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兒江的江水依舊川流不息,在明月的照射下,江面閃著點點耀眼的銀光,倚著欄桿的汪襲綠輕嘆了一口氣,原本她只不過想靜一靜,便讓半屏去做自個兒的事別來擾她,誰知道這一待就待到了月上中天之時。
隱約記得這中間半屏來喊過她用膳,只不過突然被不按牌理出牌的褚靖南氣到了的她,壓根沒有食欲,所以她揮揮手打發了半屏。
如今,倒當真有點餓了。
經過了那麼多,又做了娘親,她的性子是不如當初離開褚家時的烈性,但仍不免有些心煩,不過既然一時想不到法子解決,那麼就忍他、隨他了吧。
想通了,汪襲綠不想再折騰自己的身體,她這身體啊,經過假死和生子,早就有些掏空了,禁不得折騰的。
正準備踅回屋子,喚來半屏去讓客棧廚房弄點吃的,誰知她人都還沒走進屋子,一旁便傳來熟悉的嗓音——
「你倒是安然自得得很,虧得娘急吼吼的讓我趕來,深怕你受了一星半點的委屈。」
清冷的嗓音劃破寂靜的黑夜,汪襲綠抬頭,看見那張面無表情的俊顏,頓時大喜,頓時咧開了一朵笑花。
「三表哥,你怎麼來了?」她驀地沖上前,仰望著居高臨下看著的他,只恨自己嬌弱,要不然早就學著三表哥上了屋檐,哪里需要這麼巴巴的瞧著。
望著她臉上那真切的喜意,江成玉原本冰塊似的臉色和緩了許多,卻仍不忘睨她一眼,這才飄然而下,落在她面前。,倒不是他有做梁上君子的嗜好,而是這客棧早被褚靖南左三圈、右三圈的安排了一堆的人,他想不動聲色的找人,只能這般偷偷模模了。
「我若再不來,你就要被人給綁回邊關去了。」
聞言,汪襲綠的心窩子起了一陣暖意,這兩年多若不是有姨母一家人不顧一切的為她保命,只怕她和兒子都很難活得下來,對于江家,她有著滿滿的感激和虧欠,這次之所以選擇隱忍,有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因為他們。
「這一遭只怕是逃不過的。」
「你若不想去,就不用去。」若是他們父子幾個還護不住他們母子,他們就當真白活這一遭了。
以前他從未有過攀權附貴的想法,畢竟對醫者來說,眾人在病痛面前都是平等的,但是經歷了汪襲綠唯有裝死才能離開的慘烈之後,這兩年他刻意結交一些權貴人士,因為通常愈有權勢的人就愈怕死,而他這個神醫,自然也就成了他們的座上賓。
「玉哥哥,我只怕沒得選。」
「只要有咱們江家在,你就不可能沒得選。」江成玉冷聲說道,他本就生得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如今一收起笑容,渾身仿佛散發著一股子凍人的冰寒氣息。
許是因為和位高權重的人交往得多了,他的氣勢也益發驚人了,雖說他這模樣挺能唬人的,偏偏汪襲綠就是不怕。
「玉哥哥,我知道江家因為幾個哥哥的經營,已經再不同于往日,可是咱們面對的是當朝赫赫有名的大將軍,惹怒了他不打緊,可若是驚動了皇上,那可就是殺頭的罪過。」
假死前,她因為褚鎮南而有誥命在身,雖然品級不高,但好歹也是個有品級的,現在若是死而復生,說嚴重些,那可是個欺君之罪啊!
隱姓埋名的生活是一回事,和褚靖南這個男人正面對上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她很清楚因為姨母的關系,江家萬萬不會扔下自己,但她怎麼可能讓江家跟著承受這種有可能被抄家滅族的大禍呢?再說了,若不是她一時心善,又怎會陷大家于這樣的境地之中?
既是自己種下的因,自然該由她來處理。
「就算是這樣,難不成咱們就得懼他嗎?」江成玉冷哼一聲,難掩不悅,一雙幽眸冷冷的瞪著她。
心知江家兄弟個個心高氣傲,從不畏懼權勢,汪襲綠也沒打算挑起他們的不滿和怒氣,她軟軟一笑,不和他爭論,徑自轉身進了屋,親自為他斟了一杯茶,奉給了他,這才坐了下來,淡淡的說道︰「咱們自然可以慷慨赴義,死了便是死了,更何況妹妹我早就是死過一次的人,又何懼之有?可咱們能不考慮姨丈、姨母,還有寶兒和岐兒嗎?」
若只是只身一人又有何懼,但如今她心中的牽掛是愈來愈多了,她有兒子,江成恪也早已娶妻生子,姨丈和姨母也漸有年紀,難不成還可以同他們一起顛沛流離嗎?
「你一向知道咱們心疼你,更不可能坐視你的委屈不管,當初咱們家既然可以為了你舍棄京城的一切,今日自然也可以為了你和褚家撕破臉,再不濟,咱們還能隱姓埋名,找個風光秀麗的大山里住著,豈不也是悠然的生活嗎?」
「三表哥,當日我也天真的想著,天下這樣寬闊,只要我能遁走,便可天各一方,海闊天空,可如今倒是顯得我天真了。」
「那你現在究竟怎麼打算的?」見她還是這樣一副風清雲淡、事不關己的模樣,江成玉忍不住心中發急。
就算再傲然于世,他也知道自己辛辛苦苦攢下的人脈,要是對上褚靖南,或有機會一拚,可是一旦踫上了皇權,不啻是雞蛋踫石頭,一踫就碎。
「他既要我跟他回邊關,那麼我就跟著他回邊關……」至于她的身分,只要她咬死「自己不是汪襲綠,她就不信他還能怎麼折騰。
那個金尊玉貴的男人,向來驕傲得緊,只要踫夠了釘子,她就不信他還能不放棄。
「你……可是想好了?」江成玉的語氣帶著一絲澀然,因為他很清楚,她一心都是在為江家著想。
望著她這幾年依然清麗的容顏,他自然知道她的倔強,一旦心中有了決斷,便是八匹駿馬也拉不回頭的。
「想好了。」汪襲綠再不猶豫的頷首,她從來就不是怯懦的性子,既然明知躲不過,那便正面迎敵吧!
「你這傻丫頭……」江成玉不舍的輕嘆一聲,以她的心性,斷不可能見死不救,偏生就這麼巧,這一救就救出了個大麻煩,能怪她嗎?只能怪天意弄人吧。
「我總是給哥哥們找麻煩,哥哥不怪我就好了。」她抿唇一笑,知道他是接受了自己的決定。
「就算怪你又如何,我若生氣,你會改了主意嗎?」他沒好氣地說道,對這個主意大的表妹,他們這些做表哥的永遠只有舉白旗投降的分。
「自然是不會!」汪襲綠嬌氣的微仰著頭,原先心中縱然還有一絲慌亂和不確定,可如今因為表哥的支持,她倒是自信了許多。
「此去會有什麼狀況不一定,反正我和大哥商量過了,總得有個人跟著你,不然別說爹娘不放心,咱們兄弟也不放心,你若有事,想法子讓半屏遞信出來,我會讓山福暗中守著。」
「三表哥……」水眸浮現一層水光,感動在她的心中翻騰著,但她卻什麼都沒說,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江成玉又看了她一眼,便如來時一般悄聲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