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間,顏明德命孟良叫顏忠到書房取書信。
作為管事,顏忠在顏府家僕家將所住的地方,有個單獨的一進院子,顏忠的女兒已經出嫁,如今這院子里,住著顏忠夫婦和他們兒子夫婦四人。
顏忠的媳婦姓李,大家稱呼李嫂子,是個樸實的婦人。她本是顏家家將的後人,父親戰死沙場,她年幼無依,一直留在顏府,後來又嫁給了顏忠。
原本父親是要給他們夫妻解除奴籍,讓他們出外過活的,可當時顏忠和自己媳婦合計後,卻只求留下。
听到老爺傳叫,她奇怪的問︰「栓子他爹,這麼晚老爺還找你去啊?」
「老爺讓我明天一早去邊關送家信,可能是先把家信給我。」顏忠應了一句。
「哦,那你快點去吧。明天的行李包袱我幫你收拾的差不多了。」
顏忠跟~著孟良到了主書房右邊的房間,沒想到顏烈和顏寧都在。
書房正房是一溜五間房,中間三間打通做了書房和書庫。左邊一間顏明德用來接見幕僚之用,而右邊這間是個小書房,顏明德有時帶公文回府都會在這里處理。
孟良看他進屋後就退了出去,順手帶上門。
顏寧看到他進來,笑著說︰「忠叔,上次你說要看我畫畫的,我現在畫了幾張,你來看看吧。」
這話原本沒什麼,可現在顏忠听著,卻覺得後背一陣發寒。
「謝謝姑娘賞臉,給奴才長長見識。」他笑著走上前去看。
這間小書房里,顏明德坐了正座,顏烈站在他邊上。左邊靠窗放著一張書桌,顏寧坐在書桌,桌上正攤著四五張紙。
顏忠看了一眼,臉上的笑慢慢凝固,臉色逐漸慘白。
「忠叔,你看我畫的像不像?你看這張,我自己覺得這張畫的最好了。」顏寧笑著指著第二張,「你看這個人,是不是很像?拿著畫像對照,一眼就能找出來吧?」
「姑……姑娘!老爺!」顏忠猛的轉向顏明德方向,跪了下來。
顏明德站起,走到顏寧的身後,看著書桌上那四張畫。
第一張是一個宅院門口,一個滿身珠翠的婦人,一臉笑容的站在門前,婦人面前畫了一個男子的背影。
第二張畫,就是顏寧說自己畫的最好的一張,畫上應該是一個院子,一張石桌邊坐著兩個滿臉笑容的人,其中一個赫然是顏忠,顏忠的身邊站著剛剛那個美貌婦人,連那婦人嘴角的朱砂痣都畫的很清楚。
第三張畫卻是畫中另一個男人拿了幾張銀票遞給顏忠,顏忠雙手接過。
第四張畫,只有那男子的背影,只見那男子站在皇宮門口,宮門兩個御林軍站在那男子面前,臉上帶笑,明顯就是認識的。
這四張畫實在普通,除了人很像之外,沒有點綴,沒有風景,連院子里的石桌畫的都很粗糙,可在叫顏忠來之前,顏明德自己盯著這畫,看了至少半個時辰。
「顏忠,你我從小一起長大,我自問待你也不薄,你……你為何……?」顏明德沉痛難當,話說到此處無法繼續。
顏忠慘白著臉,低著頭,卻是一聲不吭。
「我們好歹二三十年的情分,你當年是個孤兒,被賣入顏府後就做了我的小廝,後來又跟著我到邊關,到今日,我只想問你要一句明白話︰我顏明德可有虧待你之處?」
「老爺待我很好,是奴才沒有做好奴才的本分。」顏忠重重磕了個頭,再不說話。
「你……二皇子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要背主求榮?」顏烈怒聲問道。
顏忠听到「二皇子」三字,驚訝的抬頭,他們這麼快就知道自己是為誰做事了?「老爺是何時讓人跟蹤奴才的?」
顏忠自問自己做事謹慎小心,不可能露出什麼破綻。
「是寧兒發現的。」顏明德說道,「我從未懷疑過你。」
「十多日前,我到父親的書房來找書看。當日父親不在府中,這間小書房里沒人,當時我看到忠叔從小書房里出來,還神色倉皇的打量了四周一眼,才匆匆離去。我覺得奇怪,忠叔是外院的管事,可從來不管小書房,來這里做什麼?後來我問了當日應該留在書房看門的人,都說是被人叫走了。」
顏寧停了一下,又接著說道︰「這事太蹊蹺了,我就向父親借了幾個人,讓他們跟著忠叔走走。結果,他們發現忠叔在琵琶巷居然還有宅院,那個宅院里住著一個美人和兩個伺候的下人。對了,鄰居們說那婦人丈夫是個商人,經常歸期不定。那院子里,經常有個男子進門,那個男子據說是那婦人的娘家兄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再打听打听,也就都知道了。」
「今日姑娘和綠衣說的話,是故意說給奴才听的?」顏忠並不傻,馬上想到下午顏寧和綠衣在垂花門外說的話。
「我當時決定,若忠叔听了那些話,卻沒去稟告你暗中的主子的話,就讓你帶著妻兒留在玉陽關,可是忠叔還是去稟告了,去的速度還很快。」顏寧惋惜的說。
顏忠也算從小看著他們三兄妹長大,小時候在玉陽關時,她還曾騎在忠叔的脖子上,在玉陽城里看花燈。
忠叔在她印象里,是個很可親的人。
前世,顏忠背主,幫二皇子傳遞消息,自己嫁給楚昭業做太子妃後,他不希望顏府這塊口中肉,被二皇子楚昭暉咬一口,抓出了顏府的這個內賊。
「二皇子給了你多少錢?讓你連良心都沒了?」顏烈走到顏忠面前,抓著他領子問。
「二哥,錢財不能動人心,可是美人恩重啊。一個不求名分、從玉陽關跟到京城的美人。」顏寧慢慢的說完。
顏忠已是臉如死灰,沒想到這些都知道了,他何必做無用的辯白。
小書房的門被「啪」地推開,李嫂子沖了進來,撲到顏忠身上,劈頭蓋臉的打過去︰「你個殺千刀的,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你怎麼對得起老爺夫人?你讓栓子和丫頭怎麼做人啊?」
顏忠被李嫂子打的蹲坐在地,抬頭看到孟良站在房門外,旁邊還站著他的兒子顏栓和兒媳婦。
兒子一臉不可置信,兒媳婦滿臉震驚之外,還帶了一絲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