自由而已!」

「阿謐,等你嫁來之時,我便向父皇提出封封,讓他許我們南下江南欽州建府,你可同意?」

「好啊!我也正是這麼想的,你是皇家最小的皇子,正好,我也是蕭家最小,而且還是女兒,君位政權,朝堂利欲那都是他們的世界,于我們卻是無關。沉浮江山,誰願誰主;天下之大,任我且行……」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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