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錦言交給張廣順一千兩銀票。
張廣順和莫家康都怔住了。
魯振平來京城開鋪子時,羅錦言也給了他一千多兩,但京城離昌平不過一日路程,操控起來並不困難。
但平涼府距京城幾千里,又是九邊之地,張廣順和莫家康並非羅家的家生子,他們也才投靠羅家一年多而已,如果這兩人稍有異心,這一千兩銀子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張廣順嘴角翕翕,手里的銀票變得滾燙起來,他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
不論這是羅老爺的意思,還是羅小姐自己的決定,羅家對他們兄弟都是信任有加的。他只是落拓之人,何德何能令羅家對自己兄弟深信不疑,他拉著莫家康雙雙跪下,嘶聲道︰「大小姐,要不您再派個莊子里的人隨我們一起去吧。」
鋪子里收帳還要兩個人相互監督呢,何況這是去那麼遠的地方辦事。
羅錦言不由莞爾,對跪在面前的兩兄弟道︰「我信你們。」
只有四個字,「我信你們」,由小小女童的嘴中艱難地說出來,張廣順和莫家康心中如萬馬奔騰,他們只是落拓江湖的流民,生命如同草芥,除了他們兄弟自己,又有誰會屑于信任他們?
可現在羅小姐卻說,她信他們,在別人看來這可能只是孩子的戲言,但他們知道不是那樣的,羅小姐是真的信任他們。
張廣順昂首說道︰「大小姐放心,我們哥兒倆就是拼了性命,也要給您把差事辦好。」
羅錦言輕笑︰「不用拼命」
她喝了口茶,緩了緩,繼續說道︰「遇事用腦」
趙宥父子縱然死上十次都不夠,我都不急著要他們的性命,你們是我的人,更不能去送命。
張廣順和莫家康頜首應是,羅錦言送走他二人,重又慢條斯理喝起茶來。
夏至卻有些著急,問道︰「小姐,您真不怕他們一去不回嗎?一千兩銀子足夠一大家子人過上好多年。」
羅錦言微微笑了,放下手中的粉彩花鳥的茶盞,道︰「用人不疑。」
夏至怔了怔,隨即面紅耳赤,小姐跟著陳先生讀書時,她也在一旁听著,可是她還是像只井底蛙,又笨又沒見識的井底蛙,但願小姐不要嫌棄她才好。
羅錦言笑著看她在一旁糾結,認真的說道︰「你很好。」
夏至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小姐夸她呢,小姐這樣的人,竟然也會夸獎她
雖然壓歲錢又用光了,可羅錦言沒覺得有什麼大不了。不過一千兩而已,她如果為了區區一千兩就要疑神疑鬼,那以後還怎麼做事?
羅紹沒想到李家兄弟來得這麼快,顯然沒出正月就離開揚州了,二月中旬時,他們便到了京城。
得知他們到了,羅紹忙讓遠山到酒樓里訂了酒席,又讓明嵐去請陳先生和焦師爺。
這邊剛剛安排下去,李家兄弟便來拜見他了。
和李家兄弟一起的,還有一位陌生的少年,李青風替他引見,此人名叫廖雲,是李青越的同窗,此次一同來樹德書院求學。
羅紹坐在中廳的太師椅上,微笑頜首,請他們三人坐下。
三人按長幼坐下,羅紹卻看向坐在李青風下首的李青越。
有李青風珠玉在側,李青越有些不太起眼,十三歲的少年還沒有完全長開,細高挑的身材略顯單薄,但五官端正,眉目清朗,自有一股書卷氣。
不知是否已經知道長輩們的心意,李青越有些拘束,靜靜地坐在那里听著李青風與羅紹契闊。直到羅紹問起他的制藝,他才話多起來,引經據典,張馳有度,但還是有些許緊張,反倒是同來的廖雲,言辭風趣,輕松灑月兌,羅紹看著面前的兩人,臉上的表情變得微妙起來。
他早就給李青越準備了見面禮,只是不知廖雲會來,便吩咐明嵐把他書房里的一套《四書注釋》取來送給了廖雲,給李青越的卻是兩方上好端硯。
外面有遠山的聲音傳來︰「老爺,大小姐在外面呢。」
羅紹笑道︰「都是自家親戚,沒有那麼多的避忌,讓她進來。」
李青風則笑著對羅紹道︰「臨來的時候,我娘和嫂嫂還讓我代她們向表妹道謝呢,對她選的宮花贊不絕口。」
羅紹哈哈大笑︰「哪有長輩向小輩道謝的,你們別寵壞了她。」
李青越卻是默不作聲,微微垂下了頭,廖雲則一幅好奇的樣子,目光望向門口。
羅紹有些不喜,李青越木訥了,這個廖雲則太輕佻了。
有丫鬟挑了淡綠色福字不斷紋的簾子,夏至陪著羅錦言走了進來。
羅錦言穿著月白里衣,粉紅色妝花褙子,鵝黃繡芙蓉花的挑線裙子,勉強扎起的雙螺髻上插了兩朵紅寶石芯子的絹花。
比起幾個月前,她又長高了一些,細如凝脂的臉蛋白里透紅,烏溜溜的大眼楮如同兩泓春水,黑白分明,不染一絲塵埃。眼角微微上挑,帶著含而不露的嫵媚。紅菱般的小嘴如同春日的花瓣,含著甜甜的笑意。這樣柔美嬌俏的臉上,偏就生了一雙入鬢的長眉,嬌柔中帶著隱隱的英氣,讓這張宛若工筆畫般精致的容顏憑添了一份生動爽朗和明艷大氣……
這種明艷大氣令人忽略了她的年齡,她略顯素淡的衣飾反而顯得恰到好處,別說是初次見面的李青越和廖雲,就是和羅錦言甚是熟稔的李青風都不由地在想,若是惜惜穿件艷麗的衫子,那就該明艷得讓人睜不開眼了吧。
李青越心里怦怦直跳,父親早就流露過要向姑夫求娶小表妹,神態中不乏擔心表妹嫁給別人會被欺侮之意。在他心里,這位自幼喪母又是啞巴的小表妹應是弱不禁風,可憐兮兮的,就像他送給表妹的那兩只小白兔一樣,可是眼前的小表妹,怎麼和他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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