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翠喜不想看陶嬤嬤,直接看著許氏,「婆婆,接下來的話您可能不想听,但媳婦為了自己清白,也沒辦法,您忍著點。」頓了頓,才道︰「夫君以前喜歡許姨娘,我是知道的,但他後來不喜歡了,我也是知道的,怎麼說呢,兩家都已經有了默契,誰知夫君一奉旨打水匪,許姨娘馬上許了張家,這讓男人怎麼想,就一兩年都不能等?當年公公征戰多年不歸,婆婆以郡主身分可是等過了二十歲這才成親,所以公公對婆婆又敬又愛,這麼多年了也只收了一個妾室,就是想起婆婆當年的青春年華都用在等待,不想婆婆被姨娘鬧得煩心。」
許氏想起當年,忍不住眼圈一紅。
「可是反觀許姨娘卻不是這麼一回事,世子前腳領兵出征,許姨娘馬上訂親開始準備嫁妝,結果嫁得不好了,又想讓世子再娶她——許姨娘,你若是男人,你心里怎麼想,我這麼跟你說吧,世子對你客氣是因為他感謝婆婆善心,提了顏姨娘為平夫人,讓她得以享祭祀香火,不然他才懶得理你這種自私的大小姐。」
喬翠喜眼角看到蘇木已經回來,伸過手,蘇木立刻把盤子奉上。「婆婆可看清楚了,這封是從張家送出來的香簽,當時許姨娘還是張家少女乃女乃——柳綠說這信十天半個月一封,世子從來不看的,是我好奇那上頭的香粉味道,這才留下一封。」
眾人原本頗同情許詩秋的,但現在神色完全變了。
陸蔚英打仗,馬上嫁給張少爺;陸蔚英凱旋,又開始寫信;和離後喊著要嫁入陸家……這也太隨心所欲了。
許氏神色更是十分古怪,張少爺寵妾室一回事,但是詩秋不守婦道是另外一回事。
這信寫往陸家,萬一被劫走,這不是蔚英一個人的問題,是陸家整門的問題。
「不,不是這樣的,我就是跟表哥敘敘舊而已,況且,我確實是被下了藥啊。」許詩秋擦著眼淚,「總之,我也不想追究了,就請老夫人給我和離書吧,我現在只想回郡王府。」
喬翠喜眯起眼楮,真想打她。
看看蘇木,蘇木點點頭,她便明白茜草已經就定位,很好很好,這次不一棍子拍扁許詩秋,她名字就倒過來寫。
「婆婆,媳婦又要對不起您了——媳婦是真心尊敬您的,不管是您當年等待公公,還是後來提了平夫人,媳婦都覺得您不是尋常女子,只不過一樣是王府所出,許姨娘真沒像到您半分——接下來的東西十分刺耳朵,還希望老夫人跟婆婆听的時候要有心理準備。院中的那個丫頭捧著的便是證據。」
眾人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到她的隨身丫頭站在院中,手上捧著一個黑色大圓盤,上面兩層盒子,看樣子很輕,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麼。
「許姨娘沒有被下藥,相反的,她有喜了,是夫君出征後幾天診出來的,她沒第一時間跟我說,我也就等著——我自己有孕的時候也是這樣,悶了幾天這才讓人知道,所以也沒去追問,只吩咐廚娘別煮太寒的食材,又賞了她身邊幾個嬤嬤丫頭,讓她們好生照顧,可沒想到她一直沒來稟我,隔了約莫半個月,嬤嬤來報,許姨娘自己喝藥把孩子打掉了。」
廳上一片驚呼。
丈夫出征後發現有孕是大大的喜事,不管是男是女總是自己的骨肉,有個孩子正是依靠,把孩子弄掉做什麼?因為太奇怪,所以很難讓人信服。
但看著許詩秋,又隱隱覺得古怪,她不但不反駁,連呼吸都急促起來,大寒天里,額頭上冒了一層薄薄的汗。
「那兩層盒子里放的便是許姨娘那幾日用的白綾包,我已經請了當時替我接生的金婆子看過了,她經驗豐富,一瞧就說那是喝藥落了胎的,老夫人若不信,可請醫娘過來瞧瞧聞聞,到底是什麼,醫娘自然給答案。」
許詩秋已經抖成鋪子了,陶嬤嬤卻還試圖挽回局面,「少夫人,您怎麼能這樣信口開河,哪個女人不用白綾包,我們怎麼知道您不是隨便找個落胎女子的東西來誣賴我家小姐。」
「你沒見我繡過花,就以為我不懂女紅是吧,你要說我隨便拿個女子的東西來搪塞也行,我就請郡王府針線房的人來認衣料,認針線,看看那白綾包的白綾是不是出自郡王府,看看那針線是不是你的手藝。」
許氏簡直不敢相信,猛然抓住許詩秋的肩膀,「你、你真這麼做了?你……你為什麼啊……」
許詩秋大哭道︰「姑姑你沒听爺爺說嗎,一萬兵馬首戰折半,蒼間郡王又不願意釋出兵馬,只怕是凶多吉少,我若生下他的孩子,哪能再嫁,注定一輩子在侯府當個寡婦姨娘,我不要。」
喬翠喜真要被她氣死,這女人講話也太難听了,什麼凶多吉少,什麼寡婦姨娘的,實在忍不住,走過去把她從許氏手中拉出來,伸手啪啪啪啪就打了她幾個嘴巴子。
眾人都驚呆了,喬翠喜不怎麼處罰下人的,沒想到打起人來這麼有一手。
就見她拉著許詩秋的領子,惡狠狠的說︰「再講一句不中听的,信不信我把你頭發剪光?」
許詩秋被打得暈頭,猛然听到最後一句,連忙尖叫起來,「你敢?」
「我敢。」她一個伸手,「田嬤嬤,剪刀,順便拿香過來,我要在她頭上點戒疤,直接扔到尼姑庵。」
田嬤嬤見陸老夫人一臉無奈,連忙過去把喬翠喜扶起,「少夫人喝口茶,歇一會吧。」
陸老夫人雖然也很氣,但能怎麼辦,藥也喝了,「孫媳婦,你說吧,和離書給不給?」
她自己是傾向要給的,許詩秋不管怎麼說,都是雲華郡王的嫡女,難不成真把她扔尼姑庵?
「自然不給,許姨娘若想回郡王府,好好與我說,那我不會強人所難,可偏偏她愛惜青春之余,又想要好名聲,自己喝藥落胎卻誣陷我是毒婦,這要是能揭過,孫媳婦以後不用見人了。」
許詩秋被狠打幾個巴掌,又見姑姑對自己神色失望,不禁害怕起來,「你想怎麼樣,我父親可是郡王。」
「即使是郡王,也得守大黎朝的規矩是不是,你別當我是商人女兒就不懂,不守婦道是罪,喝藥落胎是罪,誣陷主母是罪,周嬤嬤,你明日一早出門,把許姨娘從張家寫出的信跟落胎的白綾包都送去給郡王妃,讓她看看自己的好女兒都做了什麼。」
許詩秋這下真的害怕起來,母親若是知道她不守婦道又擅自喝藥,就算不打死她,也會把她送往庵堂。
那還不如待在陸家,更何況陸家還有姑姑在,對啊,她搬去百井院跟姑姑住就好了,出入也自由,「我不回郡王府了,姑姑,讓我跟你住吧。」
許氏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不守婦道可以說是在張家的事情,喝藥也能勉強說是她自己的事情,但誣陷主母這是要讓人去死,喬翠喜只要腦子差一點,這輩子就完了。
即使自己再怎麼心疼詩秋,求情的話也說不出口——不管哪門哪戶,有姨娘敢這樣誣陷正妻,不是打死就是賣往青樓,絕對不可能沒事「柳綠,你去看著,讓許姨娘的人把東西都收拾好,送去襄閣,許姨娘以後就住在襄閣里,三餐照舊,只不過沒我允許不準出門。」
許詩秋雖然又哭又喊的,還是讓力氣大的粗使婆子給架走了。
陸老夫人滿臉疲憊,許氏臉色更是差。
「婆婆您看,姨娘不安生的比安生的多,我捫心自問,對許姨娘是夠好了,可她也還是要潑我一盆子髒水,若不是我還有那麼一點手段,只怕今天被拖出去的就是我了——可是婆婆,樂暖可有我一半聰明?」
許氏抬起頭,看著寶貝女兒,突然覺得有點茫然,是啊,樂暖不管許上哪戶人家,遲早都有姨娘,萬一收個受寵的怎麼辦,萬一又收個心思歹毒的怎麼辦?
「婆婆之所以要夫君收娘家佷女,要的也不過就是個血緣親,既然如此,倒不如讓妹妹招贅,樂暖有孕,婆婆可以親手照顧,等孩子生下來了,跟著我們姓陸,喊您祖母,就是您的親孫子孫女,那有多好,夫君與樂暖承歡膝下,這才叫晚年,樂暖性子單純,嫁得再好,只怕婆婆也是要擔憂。」
招贅一事,本來就是陸樂暖的主意,又怕被罵,于是磨著陸蔚英去說,此時見嫂子捅出來,更覺得是好時機。
于是陸樂暖拉著母親的手,小聲說︰「娘,我……我見表姊這樣陷害嫂嫂,我……我真的怕。」
陸老夫人心想,陸家的孩子已經太少了,要往外嫁還真不如招贅,「媳婦,我看這樣也挺好的,孩子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至少不用怕吃虧。」
許氏想想,也算了,這孩子從小膽子小,還真得放在自己身邊。
看那喬翠喜今日雖然受到誣陷,仍不忘給樂暖求下半輩子的安穩,又想著蔚英至今仍記得自己當年提平夫人的恩情,有他們夫婦在,將來自己先走,也不用怕這孩子沒人照顧。
于是許氏恭恭敬敬道︰「是,听婆婆吩咐。」
陸樂暖一听,喜笑顏開,「謝謝祖母,謝謝娘,還有,謝謝嫂子。」
全姨娘跟賀姨娘听得羨慕不已,尤其是賀姨娘,她的牡丹要說親時,皇帝已經很明顯對陸家不滿,于是一個侯府千金只能嫁人做妾,想想都可憐,若是……唉。
陸老夫人原本想著家里男人不在,又是大過年的,想讓丫頭們一起說說話,彼此打氣打氣,沒想到一出又一出,見孫女知道可招贅後,一張臉蛋笑得跟花朵一樣,總算有點高興的事情,「好了好了,不高興的事情都別提,吃些點心吧,溪街那間糕餅店的大師傅新作的,吃點甜甜,過個好年。」
喬翠喜吃了個蓮花酥,打了個嗝,晚飯時芝麻湯圓的味道沖了上來,只覺得有點惡心。
田嬤嬤眼尖,連忙過來遞帕子,「少夫人緩緩,不守規矩的姨娘既然都已經處罰好了,就別想了,小心氣著自己。」
「沒事沒事。」喬翠喜喝點清茶,壓壓味道,「剛有了所以肚子不太舒服。」
好不容易熱鬧起來的大廳,一下子又進入死寂。
陸老夫人僵住半晌,「孫媳婦兒,你剛剛說……」
「忘了跟祖母跟婆婆說,孫媳婦肚子里又有了,盛宇要當哥哥了呢。」
陸老夫人一下高興起來,昭然寺的主持果然沒騙人,這丫頭八字就是跟人家不同,規矩雖然不太好,但肚子可爭氣得很——陸家子嗣一向單薄,沒想到盛宇才幾個月大呢,馬上要當哥哥了,「好孩子,你乖,祖母疼你。」
陸樂暖打趣,「祖母高興得都語無倫次了。」
「這是大喜事啊。」陸老夫人一下來了精神,「祝嬤嬤,去跟帳房說,這個月每人領雙份月銀,讓大家都沾沾喜氣。」
祝嬤嬤含笑說︰「是。」
幾個媳婦跟孫媳當然不是沒有眼色的人,繞著未出世的孩子說了一圈,陸老夫人光是吩咐著衣服鞋襪做起來就樂了一晚,直說笑到大半夜才肯讓眾人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