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姨娘跟陳夫人一樣,沒等姜煥璋說完,眼淚就一串兒一串兒往下掉,「表哥,你走了,我和孩子怎麼辦?這家里,你又不是不知道,阿婉和阿寧還是……她倆的嫁妝,又不是我……表哥,你走了,我和孩子怎麼辦?」
「阿婉和阿寧又難為你了?」姜煥璋一肚皮煩躁。
「表哥在家,她們沒敢,可表哥一走……誰知道會怎麼樣?姨母又……」顧姨娘嗚嗚咽咽,也不知道是因為她懷了身子之後人真變丑了,還是姜煥璋的感覺,哭個不停的顧姨娘看起來面目可憎。
「你懷著姜家的孫子,阿娘能怎麼著你?不看你,還得看你肚子里的孩子呢,就是阿婉和阿寧,也不敢對你怎麼樣,你放寬心,好好保養自己才是正事,天天哭哭啼啼,對孩子也不好。」姜煥璋勉強壓住幾乎壓不住的厭煩。
顧姨娘哭的更厲害了,「我就ˋ知道,表哥你也……我好命苦。我就知道,表哥怪我,表哥,我真不知道,嗚嗚我就知道我是個命苦的。」
姜煥璋看著隨時隨地都能痛哭流涕的顧姨娘,滿腔的煩躁化作無力,他的話,她從來沒听進去過。
「……我那些傍身的東西,那都是我的,是我好不容易攢的……表哥總是說……我的銀子,那是我和孩子傍身的銀子,表哥要走,也得先替我要回來……我還怎麼活?」
顧姨娘想起她那些銀子,痛苦的簡直不想活了,她的銀子啊!
姜煥璋一張臉泛著青氣,呆看著拍著大腿哭銀子的顧姨娘,從前的顧氏,那個顧氏,和這個顧氏,不是一個人麼?
姜煥璋頭痛欲裂的出了院門,一路往前跌撞,直走到自己院門口,才覺得清醒了些,扶著院門,呆站了好一會兒,深吸了幾口氣,強打起精神,他的行裝還沒收拾,人還沒點,帶哪些人南下,還有東西,要收拾哪些東西?
這一夜,姜煥璋只覺得一眨眼,天就亮了,他屋里、院子里堆的東一堆西一堆亂七八糟,姜煥璋精疲力竭,他是欽差,啟程的時辰是限定的,眼看時辰要到了,獨山這個大指揮,總算指揮著眾人七手八腳把東西全部塞進車里,亂不亂是顧不上了,路上再收拾吧。
姜煥璋上了馬,到城門外飲了踐行酒,涼酒入肚,才恍然想起,他從昨天晚上到現在,連口點心也沒吃。
遠離五里亭,姜煥璋慢慢伏到馬背上,又累又餓又困,他覺得他快撐不住了。
「獨山,扶我到車上躺一會兒。」姜煥璋有氣無力的叫著獨山,獨山呆了下,「爺,說是半天就能到津河碼頭,從津河碼頭上船,就半天路,小的就沒備車,爺也知道,咱們府上就兩輛車,伯爺用了一輛,要是咱們再帶一輛……」
「我知道了。」姜煥璋打斷了獨山的話,努力想撐坐起來,坐了沒多大會兒,又慢慢趴下去,「獨山,看看哪輛車空,扶我過去坐一會兒,我頭疼得很。」
獨山急忙跳下馬,三輛車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將其中一輛車上的東西用力往里推了推,騰出點地方,扶姜煥璋坐了上去,姜煥璋窩在那一堆東西,幾乎立刻就睡著了。
…………
姜煥璋點了欽差,南下主理江南科場舞弊案這件大事,姜伯爺听到一句,也就在耳邊轉了半轉,就拋之腦後了,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他要好好寫篇祭文,寫一篇能體現出他的水平,能體現出他和曲舉人比海深比金堅的友情,還要體現出曲舉人無上的才華,無比的風采,總之,他要寫一篇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要令聞者泣下,看者淚目的絕世好祭文,然後,和知交胡老爺一起,要體體面面、風光無比的祭祀曲舉人。
他最喜歡體體面面,風光無比,特別是以他為主角,還不用他出銀子的無比風光。
姜伯爺絞盡腦汁,在胡老爺的指點下,一遍遍豐富細節,他和曲舉人是如何相識的,又是如何的莫逆無比,比兄弟還親的那些細節,知心知交的那些話,以及,他是如何的恨不能和曲舉人世世代代結親成友。
姜伯爺的文章,胡老爺又花了大價錢,真請了位翰林給潤了色,再拿回來,姜伯爺這才看出來,自己這篇文章,也就被翰林挪了沒幾個字,就光彩出眾,才情迫人。
真是一篇能傳世的好文章啊!
姜伯爺和胡老爺提前一天沐浴齋戒,無比虔誠,到了正日子,散朝時分……這個時辰,是胡老爺花了大錢,請一位大師定下的……姜伯爺一身素服,連車子都蒙了白綢,莊嚴肅穆,從綏寧伯府出來,會合了胡老爺,沿著熙熙攘攘熱鬧無比的大街,一路肅穆緩步出城。
一路上,這一行素白肅穆的祭祀隊伍周圍圍滿了看熱鬧的人群,無數極其了解內情的閑人不停的解說姜伯爺和曲舉人當年那段感人肺腑的無上友情。
姜伯爺昂著頭走在隊伍中間,享受著幾乎沒有過的萬眾矚目,一步一步象是踩在雲彩上,心里的舒暢讓他幾乎想大笑出聲,不過不行,他得肅穆,他得悲傷,他得哀痛……
唉,他那令人痛惜的知交曲兄啊!
李信帶著寧海,站在茶樓上,看著緩步經過的姜伯爺和浩蕩張揚的祭祀隊伍,李信沒看形象相當不錯的姜伯爺,只盯著落後幾步,跟在姜伯爺身後的胡老爺。
這位胡老爺,身家清白來歷明白,寧海甚至想辦法查了禮部的名冊,這位胡老爺的舉人竟是真的,也真是在十幾年前,在京城住過幾年,他在京城那幾年到底做過什麼事,交往了些什麼人,年頭太久,連寧海也查不到了。
「等咱們的人回來,再快也得三個月。」寧海見李信只盯著胡老爺,憂心忡忡的說了句,他挑了人趕往胡老爺老家打听,可這一來一回,最快也得三個月,三個月里,誰知道會出什麼事?(未完待續。)