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沐琴和四大護法及長老們密商了一日,擬出了劫囚計劃。
這個劫囚計劃是巫沐琴上任以來要做的第一個政績,但她不是第一位干這種事的谷主,自祖師婆創立萬花谷以來,歷任谷主多少都做過劫獄的事,只因為這世間從不缺少冤獄。
在萬花谷中,有被迫害的玉匠師、才華洋溢卻流落街頭的詩人、被欺壓的繡娘,或是畫師、打鐵匠、接生婆、軍師、雕刻師、大夫等等,各行各業的人才應有盡有,只要谷主覺得此人不該死,就會帶領大批人馬,蒙臉易容,下山去搶人。
巫沐琴今日帶領人馬埋伏在鎮魂坡附近,十年前,這兒本是一處亂葬崗,由于陰厲之氣太重,鬧鬼之說盛行,地方官請來了一位高明法師在此作法,立了一塊石碑在坡上,這塊碑上刻了「鎮魂碑」三個大字,從此這地方就叫鎮魂坡了。
「你確定他們一定會經過這里?」
「他們分成兩批人,一批明面上走水路,另一批暗地里走陸路,因為他們怕中途有人來劫囚,所以弄了個假的司徒然走水路,不過他們騙不了我巫挽香明察秋毫的法眼,真正的司徒然,是被他們押送走這條路的。」
豹護法好奇地問鷹護法。「你如何區分真假司徒然?」
「我在他身上下了同心蠱,他化成灰我都認得出來。」
巫沐琴听了睜大眼,蛇護法啼笑皆非,豹護法翻白眼,狐護法則是對她豎起了大拇指。
鷹護法巫挽香是苗族人,苗人善下蠱,同心蠱即是兩條雙生蠱,一蠱下在目標物上,另一蠱則下在放蠱人自己身上,雙生蠱能互相感應,被下蠱之人的行蹤永遠逃不過放蠱人,也就是說,放蠱人可以陰魂不散的纏著對方,天涯海角都能找到他。
狐護法好奇地問︰「你已經上了他?」
巫挽香神色冷沉。「正要上,人就被抓了,慢了一步!」
搞了半天,敢情巫挽香恨的是這個,快吃到嘴的香肉被劫了,這才是她抓狂的原因。
巫挽香熱情大膽、敢愛敢恨,在谷中是出了名的,谷中心儀她的男子很多,但是巫挽香一個都看不上,而豹護法和蛇護法雖是俊朗無匹的美男子,但對巫挽香來說,他們熟得就像自家兄弟一樣,只有血戰沙場、浴血殺敵的司徒然,才對她巫挽香的胃口哪。
巫沐琴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拍拍胸脯說道︰「放心吧,我幫你把禁霄搶回來。」禁這個詞是她九歲時學會的,托師父的福。
豹護法酷酷的問︰「谷主,咱們這是救人,還是推人入火坑啊?」
蛇護法邪氣的笑道︰「這叫艷福,不但救了自己一條小命,還抱得美人歸。」
狐護法更是打趣地說︰「是救人,順便要人,一舉兩得。」
大家抖著肩膀笑,猜想到時候不知是西風壓倒東風,還是東風壓倒西風,即使迎接他們的將是一場腥風血雨的戰斗,他們依然可以百無禁忌的談笑自如,因為他們從小就是這副德行。
這時派出去的探子回來了。
「稟谷主,押解囚車的人馬出現了。」
巫沐琴收起玩笑之色,換上谷主的威儀,美眸中閃著因出獵而欣喜的亮芒,所有人與她同樣摩拳擦掌,目光灼灼地等待。
打狗官,劫冤獄,這任務他媽的太爽了!
巫沐琴看著前方逐漸出現的一列隊伍,唇邊彎起媚笑,舉起手,做出了攻擊的手勢,霎時,各方埋伏的人馬如虎豹狼犬一般,朝目標快速移近。
救人行動,正式開打!
一名樵夫打扮的粗漢子正如往常那般,沿著山路走在偏僻的山林間,他身上背著弓箭,手上拎著打來的獵物,一身粗布灰衣有著補丁,腳上穿著沾滿泥巴的舊草鞋,肌膚曬得黝黑,留著滿臉的落腮胡。
任何人見了他,只會覺得他粗鄙,而不會把他和當今俊美斯文的太子百里熙聯想在一塊兒。
他正是半個月前失蹤的太子,現在的身分則是馬泉,十八歲,無父無母,一個人住在舍井村西邊的一間茅草屋里,有一塊租賃的田地,平日下田耕種,偶爾打獵換取銀錢,為人老實孤僻、沉默寡言。
他臉上的落腮胡遮住了一張足以令女人傾心的俊容,在村人眼里,他是個陰陽怪氣的人,因為他就住在墳墓旁邊,這兒陰氣重,平日村人不會靠近,可對百里熙來說,這正是他要的。
無人知曉,馬泉這個身分是百里熙養出來的,由他的手下扮演,在村里已經住了五年,為的就是今日大計,讓他得以順利頂替這個身分,掩飾行蹤,不讓任何人知道他的下落。
他是已故的先皇後所生,而當今竇皇後乃是繼後,竇氏結合外戚勢力,暗中與他爭奪太子之位已久,老皇帝病重,更讓太子之位的爭奪浮上台面,雙方你來我往,斗得凶狠。
為了這個計劃,百里熙籌備多年,失蹤不過是他實行計劃的起頭而已。
他來到一處壁岩旁,確定四下無人後,身形利落一閃,閃進一個隱密的山洞,里頭已有人等著。
一見到他,元杰立即單膝跪地。「殿下。」
「可有救到人?」
「人已救到,卻不是咱們的人救的。」
「什麼?」百里熙一雙銳利的黑眸沉如深淵,渾身迫人的威壓籠罩而來,懾得元杰心中叫苦,把頭壓得更低。
「怎麼回事,給孤細細說來。」
元杰仔細道出司徒將軍被一群神秘人劫走的過程,司徒將軍是殿下的人,他們奉了殿下之命埋伏在路上,打算把人救出,誰料到有人比他們手腳更快,在鎮魂坡劫了人就跑。
「這批人神出鬼沒,武功路數論異,又全都蒙了面,查不出是哪一路人,但屬下敢肯定他們不是皇後的人,因為他們打起來完全不留情,宰得狠了。」
百里熙面色稍霽,但仍是陰沉。司徒然是他計劃中的重要大將,少了司徒然,他的計劃風險就提高了。
「傳令下去,繼續查,務必將司徒然找回。」
「是。」元杰松了口氣,向殿下告退後,身形一閃,消失于林中。
百里熙拿起獵物,走出洞口,左右觀望,確定無人後,便往茅草屋的方向走回去,此時天色已黑,但這條路他走得滾瓜爛熟,閉著眼楮都能前進。
一走進院子,他立刻發現了異樣——屋中有人闖入。他雙目微眯,露出殺氣,將獵物放下,暗運內力,緩緩朝屋中走去。
推開門後,他掃視屋子一圈,不由得一怔,桌上有吃剩的果皮,而臥室里傳來了呼吸聲,此人完全沒有掩藏聲息,若是刺客,不可能露出這麼多破綻。
他無聲走向臥室,發現床榻上躺了一位姑娘,他擰眉,借著月光細看,是個年輕的姑娘,只見她全身髒兮破爛,一張小臉也是污黑的,正四仰八叉的躺在他的床上呼呼大睡。
他的六識探不到其他可疑的氣息,只有她的,代表屋內除了她,沒有別人。
他收起殺意,擰眉瞪她,用手推她的肩膀。
「喂,醒醒!」
巫沐琴被擾了睡眠,緩緩睜開眼,瞧見了一張橫眉豎目的粗漢臉龐,沒有驚怕,還是繼續躺著。
「馬泉哥哥。」她的嗓音帶著困睡的慵懶,眼皮子只是半睜著。
百里熙沉著臉。「你是誰?我不識你。」
「我叫木兒,逃了好幾天,好累喔,你讓我睡會兒,天亮就走……」下面沒了聲音,看樣子又睡著了。
百里熙再度擰眉。逃?他瞪著她,對這突然出現的女人雖然感到不悅,但也沒再叫醒她。
他隱身在舍井村,除了幾個心月復外無人知曉,這女人不像刺客,但他也不敢輕信她是落難的女子,雖然她真的很狼狽,但向來謹慎的他,還是不敢對她掉以輕心。
不管她可不可疑,他決定先靜觀其變再說,若被他發現可疑之處,他可以立刻殺了她,但萬一真是落難女子,他也不想讓她做了冤魂。
看了她一會兒,他無聲的轉身出去,把床讓給了她。
隔日一早,巫沐琴是被外頭的砍柴聲給吵醒的,她飛快的坐了起來,睜大眼看著一室的簡陋,有一時的楞怔,事後才想起自己是怎麼來到這間茅草屋的。
他們雖然順利救下司徒然,卻沒想到會在途中殺出一個丹淮清。
說到丹淮清,那可是鼎鼎大名的武林高手,丹家的伏龍掌聞名于江湖,年僅十九歲的丹淮清是公認的武林奇才,亦是丹家伏龍掌的傳人。
押解司徒然的官兵皆非普通官兵,都是大內高手假扮的,四大護法為了救司徒然,與這些大內高手對招,尚可對付,但是突然加上一個丹淮清,便頓覺吃力了。
兩人初次交手,巫沐琴便發現姓丹的聰明絕頂,不容易對付。
所謂擒賊先搞王,丹淮清不去搶司徒然,卻把目標放在她身上,可見他認出了她是領頭者,誰都不抓,就抓她。
為了讓四大護法護著司徒然,免得功虧一簣,她引開丹淮清,一路逃亡,雖然她不是丹淮清的對手,卻也不是省油的燈。
她自幼在山谷長大,擅長利用山林地勢隱藏行蹤,丹淮清雖然功夫好,但她有自己的優勢,在山區不吃不喝不睡躲了幾日後,她闖進這間茅草屋,不管三七二十一吃了果實充饑,終究體力不支,倒頭就睡。
睡了一覺後,精神都回復了,她下床走出房外,循著砍柴聲走去,一看到水缸,立刻上前舀了水喝。
缸里的水很清涼,她自了五大碗才解渴,接著往後院走去,瞧見一名漢子正在後院里砍柴。
她知道這人叫馬泉,而她並非隨意闖進他的屋子,而是故意挑上他的。
馬泉獨來獨往,家中只有一人,平日住在墳墓旁的茅草屋,不與其他村人來往,為人沉默寡言,所以她不用怕他把自己的行蹤泄漏出去。
昨日他雖然叫醒她,但最後沒有趕她走,應該是個好相與的人,她看看自己一身髒兮兮的樣子,很符合無家可歸的模樣,于是把臉一垮,神情一裝,小心翼翼的走出去。
「大哥哥。」她小聲地喊著。
只見馬泉停下手邊的活兒,轉頭朝她看來,而她也終于把這男人的相貌給看凊楚了——
哈,果然如村人所形容的那樣,像只大黑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