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宮里只有他們兩人,宮女和太監都被他遣到遠處,未經叫喚不得近前,所以巫沐琴也沒有太多顧忌。寢宮待久了,就想出去走走。
當她走出寢房,下了石梯,沒多久便突然感到一陣腳軟,整個人就要跌下去,在她跌到地上前,身後一雙有力的臂膀已經先將她擁住,不讓她摔傷分毫。
巫沐琴一時心驚,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想到適才那杯酒,她抬頭瞪向他。
「百里熙,你對我做了什麼?」
她直呼他的名,臉上的防備泄漏了她的心思,她對他果然還是有防備心的。
百里熙望著她,嘴角的淺笑更顯俊逸,低垂的眼眸卻深得讓人猜不透里頭的心思。
「放心吧,我給你喝的東西不會傷你的身,只是讓你暫時無法施展內力罷了,我怕你跑了,只好用這方法留住你。」
她呆愕住,看來這幾晚的歡愛並沒有讓他對她卸下心防,他不信她,所以要強留她。
巫沐琴憤怒,卻知道此時不是跟他攤牌的時候,她現在處于下風,最好不要刺激他,因此她低下頭,把心緒藏起,故作傷心狀。
「你這樣對我,讓我很難過,不想我走就說一聲嘛,我又沒說要走。」但也沒說不走就是了。
百里熙楞住,沒見她發脾氣,反倒顯得傷心,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想錯了?她本就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他趕緊抱著她,輕聲安慰。「你別怪我,我就怕你不見,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邊,我什麼都依你。」
她抬眼。「真的?」
「真的。」
「那你把我這什麼鬼藥解了,我又不會走,對我下藥做啥?」
百里熙眼神又沉下。「除了這事,其他都可以答應你。」
她真想揍他一頓!她施展不出內力,沒有了武功,她不就成了這座牢籠里的金絲雀,哪兒都去不得?
「那就算了。」她轉開臉,索性不看他,她是真的生氣了。
百里熙卻不怕她生氣,只要確保她再也走不了,他多的是時間慢慢哄她。而現在最重要的是他的確該處理國事了,不能再耽誤下去,于是他在她臉上香一個。
「你乖乖的,我去上朝,忙完再回來陪你。」
她不理他,他也不惱,反倒心情如烏雲破日,神清氣爽,那壓抑已久的不快總算消解。
皇上的毒解了,又生龍活虎的每日上朝,處理政事,朝臣百官都松了口氣。
百里熙開心,可輪到巫沐琴不開心了,她不是尋常的女人,只要待在男人身邊就好,她是萬花谷谷主,她有她的谷民要照顧,也有她的家人。
她被困在皇宮里,挽香師姊肯定擔心死了,但她卻無法跟挽香師姊聯絡上。何況百里熙這回變聰明了,不只制住她的內力,還讓她換上了宮裝,把她的衣物全收走。
沒了鳥笛,她無法召喚鳥兒遞送消息,她被安置在皇上的宮殿里,四周都有人監視,只要她出了殿門,立刻有人跟著。
她不能跟他鬧,鬧了只會證明她的確無心留下,只有先解除他的疑心,給自己爭得更多的信任,然後等待時機,她就不信自己飛不出這皇宮內苑,至少她還有一絲希望,就是挽香師姊。
師姊發現她沒回去,肯定會猜到她出事了,必定會想辦法聯絡其他護法來救她。
想通之後,她便安心的等待時機,假裝自己是真心想留在他身邊,因為她知道,百里熙既然怕她跑,便會派人監視她,把她的喜怒哀樂都匯報給他知曉,所以她不能苦惱,反倒要過得開開心心的。
她的柔順解意令百里熙欣喜,他對她極度寵愛,每日下朝後就往她這里跑,就算是批改奏折,也要她在一旁陪著。
他怕她悶得慌,有時陪她下棋,有時帶她去御花園走走,日子久了,巫沐琴從一開始的鎮定,漸漸感到不安起來。
她听到宮中的傳言,說皇上得了一個新寵,就安置在寢宮里,日日雨露潤澤,巫沐琴立即知道指的是自己。
傳言還說,朝中有人勸諫皇上這麼做不合宮規,卻被皇上當場斥責。
甚至有傳言說,皇上因為專寵她,不再進後宮,不召人侍寢,弄得後宮怨聲載道,妃子們聯合起來跑去找皇後和自家家族告狀,說她是妖女,迷住了皇上,更有傳言說皇上中毒那幾日為了與妖女共度春宵,情願從此君王不早朝。
巫沐琴可以不理會其他謠言,但是關于皇上假裝中毒一事,她卻升起了警覺。
散播者是有意敗壞百里熙的名聲,讓世人以為他是荒yin無度的昏君。
她將此事告訴百里熙,為的是要他謹慎小心,莫被有心人士給利用了,畢竟竇氏余黨還在,他若要穩固政局,就不能對此事置之不理。
豈料百里熙的確是解決了,他雷厲風行地杖斃了幾個太監和宮女,巫沐琴事後知曉,跟他大吵了一架,說他不該殺了他們,他卻說那些奴才罪有應得,還說她不明白,這是宮中有人刻意詆毀她,借此將她污名化,他必須適時下重手,達到殺雞儆猴之效,以防謠言擴大。
巫沐琴感到頭疼,他說他做的一切都是為她好,她卻感到吃不消,百里熙愛她,所以不再進後宮一步,這只會讓朝臣對她更加厭惡,讓那些後宮女人背後的家族勢力更為不滿。
她勸他召妃侍寢,卻惹來他的醋勁,他壓著她,憤怒地威脅。
「你就這麼喜歡讓自己的相公去找別的女人?」
巫沐琴也火大了,一時壓不住怒火,也對他說了氣話。
「別忘了你是帝王,是你選擇當帝王,不是我逼你的,後宮的女人也是你收的,你自己去搞定!」
兩人都在氣頭上,她不想理他,也不準他踫她,更惹得百里熙憤怒,他舍不得傷她,卻把氣出在了其他女人身上。據聞,他派人去查是哪個妃子多事,他不進她們的房,居然連這事也向家族告狀?
他身為帝王,連臣子也敢管他的房事,簡直活膩了!
一連幾日,他又懲處了後宮妃子身邊的嬤嬤、宮女和太監,他這是警告那些女人,識相的就閉上嘴,乖乖待在後宮享福,不要搬弄是非。
巫沐琴頭疼了,她不知道拿百里熙怎麼辦才好,眼看日子一天天過去,鷹護法卻沒個消息,而她又被困在這里出不去。
她開始急躁了,這樣下去,她恐怕真成了誘惑君王的妖女,說來說去,百里熙之所以不信任她,就是因為她不肯受封成為他的妃子。
沒入後宮他就這樣了,入了後宮還得了?所以她不能留下,必須離開!
她思來想去,現在只有一個人能幫她,那就是段皇後。她知道段皇後是個賢德大度的女子,不像一般女人會拈酸吃醋,她敬愛皇上,也憂心國事,只有她能幫自己。
因此巫沐琴去見段皇後,說出自己的心意。
段皇後在听到她的來意之後,不免露出了驚詫。
「你當真想離開?」
「是!」巫沐琴毫不猶豫地說。
段皇後頗感意外地看著眼前的女子,此女生得絕美,確是世間難得一見的傾城美人,但她身上並無迷惑男人的妖媚,相反的,她眼神清明,說話神態間自有一股不讓須眉的英氣。
段皇後也是個不輕易听信讒言的人,她相信眼見為憑,听了對方一席話後,她感到對方的誠意,對方也希望避免惑亂朝堂,自請離去,她不禁疑惑地問︰「你難道不想待在他身邊陪伴他?」
「若是平常夫妻,願一世為伴,但他非凡夫俗子,帝王不該專屬一個女人,他也不該專寵一個女人,我離去是最好的辦法,只可惜我受制于他,他在我身上不知下了何藥,讓我無法月兌困。」
段皇後听了更是訝異,繼而陷入深思。「想不到他對你……竟是如此執著,不僅僅是寵,而是愛得入骨……」
巫沐琴感到有些尷尬,若說名分,段皇後才是皇帝的正妻,而自己則像是他養的外室,正妻見到丈夫的外室,又說自家丈夫愛她入骨,這情況實在很詭異。
她突然想到自己會不會太天真了?段皇後會不會醋勁大發,一時怒起,而對她起了殺意?自古以來,女人為了男人嫉妒吃醋的故事,她也听了不少,雖說段皇後為人寬厚,但是牽扯到自家丈夫,那心眼說不定也變小了。
正當她後悔自己是不是來錯了時,段皇後突然對她輕聲道︰「你可知,其實在嫁給皇上之前,我有個青梅竹馬的心上人呢。」
巫沐琴呆住,段皇後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了?害她腦子一時轉不過來,只是呆呆的望著段皇後。
段皇後一點也不介意她的呆愕,繼續說道︰「我雖然心屬那個人,但我知道,我更想當一個賢能的皇後,因為我也是有理想的,與其和那人平平淡淡的過一生,我更想留名青史。我爹說,熙哥哥會是一個好皇帝,他有能力、有遠謀,還有識人之能,能為咱們皇朝創立盛世,所以爹爹想輔佐他成就大業,問我願不願意嫁他?我當時毫不考慮的就點頭了。」
段皇後像是把巫沐琴當成了自己的姊妹一般,將心中的雄心壯志說予她听,她覺得眼前這女子一定懂她。
「娘是第一個反對的,因為娘知道入宮後的寂寞,也知道宮里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冷血地方,雖然皇後這身分听起來無比尊貴,卻得承擔很多風險,光是後宮斗爭就不是人干的,但是我不怕,相反的,我想接受挑戰,因為我有抱負,我想做皇上最得力的臂膀,助他成就大業,讓我段家共享盛世榮華,我想證明留名青史的不只有男人,女人也可以。」
當段皇後說這些話時,目光熠熠,整張臉容光煥發,身上似有一圈光華,讓人不由得肅然起敬。
段皇後突然輕笑道︰「本來呢,爹爹怕你讓皇上成了昏君,想派人刺殺你,照我看,他多慮了,你不是這樣的女子,熙哥哥也不是個昏君,他不過就是太愛你了,又怕失去你,才過了頭。」
巫沐琴听得暗暗心驚,趕忙道︰「我沒有。」
「你放心,這事我看得清,今日與你一見,我便知道你的為人,這件事錯在熙哥哥,是他管不住自己的心,身為帝王,何者該為,何者不該為,該有個節度,我會糾正他的,交給我吧,我會幫你,保證安全護送你離開。你可有接應的人?」
巫沐琴听了一喜,忙道︰「有。」她拿出玉佩交給段皇後。
這玉佩正是丹淮清給她的信物,當初她的衣物雖然被百里熙沒收了,卻沒收走她的玉佩,只當這玉佩是她的貼身之物。
她請段皇後派人將玉翼交予丹家在京城的商鋪,必會有人來聯系。
段皇後將玉楓收好,點頭道︰「我明白了,這事交給我,一定幫你辦好。」
她見巫沐琴臉上擔憂,似有些不敢相信她會如此大度的幫忙情敵,笑道︰「怕我不守信?別擔心,我自幼飽讀詩書,那些聖賢書可不是白念的,我今日告訴你這些心里話,便是讓你明白,我心中自有天地,不會拘泥于那些吃醋嫉妒的庸俗小事,若是計較熙哥哥有其他女人,我這皇後的青史賢名也留不住了。」
巫沐琴頭一回見到這樣的女子,禁不住佩服起她,拱手道︰「皇後娘娘的賢德之名,必然傳揚千秋萬世,百姓有福了。」她可不是拍馬屁,有這樣的女子當皇後確是天下之福,她衷心敬佩段皇後。
「對了,還有件事,還請皇後娘娘幫我找個人。」
「喔?你說。」
巫沐琴遂將巫挽香的事告知段皇後,挽香師姊多日沒有消息,恐怕也是被百里熙給制住了,既然百里熙設陷阱抓了她,表示那曹太醫也是他事先安排好的,肯定也抓了挽香師姊。
「咦?你說那位香大夫啊,這我倒是知道呢。」段皇後道。
巫沐琴詫異,驚問道︰「她在哪兒?」
段皇後掩唇一笑。「她在司徒將軍那兒,給好吃好睡的供著呢。」
巫沐琴一呆,怎麼也沒料到師姊會在司徒將軍那兒,正納悶時,就听段皇後說︰「難怪司徒將軍怎麼也不肯娶妻,原來是有了心上人,還求皇上賜婚呢。」
巫沐琴瞠大了眼,司徒然要娶師姊?不會吧,他不是不喜歡師姊嗎?當初還不肯就範呢,怎麼現在會緊抓著師姊不放,還求皇上賜婚?
「她願意?」巫沐琴好奇地問。
「據說不肯,還關起門來絕食抗議呢。」
巫沐琴恍然大悟,這才像師姊的脾氣,難怪沒師姊的消息,原來跟她一樣被男人關在籠子里了,唉。
「還請皇後娘娘幫忙,助我救出師姊。」
段皇後尚未開口,突然宮外傳來太監的唱聲。「皇上駕到——」
兩人是一楞,這時候皇上應該在上朝的,怎麼就來了?
巫沐琴腦袋稍微一轉便明白了,他肯定是听聞她來到皇後這里,怕她吃虧,所以半途退朝來到皇後這里,看來她這禍國妖女之名是擺月兌不掉了。
巫沐琴氣得牙癢癢,段皇後卻是沉穩地站起身,微笑拉著她一塊兒去迎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