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該猜得到。」南月頑笑。
完顏旻盯著她看了好長時間,才緩緩開口︰「朕不想有一個孩子,重復朕的路。」
「可你不能把天下交到那些人手中。」她收斂笑容,表露一種完顏旻從未見過的淡然。
「改朝換代是每一個王朝都必然要經歷的事,朕不是沒想過,選賢舉能。」
南月倒是很驚訝完顏旻會看得這樣豁達。她開口︰「奸佞不除,所有的賢能都會成為墊腳石和魚肉。刀俎太鋒。」
說著對上完顏旻的眼楮。「你我都是一無所有的人,為何就不能不試試做一件利國利民千秋萬代的事。這樣會比什麼都不做的死法,要好一些。」
「你何意?」完顏旻有些疑惑又震驚地看著她。這是他未曾見過的南月。
「按母後說的,成為你的賢後。但要皇上大人你委身配合。」南月攤牌,帶著釋然又無所謂的笑意。
完顏旻嘴動了動,不知說什麼好。
「你還有大好的青春,不必來日守著青燈古佛度日。朕擇日便去找母後收回成命。」
「不必。」南月瀟灑阻止,「這是我和你母後之間的事情。我說過了呀,我要做的事,與你無關。」
「你——」完顏旻的話僵在半空,被南月笑著解了尷尬。
「你可以不接受我,卻不能不接受你未來兒子的母親。」南月豪邁地在空氣里喊,同時把手伸給完顏旻︰「送我回椒房殿。」
完顏旻驚住了,被她臉上無暇的笑意逼視地無處可藏。
這女人要做什麼?她難道真的要……
南月的手僵持在半空︰「怎麼,你覺得我太丑配不上你是吧。」
「不。」完顏旻頃刻握住她縴細的四指,像是用這急促的動作代替了某種解釋。「朕只想知道,為什麼?」
南月的笑里帶著二人初見時的狡黠,淡淡道︰「你母後在我身上做了一場豪賭,我不想讓她輸。因為——」
「我與她幾乎是一樣的賭徒。」
南月將完顏旻的手握緊,笑︰「我們可以慢慢來。你就敢保證,你不會真的喜歡上我。」清亮的眸子里透著讓人莫可逼視的自信。
完顏旻感知到手心里的溫度,心里一向的沉定被打亂。一路是南月牽著他往前走。
在離椒房殿還有幾十步的地方,二人分道。一個去上朝,一個回寢宮。
南月回到椒房殿,將偷偷藏起的那塊帶血的衣襟拿出來,鋪攤在桌面上,用醫經里記載的獨特方法萃取出那布上已經干凝的血。
又加了一支容器,和之前那十二支一模一樣的細長頸容器。只是封口處用了不一樣的顏色做標記。
現在一面醫帛上並排卡立了十三支鮮紅。十二支是她的,嘗遍百草後的血液,最後一支是完顏旻的,十五年與毒蠱共舞的一脈江河。
南月記得清楚,在演城,她的血可以緩解完顏旻的疼痛。百草里一定有與蠱蟲釋放的毒相抵的藥物。
草藥品種紛繁,但千根同締,不外乎解、清、化、平、祛、活、行氣、利水、安神、補虛、瀉下、止損十二門類。只能以最可能的猜測將百草逐一下入,補平眾同,甄選差異,才能最終確定解藥的走向。而至于藥引和不同藥種的細微要求,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完顏旻,我只能將你死馬做活馬醫了,你給我活著。
這是個很靜很靜的閃念。連鄭重都算不上,南月只是覺得壓在心里有些沉。
南月將房門緊閉,開始研磨萃取每一種植物的藥汁,並一一往血液里試兌。她從南府帶來的藥只有十幾種,顯然是不夠的。
研制解藥是長期的工程,從宮外買藥材必會惹人耳目,在椒房殿種藥種也是不可能,前殿每天至少有兩班宮女在那里晃悠。如今的椒房殿真是一點沒有完顏旻的盛軒宮清淨!
不過……南月的手慢下來,她想到了一個人。
在宮里這種地方混,無論如何要和太醫搞好關系才是。
萬太醫,在師父出關之前,本宮就靠你了。
她打定了主意後,開始一心一意試手頭的幾味藥。
南月是從回來就開始試藥的。對著瓶瓶罐罐花汁草睫瞅了一整天,竟不覺窗外顏色由淺入深。也听不到寢殿的門急促地響了好幾陣。
「小姐……你開門呀!好歹吃頓飯。」傳鈴端著涼了的飯菜,在門外吼得聲嘶力竭。
以前這樣的情形不是沒有過,南月常常會把自己關在屋里研究那些她听都沒听過的事。傳鈴知道這個時候是不能打斷南月的。所以午飯她都由著南月了。可是,晚飯無論如何不能再荒廢。
傳鈴在南月身邊待久了,素是有些膽大的。
索性心一橫,朝里面喊道︰「小姐,你再不開門我踹了——」
「小姐——」
「小姐——」
然而屋里的人始終雷打不動。
傳鈴把呈飯食的漆盤趔趄到一邊,腳尖開始柔韌調力。
傳鈴的叫聲驚到了前殿守值的宮女。這幫小丫頭是南月從盛軒宮搬過來時親自挑選換過的。都是年齡偏小、不諳世事的姑娘。大部分心性單純,又都愛嘰嘰喳喳。凡事都喜好湊個熱鬧的。再加上南月平時為了不被叨擾,並不讓她們伺候。反而好吃好喝供著,也不曾打罵,倒是把她們大家小姐一樣養尊處優地慣在椒房殿。這幫丫頭很是念及皇後娘娘的好。皇後娘娘有了什麼閃失是一定要去瞧瞧的。
一眾宮女說著就要往後殿跑。只一個個頭不是很高的丫頭眼里有游移。
「快走啊,木槿。虧皇後娘娘那麼喜歡你,你還站在這里做什麼。」一個胖胖的丫鬟忙亂地往嘴里塞下最後一口鯰魚干。拉著木槿就要往南月處。
「可是,可是大家若都去後殿了,前殿是無人看守的。」
「哼,你就是個白眼狼。」胖丫鬟用憨憨的聲音啐了木槿一口,和其他丫鬟一道跑出去了。
偌大的正殿只余下四角的小太監和木槿一人。
木槿和銀環一道被南月看中的,從浣衣房挑來。
浣衣房里都是犯過錯的宮女,干的是最勞苦的活兒。南月特地要從那里選人來,是為著吃過苦的人會懂得一些好歹。
銀環和其他丫鬟都是因為看起來憨直被選入。但守正殿的宮女好歹要有一兩個會看人眼色的,就要了木槿。
小丫頭生得面皮白淨。薄眼皮下一對沉黑的杏仁圓瞳,秀氣靜斂。南月注意到她是因為她的少言。
丫頭木槿看著遠去的姐妹,有些急促不安,總仿佛有什麼心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