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你要是能幫她一把,這份人情得多大?到她回來的時候,吳姐,你也這把年紀了,干脆就告個老,大女乃女乃還能虧待了你?」
「大女乃女乃那份嫁妝,可都交到府里了。」吳嬤嬤動搖了,那天听到二百畝上好水田時,她就動搖了,可惜那田眨眼就飛了。
「你看看,你又糊涂了不是!」錢婆子拍著手,「李家出了名的有錢,那張太太可是號稱湖州女財神的,女財神家就那點銀子?我跟你說,照我這雙眼楮看,擱你們大女乃女乃手里,銀子最不值錢!」
「照理說,這府里早晚是大女乃女乃的。」吳嬤嬤開始轉口風,「堂堂伯府,讓個小妾主持中饋,哪有這樣的規矩?」
「可不是,正理在這兒呢。」錢婆子瞄著吳嬤嬤,等著她自己說那句瓷實話。
「我也不敢多想,就是萬嬤嬤前兒說的,二百畝上好水田的一個小莊子,讓我們一家子往後有個依靠。」吳嬤嬤做了決斷。
「我看這樣,我替吳姐跑一趟,咱們這人情不能做到暗地里,這事咱們直接找大女乃女乃不妥當,我去找萬嬤嬤,只要她能給句瓷實話兒……」
「那我就實實心心幫大女乃女乃這一回!」吳嬤嬤痛快的接了後一句話,錢婆子眉開眼笑,「那我替姐姐跑這一趟!今天太晚了,明天天一亮我就出城!」
錢婆子下炕告辭,喜滋滋出門上車,這一趟,五十兩銀子到手了!
深夜,京城外那座常年寂然無聲的重雲離宮和平時一樣,只稀疏的亮著幾盞長穗宮燈,值夜的太監敲著更梆,隔半天,有氣無力的喊一聲,慢吞吞的走過。
重雲離宮東南角的靜安殿,看起來也和往常一樣,燈火默然,人聲靜寂。
靜安殿原來叫光華殿,寧皇後住進來之後,皇上親筆寫了如今的殿名賞賜過來,據說,這殿名是周貴妃起的。
靜安殿正殿東間,厚重的簾子垂的嚴嚴實實,殿內燈火明亮。
寧皇後一件本白繭綢夾衣,一條靛藍素綢裙子,端坐在榻上,看著跪在塌前的黑衣人,抖著嘴唇,半晌,話沒說出來,眼淚先撲簌簌往下落。
侍立在榻前的素心低頭轉身,擰了只濕帕子遞上去。
寧皇後接過濕帕子,按在眼上,片刻拿開,深吸了口氣,平復下激蕩的心情,看著黑衣人道︰「我記得你,當初和小七一起學功夫的人里,你學的最快。」
「娘娘過獎!」六月磕了個頭。
「你還是叫六月?」
「是,七爺說,小的姓陸,叫六月最合適。」六月抬起頭,看了眼寧皇後,心里一陣難忍的酸澀,急忙低下頭,不忍再看。
他心目中的大娘子,還是當年的樣子,衣履光鮮,神彩飛揚,縱馬而來,人未到,笑聲先來……
眼前這個形容枯槁的中年婦人,不是大娘子!
「小七到哪兒了?他到京城來干什麼?」寧皇後緊擰著眉頭。
「再有四天,七爺就能進京城了,侯爺說,七爺太淘氣,讓他進京城,到皇上身邊做幾年侍衛,一來這是寧家對皇上的忠孝之心,二來,也好拘拘七爺的性子。」
「你是沒說實話,還是不知道?」
「回娘娘,小的不知道。」六月頓了頓,「不過,七爺把能帶的人手全帶來了,包括道上的好些人手。」
寧皇後臉色微白。
阿爹遞信說要讓小七進京,她就想到了,往家里傳信不容易,她也知道阿爹的脾氣……
等見了小七再說,她一定要把小七勸回去,搭上她一個就夠了,不能再把整個寧家扯進這個抄家滅族的巨大危險之中!
「小七讓你來這一趟,什麼事?」
「回娘娘,七爺讓小的跟娘娘說一聲,他到了京城,暫時不過來看望娘娘,讓娘娘別擔心他,七爺說,等他在京城立住腳步,心里有了數,再來和娘娘說話。」
寧皇後輕輕舒了口氣,「小七懂事多了。」
「娘娘放心,七爺如今厲害著呢。」六月從背上解下兩只大黑袋子,雙手托上,「七爺還讓小的把這兩袋榛子給娘娘送過來,七爺說,這是今年咱們後山上結的榛子,七爺親自去撿,夫人親手炒的。」
寧皇後眼淚奪眶而出,似哭又似笑,「小七就會胡鬧……家里,都好吧?」
「都好!」六月只答了兩個字,七爺吩咐過,要是問到家里,只說都好。
「那就好,你回去吧,告訴小七,萬事小心,一定要護住自己。」
「是!娘娘,七爺吩咐小的問娘娘一聲,能不能給五爺請個安。」
寧皇後一愣,沉默片刻,吩咐素心,「去把五哥兒帶來。」
素心答應一聲,片刻功夫,就牽著個七八歲年紀,十分俊美的小男孩進來,五皇子就住在這正殿西廂。
五皇子睡眼惺忪的打量著六月,六月上前半步,跪在五皇子面前,抬頭仔細打量五皇子,從上到下,迅速看了一遍,伸手去握五皇子的手腕,一邊笑道︰「都說三輩不離姥娘門,五爺跟七爺長的真像。」
「你跟小七說,五哥兒很好。」寧皇後看著六月捏在五皇子腕部的那只手,有幾分無奈。
「娘娘恕罪,七爺再三囑咐……」六月忙松開五皇子,有幾分尷尬的挪了挪,面向寧皇後,磕頭陪罪。
「唉。」寧皇後神情更加凝重,「你跟小七說,我想快點見到他。」
「是!」
「這是七舅舅的人?七舅舅什麼時候到?」五皇子突然開口問道。
「一會兒阿娘和你細說。」寧皇後溫聲答了句,轉頭看向六月,「你趕緊回去吧,萬事小心。」
「是。」六月站起來,沖寧皇後和五皇子長揖告退,又沖素心拱了拱手,隱入窗簾後,眨眼不見了。
紫藤山莊外,傍晚,文二爺從一頭老驢上下來,牽著驢,圍著那架燦若雲霞的紫藤看了半個圈,這才穿過紫藤架,走到台階前,仰頭看著半開半掩的大門,也不上台階,只扯著嗓子吼道︰「有人沒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